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
蘇瞳翻手,一段柔韌的蒲草隨即飛出,卷著逐日的腰將他拖到安全的陸地上。
自蒲草出現(xiàn),一道淡淡的目光,便落在了蘇瞳身上。雖然蘇瞳有所察覺,卻也只是微微皺眉,並沒有去尋找目光的出處。
嘭!
笨重的夸父,立即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坑。
“死了死了!”白裙少女還在跺腳尖叫,捂著雙眼鬼哭狼嚎,直到逐日仙王尷尬的咳嗽聲響起,她才透過指縫偷偷向外瞄。
“天啊!你這大個子,怎麼沒有掉到河裡去?”少女著指著逐日仙王,一臉詫異的表情。
“他?他被你的白綾一彈,就‘嗖’地飛到這裡來了。”傲青擠著眼睛,笑嘻嘻地回答。
白綾?
“對了!我的玉溪靈綾!”突然想到自己手裡這條已經(jīng)被撕成幾塊的法寶,白衣少女的眼神又委屈起來,她的性情是那樣率真而自然。一句話沒說完,眼眶下便已隱隱地泛起了水波。
“你叫……什麼名字?”
蘇瞳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的碎髮用小指挽到了耳後,她逆風(fēng),是以從背後襲來的涼風(fēng)將她的裙與髮捲到身前,細細烏絲遮擋著她的視線,但她的目光卻早已將少女的模樣打量了一百遍。
“白蝶。”
生死河畔救人的女孩子,不過十一二的樣子,五官還沒有長開,卻穿著曳地的裙子,故意顯得老成一些。
她的臉龐白皙透明,薄薄的耳垂甚至透著光。迎風(fēng)而立,像一朵含苞的花蕾,乾淨(jìng)又美好。
一提起自己的名字,女孩便有些得意補充。
“因爲(wèi)我出生時,被蝴蝶的殘翼包裹著,所以姥姥纔給我起了這樣的名字!”
啊……白蝶啊。
蘇瞳的臉上洋溢著難以形容的笑容,記憶又飄到極久遠的曾經(jīng),繁華的城鎮(zhèn),在那個瞬間便靜止下來,而後兩個絕美的女子,便拖曳著長裙走到自己面前,而後拉起她的手,改變了她一生的軌跡。
彼時那白裙者,是師傅……
“我們終於……在往生見到了。”蘇瞳輕聲呢喃,笑容藏在了低頭間。
“什麼?”白蝶並沒有聽清,所以又湊近幾步,好奇地打量蘇瞳的臉。
“姐姐,我怎麼覺得你這樣臉熟呢?我們見過嗎?”那櫻紅的小嘴,水靈的眼睛,都透出靈動的光色,真是一個乾淨(jìng)的女子。不過岔開了話頭,就立即忘記了爲(wèi)自己的法寶掉淚。
“人們都說,一眼就喜歡的人,一定是前世有緣。”蘇瞳笑著拉起了白蝶的手,正式地介紹自己:“我叫蘇瞳。”
一邊說話,蘇瞳的目光一邊落向那早已回到自己手腕的紅線上。心中默默唸叨:月君啊月君,我可欠你一個天大的人情!
“君上,您又……吐血了!”
遙遠的月宮中,紅姑娘手託玉盆,一臉焦急地看著眼前的男子。
他本是攻玉最風(fēng)流的因果仙君,容貌無雙,道念深厚。可是不知爲(wèi)何竟一夜白頭,延續(xù)了多年的灑紅線盛會已中斷多時,曾經(jīng)熙熙攘攘的月宮,現(xiàn)在冷清得可憐,特別是宮外的桂樹落花,清幽似雪。
紅姑娘倒不懷念那些受羣仙追捧的日子,只希望月君能閉關(guān)修養(yǎng),先將一頭白髮與老態(tài)養(yǎng)去,可是她日日侍奉左右,不見月君轉(zhuǎn)好,這些日子卻又更加憔悴起來。
“無論如何,都想多盡一些自己身爲(wèi)臣子的忠心。”月君用絲帕擦了擦自己的嘴,遺憾地搖著頭:“可惜啊,我的力量,終還是渺小的,只希望這微薄的力量,能讓他們……多遇見一些好事吧……”
月君蒼茫的目光,透過桂枝落在遙不可及的星輝間。
層層桂花在地上堆疊,香氣分外濃郁。
“蘇瞳?”白蝶側(cè)頭,笑得瞇起了眼睛:“記住了,蘇姐姐!”
“我是傲青,對了,這裡是什麼地方?”傲青也湊近二人,目光有些狐疑地在蘇瞳身上一轉(zhuǎn),不過這視線轉(zhuǎn)瞬即逝,笑瞇瞇地看著白蝶。
“鬼門,所有生死之水匯入黃泉的口岸。”白蝶很樂於回答傲青的問題。“這裡的活人,可不多,終日遊蕩著活死人。對了,你們身上一定帶著生機濃郁的東西吧?就是這雙小娃娃?”她好奇地指著坐在蘇瞳左右肩上的一雙花草童子,甚至大膽地想伸手去摸。
“活死人?這又是個什麼說法?”蘇瞳倒是對無麪人這樣的稱呼有些意外。
“就是活死人唄,既然不能死,也活不過來。”白蝶一臉不屑:“他們通常都帶著極大的執(zhí)念,因爲(wèi)不能被黃泉之息衝散,而不被輪迴之所接納,可是在這裡遊蕩久了,又漸漸失去自己生爲(wèi)生者的記憶,所以每次遇見活人,都想著法子地與他們交換回憶,妄圖從別人活著的景象裡,找到自己。”
“你們可千萬不要與他們妥協(xié),一旦把記憶交出來,你們也會漸漸迷失在鬼門中。”末了,白蝶還不忘記強調(diào)一句。
“那你又爲(wèi)何在這裡遊蕩呢?難道不怕失魂嗎?你的家人朋友呢?”轉(zhuǎn)生的白蝶,不過十一二的模樣,就算是再嚴苛的修仙家族,也不可能讓一個這麼小的女孩子獨自在鬼門關(guān)探奇吧?
“我,哈哈……我有玉溪靈綾保護,可以自由跨越這些生死河的分支,活死人也怕我!”說這話的時候,白蝶的表情原是得意的,可聲還未落,突然又想起自己破了的法寶,臉色一下子慘白慘白。“完蛋了,一會兒要去仙合宗拜師的我要怎麼辦?”
所有嬉笑憂傷通通都寫在臉上,蘇瞳深情凝望白蝶的臉,心中暗暗好笑。
沒想到啊……師傅轉(zhuǎn)生之後,性子變成了這樣,不知道這白蝶長大之後,還能不能覺醒玉卮那種高冷的女神範(fàn)?
蘇瞳無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頭上的火魄琉璃海棠釵子,雙頰飛起了兩團酡紅。
“拜我爲(wèi)師,我便送你一件厲害法寶,怎樣?”她幾乎已經(jīng)把釵子從發(fā)上拿下來。
傲青震驚地瞪著蘇瞳,只有他知道這釵子對她的意義,他狠狠地吞著口水,再看白蝶時,目光已有不同。
難怪蘇瞳在第一次聽到白蝶的呼聲時就表現(xiàn)異常,看到她後目光便加深邃,難道這就是玉湖那位的轉(zhuǎn)世?
若放在平時,傲青是不會信的,他一不信輪迴轉(zhuǎn)生,二不信在這真仙茫茫星海,兩個失之交臂多年的靈魂,會在這樣的場景下再次結(jié)緣。
可是現(xiàn)在他立於黃泉之始地,又有著月君因果線的牽引,若月君在爲(wèi)蘇瞳計算康仁因果的時候,還同時悄悄爲(wèi)她尋了一下福報,這也能說明爲(wèi)何蘇瞳與夜吹,渾敦三分紅線的時候,獨獨這根,非要飛入蘇瞳的手裡!
不是冥冥,而是人爲(wèi)與宿命使然的結(jié)局。
“哈哈哈哈!姐姐你是認真的嗎?”白蝶立即發(fā)出嘹亮的大笑聲。“不不不……多謝你了。”她一邊擦拭眼角的淚痕一邊歡樂地說道:“我想學(xué)的是生死道,你教不了我。”
“哦?”蘇瞳的手頓了一下,想來自己表現(xiàn)出的柔弱仙威是被嫌棄了……所以她的手緩緩從海棠釵上放下。“聽你這麼說,此地還有修仙門派?”
“什麼叫‘還有’?分明是很多很多!”白蝶一臉憧憬地眨著眼睛。“大小山主便有百八十位,正因爲(wèi)此地是生死兩界的交匯之地,所以吸引了許多的強者在此悟道,我想去的仙合宗,宗主便是曾經(jīng)冥運之宇的仙王強者,辭去仙職之後,已在此地坐鎮(zhèn)千年,幾乎是火照大君之下,最強的存在!”
火照大君?
在白蝶嘴裡聽到太多陌生的名詞,蘇瞳饒有興趣地繼續(xù)追問。
“那你爲(wèi)什麼不乾脆直接拜火照大君爲(wèi)師?最強者豈不更好?”
“姐姐,看來你們還真是對此地一無所知啊……”白蝶眨著眼睛,越發(fā)仔細地爲(wèi)蘇瞳解答起來:“火照大君,不過是鬼門的一個傳說,近百年來,誰都沒有見過他老人家的身影,不過衆(zhòng)人都傳說,他纔是鬼門真正的主人。比起尋找那種虛無縹緲的存在,我白蝶當(dāng)然還是應(yīng)該做些更加務(wù)實的事情!”
得意地指著自己的鼻子,白蝶的目光在蘇瞳肩上的兩位花草童子身上掃掃,突然羞澀地笑了起來。
傲青注意到,這白蝶笑的時候,小臉也愛飛起紅霞,神態(tài)竟與蘇瞳,有那麼三兩分相似。
“嘿,姐姐,跟你商量個事,我的靈綾……是被你這大屁股的夸父朋友給坐斷了,沒了仙寶護體,我一個人真的走不出這鬼地方,正好你有這對生氣盎然的小護衛(wèi)不怕活死人的攻擊,能不能行個方便,帶我上仙合宗去?”
“對……對不起。”逐日仙王被憋得臉色發(fā)青,好不容易纔從牙縫裡擠出這樣的三個字。其實他也不想哇,明明就是這鬼地方四處澎湃的重壓,剝奪了他御空的能力。
直到現(xiàn)在,他才漸漸適應(yīng)這樣的環(huán)境,從地坑裡爬了出來,就連背在身後的開天斧,都因重壓而一個勁的顫抖。
“走吧。”傲青知道蘇瞳是無法拒絕白蝶這個要求的,便在蘇瞳回頭徵詢自己意見之前,笑著點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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