“我也有很多年沒回來過了,今日之事……實在抱歉。”火照之主直到現(xiàn)在臉色還不是很好,雖然之前那把土沒有真的散在蘇瞳頭上,可他嘴里卻像吃了沙子一樣。
“你的確應(yīng)該抱歉。”蘇瞳插腰噴火,突然惱怒地嚷嚷起來。“喂,你可是鬼道一族保護者啊,怎么能這樣偏袒外人呢,剛才我們要沖進去,你應(yīng)該跟我們打架才是啊!”
看蘇瞳怒目圓張的模樣,好像真要擼袖子為城中百姓打抱不平一樣,此時鬼道一族的守護者與入侵者身份完全對調(diào)。
這些……到底是什么人嘛?
午馬老伯一臉驚恐地看著蘇瞳朝自己敬畏的鬼皇咆哮,可是在驚恐之余,不知為何心底卻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感激。
如果真仙強者,都如眼前女子一般,那有多好?
本來眾人的情緒還微微有些低落,可是被蘇瞳這樣夸張一吼,連逐日仙王都笑了。
噗……
火照之主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蘇瞳,魔怔了數(shù)息之后,抿緊的嘴角突然發(fā)出噗嗤一聲。
他用袖子遮著嘴,可是眼窩里分明蕩漾著竄動的光色。
其實對于外人入不入城,他內(nèi)心本也是矛盾的,身上既背負著先祖的訓誡,又有著皇者的驕傲。可是才走出幾步便有無知婦人向蘇瞳擲出沙子,那一刻真是令他尷尬極了。堂堂鬼門之主,鬼道之群,難道連自己的友人都無法保護嗎?
明明窩了火,卻被蘇瞳三兩句唾罵輕易地打散。這女子生著一顆九竅之心,著實讓人喜歡得很。
看火照之主臉上已經(jīng)沒有了憤憤之色,蘇瞳笑著松下肩膀,從儲物袋里取出那枚從宗善手中奪來的銀眸,放在了火照的手里。
“物歸原主吧,至少它也回家了。”
微涼的圓珠在掌紋線上一滾,給人一種奇異的觸感,當看清掌中物件的時候,火照之主表情一愣。迅速把銀眸又還到蘇瞳手里。
“我可不是它的主人,既然它落在你手里,便是你的了。”說完之后,火照甩著袍擺,大步向前走去。
這里是黃泉死地,就算蘇瞳并非鬼道一族,可帶著銀眸窺視死界,以她修為一定會有所得。
“哎!”蘇瞳還想說些什么,火照之主與午馬老伯卻已經(jīng)走出了老遠。
這位于生死兩界間的鬼道族地,是片無名的島,島岸四周白沙環(huán)繞,占據(jù)整座島嶼面積的三分之一,白沙比火照的白水灣粗糙得多,而且越接近島的后岸,彌漫在空氣中的死界氣息便愈加濃烈。
宗文回頭看看,鬼道一族的環(huán)形山已經(jīng)變得極為模糊,看不清分明的房檐,只見大片藍頂和紅楓。他的視線有些模糊,比起在前方行走的大佬們,自己的修為實在是太弱,能如此靠近黃泉水,已經(jīng)是他力量極限,再往下去,只怕會把自己逼出內(nèi)傷。
“仙尊……”
宗文弱弱開口,可是還沒有把話說完,蘇瞳便停下了腳步。
“今天,就到這里吧。大家都累了。”
“可是前方,才是觀河樓。”午馬老伯有些詫異,遙指遠方,在朦朧的水霧下,岸邊的確巍然矗立著一座七層仙閣。
它飛揚的檐角像是隨時要乘風而去的雁翅,正面臨潮,背靠島岸,有終年不化的霧靄環(huán)繞其身,遠遠看去,神俊非凡。
“那是什么?”獅錘大君揉著眼睛,還以為自己見到的是海市蜃樓,畢竟舉目四望一片荒涼,為什么到了島尾處,突然矗立著那么一座精致繁華的樓臺?
“這不是因為……有些客人聽說不可入城,便覺得自己被怠慢了么?”午伯一攤手,露出了一個難為情的表情:“不過就算抱著這樣的心情來到這里,也能體會我們鬼道一族真誠的待客之心吧?”他不安地搓著手,細細觀察眾人臉上的表情。
“不會。”
傲青搖頭的時候,午馬老頭兒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太過刻意,反而讓人覺得突兀,總覺得那仙閣里,有強烈的殺機。”
“那就是個供客人休息的閣子!陳設(shè)無一不費盡心機!你這該天殺的家伙居然詆毀我族傾盡族力建造的客居!”午伯一陣咆哮,要不是火照之主拉得及時,兩排大尖牙幾乎咬在傲青的臉上。
“你也……太陰暗了。”火照之主同情地看了傲青一眼,發(fā)出嘖嘖的聲音。
“仙尊還是移駕客居吧,宗文在這里……在這里打坐三五日,便能抵擋黃泉死意了。”宗文憋紅了臉,大聲說道。
“不用,就這里。”蘇瞳搖了搖頭,捏捏宗文的小臉。“我怎么舍得把這么可愛個少年,獨自丟在沙地里。”
見說也說不動,午伯就此罷手。火照之主知道蘇瞳心中還惦記著白蝶,便主動提出替她去接白蝶過來的建議。
獅錘大君雖然罵罵咧咧地想找美人取樂,可是真的來到黃泉臨岸,表情也是認真而凝重的。
他與逐日皆席地而坐,迅速入定,在第一次河水的清濁交替間,陷入了忘我之境。
一行人中,只有蘇瞳是最愜意的,她甚至甩開了鞋子,赤足行走在沙礫之間,不過還沒有走出幾步,背后就有人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將她拉入寬闊的懷里。
“以后不許那樣了。”傲青憤憤地咬著蘇瞳的耳尖。
“哪樣?”蘇瞳歪頭靠在傲青肩膀,眼前依舊一片黑暗。
“那樣……誘人,你沒見剛才火照那廝,饞得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在傲青的形容里,不管是君琰還是火照之主,就沒有一個有正面的形象。
“夸張。”蘇瞳輕輕笑起,聲音像悅耳的小鈴鐺。
“還有,也不許再捏宗文的臉。”傲青的語氣帶著濃濃的嫉妒。
“宗文也不可以?他是我弟子耶!”蘇瞳詫異地叫出來,就那半大的少年?傲青也忒能醋了吧?
要是此刻正在竭盡所能抵擋黃泉死意入侵的宗文聽到自己師公這怨念深重的聲音,只怕三魂都要嚇散一半,自己倒是招誰惹誰了。
“弟子又怎樣?我還嫉妒大黃天天能藏你袖子里呢,對了?它是公的吧?還沒閹割吧?”反正四下沒人,有人也偷聽不到,偷聽也不能怎樣,傲青哼哼唧唧,發(fā)泄著這連日的委屈。
大黃本做著美夢,不知怎地,突然菊花一陣惡寒。
“天……你也太……”蘇瞳在傲青懷里翻了個身子,雙手懶洋洋纏住傲青的脖子。
“太陰暗?”傲青緊緊環(huán)著蘇瞳的背:“哼,本就如此啊。”
“其實……”蘇瞳的臉頰漸漸發(fā)燙,小心翼翼地發(fā)問:“其實你是撕得開我彼岸紅裙的,對吧?”
這話問得傲青脊背一僵,身體僵硬了許久,才喘粗氣一字一句回答。
“你都知道我是頭惡狼,就不要把帶血的鮮肉放在我的鼻尖下面,好么。”他的唇,在蘇瞳脖梗淺淺地吻著,密密麻麻,像是春日的細雨。
“好好修生死道吧,正好火照不想收走你手里銀色的眼睛,若我真的不幸……你要記得我的魂色,下一世好好尋我,如果我還桀驁,就把我收為弟子,連哄帶騙誆到你的被窩里。”
原來傲青吃味宗文,竟是有著,這樣的用心。蘇瞳一個寒戰(zhàn),整個人完全陷在傲青的臂彎里。
“君琰走了,箋舟走了,連你也學壞,想跟我道別么?我……不要來生,我要的是現(xiàn)在。”一滴冰冷的淚水從蘇瞳眼眶滑落。
她心中仿佛封鎖著一座淚湖,可是卻只按捺不住,泄出了這一顆。
“不會不會。”傲青拍著蘇瞳的背心,像安慰愛哭的孩子。“就算傾了一界蒼生,我也會先顧自己,哪里像你……我這不是說個萬一么?而且我很喜歡師傅與弟子那種……”
傲青壞壞地笑了,可是桀驁如此的他,這一生里,何嘗擔憂過萬一?
黃泉中風聲呼嘯,隱隱聽著,像是無數(shù)先賢殞落的遺憾嘆息。
等火照之主再回到后岸,看到的是一副令人震驚的場面,三尊夸父之骨,堆積在一起,任河水川流,恣意在浪上沉浮。
而赤足的蘇瞳,正立骨上,手持鬼道之眼,渾身死意繚繞!
岸上四人,皆像是她渺小的陪襯,獨大河奔騰的巨響,是她華美的奏章。千帆蓮船順流而下,就連失去過往的逝者,都面露感嘆地打量著那立在骨上的女子。
她狂發(fā)魔舞,發(fā)髻皆散,頭上獨獨一枚金枝,挽起一抹飄逸的碎發(fā),不施粉黛,然紅唇如畫,眉心金光隱隱,與圣骨呼應(yīng)。
她什么時候,成了鬼門三圣骷髏之主?
火照之主錯愕非凡,心中暗道難怪先前蘇瞳一直追問與古夸父有關(guān)的事宜,原來她才是歷史有記以來,第一位聚三骨的強尊!
此女……真的只是仙王么?
靜靜端詳蘇瞳的側(cè)影,火照之主無法抑制內(nèi)心的波動。此刻蘇瞳身上蒸騰的道念,與先前和他道戰(zhàn)之時全然不同。
借著三圣之骨與鬼道的眼,她似乎在嘗試一種全新的力量,一種無比貼近自己道念的死意……黃泉打撈!
可是分明是同一人,怎么能擁有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死道念?她不墜魔嗎?她不動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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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腰痛,頭痛,失眠,感冒……一起來,折磨得毛毛文風都壓抑了……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最后是一定是happyen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