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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忽明忽暗的夜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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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掛上她站在那裡好久不動,按著桌上的電話機(jī),到翠喜問她晚上想吃什麼,她說:“娘晚上吃什麼,我就吃什麼。她不吃,我也不吃?!?

“胡說!”宛帔輕斥。

靜漪走過去,無聲的靠在宛帔背上。

“漪兒,你要知道娘爲(wèi)什麼反對你……”宛帔澀澀的說。

“爲(wèi)什麼?”靜漪問。在她心裡,母親只是不會反對父親的權(quán)威。

“娘太知道這苦楚了?!蓖疣裣铝耸颤N決心,終於說。

靜漪不由的坐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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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無垢第二天一早便拎著一個漂亮的小花籃進(jìn)了程家的大門,且程家每房的太太和小姐少爺都得了她的禮物。照她自己的說法倒是沒什麼新鮮的,無非是最新的法蘭西香水啊香粉啊什麼的,但就連一向刻薄的三太太也喜歡這位趙三小姐,稱讚她周到。

“東西嗎倒是常見的,難爲(wèi)的是這份兒心意?!比怯臣t跟杜氏說。此時無垢已經(jīng)離開上房,去看望靜漪了。

杜氏笑笑,看看宛帔,說:“小十身上還不爽快?無垢特地來找她去書局呢?!?

宛帔說:“好多了?!?

“既是好多了就去吧。漪兒也該準(zhǔn)備開學(xué)的東西。我看她回家來之後就沒出過門?!倍攀险f。

“十小姐該不是中暑了吧?”三太太將無垢送她的香粉打開來看看,瞟一眼宛帔,說:“昨兒傍晚我和四妹去逛園子,彷彿看著十小姐剛回來。我還讓四妹看呢,說十小姐不是在家溫書的嗎,怎麼會著急忙慌的從後花園進(jìn)來,見了人還忙不迭的躲著?是吧,四妹?”

四太太李翹楚正專心的在琢磨她那香水瓶上的銀絲帶,聽到三太太問,如夢方醒一般,啊了一聲,看看宛帔又看著杜氏,笑道:“瞧那樣子倒彷彿是十小姐?!?

三太太笑笑,知道四太太素來油滑,輕易不肯得罪人的,便說:“哦,還有翠喜。二太太,十小姐昨兒那是去哪兒了?”

宛帔微笑道:“天氣熱,翠喜陪靜漪去花園乘涼去了。就是暑氣一攻,這不就不太爽快了嘛。夜裡用了藥,這會兒也好了。早起還來給太太請安了。”

三太太還要說什麼,四太太卻搶先笑著說:“我就說嘛,十小姐平素見了人是有禮有法的,難不成一個夏天不見,生分了?不能的。一定是沒看到我們?!彼炎约耗撬О愕闹讣讖椓藦?,也不看宛帔。

三太太被她搶先說了這個,倒不好再說別的,只是冷笑了一下。

杜氏見她們幾個都有些顏色不對,喝口茶,便說:“散了吧。天兒熱,該保養(yǎng)都保養(yǎng)些?!?

三太太和四太太告了退就肩並肩的走了。

宛帔一起身的工夫就有些眩暈,她強(qiáng)撐著不想在人前示弱,可是臉上畢竟變了色。

杜氏一伸手就托住她的手臂,輕聲說:“快坐著吧?!?

宛帔便坐下來。

杜氏親手扶了她到自己的榻上靠著,吩咐人端水來,又問跟著的人呢,藥帶了沒,早上吃過藥沒有。待宛帔緩過來些,杜氏就說:“我看你這一兩日都不成氣色了,怪嚇人的。得找大夫來給你瞧瞧。我算計著上回配的藥也該吃完了,大夫瞧過了開了方子讓他們另制去?!?

宛帔搖頭,說:“太太別費(fèi)心了,一年到頭藥也不知吃了有多少,總是費(fèi)些銀錢……”

“你這是什麼話。你這算費(fèi)銀錢,那些算什麼?憑你就是人蔘鹿茸的培著,這麼單薄個人兒,又能培多少?”杜氏低聲,“要我說你就是這樣不好。無論如何總該寬心些——你看我,若成天和你一樣心重,還活不活了?”

宛帔只是搖頭。

“我知道你是爲(wèi)了什麼。漪兒這孩子也是,從來是聽話的,這一回認(rèn)真是要犯倔。”杜氏說。

“太太……我想什麼,你都知道……怕的就是靜漪……她走我的老路……”

“不會的。”杜氏安慰宛帔。她嘆口氣,又說:“你總是忘不了從前。難道你這一生就要被那樣一件事給捆綁住麼?捆綁住自己倒還罷了,還要用它去捆綁漪兒麼?”

“我就只做過那一件錯事。”宛帔忍不住流淚。

杜氏靜默片刻,說:“宛帔,你難道一直對老爺心裡存著不滿意嗎?”

宛帔慌忙的擦著淚,搖頭。

“老爺這些年是冷落你,可你也要知道這是爲(wèi)什麼。你凡事順著他,是沒錯的。但是老爺豈是你順著他就行了的?你得讓他*,你得讓他覺得他是你男人?!倍攀下曇舻偷牟荒茉俚?。她頗爲(wèi)無奈的看著宛帔,就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氣。

宛帔被她看的發(fā)了怔,問:“太太,你的心是怎麼……”

“膠皮的。”杜氏自嘲地說,“我沒你這樣的一顆七竅玲瓏心,溼(詩)咧幹咧,吟風(fēng)弄月的,倒一身是愁是病。我嫁他就是嫁男人過日子。有人替我伺候他,我還巴不得呢。咱們家老爺是多難伺候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在你進(jìn)門前的那些年,他就跟個和尚似的,也就偶爾破回戒。他一破戒,就有了大閨女。娶你呢,是我做的主沒錯。也是他願意的。沒人勉強(qiáng)他。到後來老三麼,這我就不好說了。娶老四那就是他上年紀(jì)發(fā)癲了!可你看,老三懷著孩子進(jìn)門的時候,你哪怕鬧一鬧呢?我都?xì)獾暮脦滋斐圆缓蔑?,你還那樣冷淡他。他帶著你去歐洲,還不就是想和你好一好?要不然老三大著肚子和膽子在家折騰的雞飛狗跳的,我受得了,你可是受不了?;貋頃r候告訴我,你懷孕了,他就高興的很。靜漪出生之前那段時間多好……你呀!”

“這是我的不是。”

“知道是你的不是就改啊。你對我好有什麼用?你又不是我的太太?!倍攀险f著又恨,“落的一身病,誰心疼你呢?老爺都多久不去你那裡了?”

宛帔不語。

“我也難十分的說這些……他待你到底跟別個也不同。就是看靜漪,也是另眼看的。人家說他偏心,他也就讓人家說去。”杜氏有點(diǎn)出神,“當(dāng)年老爺在綏遠(yuǎn)遇劫,陶家老太爺救過他一命。他親眼看過那家人,也見過那孩子小時候的樣子。訂下這門親事的時候,也問過你的意思。你是贊成了,他才定下來。他定下來的大事,沒見過轉(zhuǎn)圜。老爺?shù)钠鈩e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麼?別跟他擰著,沒半分好處。再說,靜漪是小孩子心性,做不得準(zhǔn)。忍得一時,嫁過去,久了,那份兒心也就淡了?!?

“漪兒的脾氣像老爺。我恐怕沒那麼容易?!蓖疣f。

“打那時候她堅持要去學(xué)醫(yī),我就看出來了。十丫頭遇到事情,絕不是個任你捏扁搓圓的。這爺兒倆,怕是有的耗呢?!倍攀舷氲竭@一出,又記掛起另一出,說:“你說我這是什麼命啊,漪兒呢這樣,老九也是個不省心的,還有那老三,更是!”

宛帔說:“三少爺是有大志向的。”

“什麼大志向,整天跟著提心吊膽的?!?

“太太,漪兒的意中人……我想勸老爺見一見那孩子。”宛帔猶豫著說。

“你是說?”杜氏手裡的團(tuán)扇停了擺。

“聽說是老九的中學(xué)同學(xué),又跟漪兒在一間大學(xué),算得上品學(xué)兼優(yōu)。家境固然不如我們,供得起他讀書,應(yīng)也說的過去。也不圖別的,只要孩子好,也就是了?!蓖疣f的很慢,斟詞酌句的??粗攀系拿嫔瑏K沒有不快,便往下說:“總歸是漪兒心上的人……性子那麼倔,我怕她……鬧出些什麼,不好看?!?

杜氏重新?lián)u著扇子,問:“你真是這麼想的?”

“我這也是想想,並不敢在漪兒面前透露半分。若老爺不同意,這還是死路一條。漪兒再對老爺生了怨氣,傷他們父女感情?!蓖疣f。

“既是這樣,就去和老爺提一提吧?!倍攀峡粗疣溃骸拔译m贊成陶家這門婚事,卻也想著十丫頭能稱心如意。說到底,她稱心了,咱們才能稱心。”

宛帔握起杜氏的手,只是點(diǎn)頭。

“你別嫌我嘴碎。我還是那麼說,從前的事,都忘了吧??创┝?,沒什麼大不了的。你能來程家,就是緣分,就是你的命。你說,若是當(dāng)ri你昏倒在路邊,我沒發(fā)現(xiàn)你,後來會是怎麼樣呢?”杜氏嘆著。她隨著丈夫帶著兩個尚在幼年的女兒住在柏林。只不過是偶爾上街去,就遇到了倒在街頭的宛帔。一時心軟帶回家來,請了醫(yī)生上門診治。那麼文弱的女子,她打心眼兒裡憐愛。宛帔是她給老爺撿回來的,她總覺得也許不是給老爺撿了個人兒,是給她自己撿了個伴兒……她看看鐘,讓人上茶,“喝點(diǎn)熱的……丹桂,去看看十小姐和表小姐在做什麼。她們要是不去書局,等下我們就去杏廬用午飯?!?

丹桂答應(yīng)著出門。

此時無垢和靜漪正在房裡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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