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是誰寫的!”
郭山長笑瞇瞇地道。
話雖這般說,他面上卻略有些唏噓,神色也顯得復雜。
張先生一怔:“你知道?老郭,咱可不能作弊。”
這老家伙雖然是山長,可闌珊書院百年聲譽,卻不能輕易損毀,要是山長能隨便泄露題目,那還了得!他們這些先生也得被人戳脊梁骨!
郭山長翻了個白眼:“想什么呢!”嘆了口氣,輕輕把彌封處拆開,就見上面寫著一行清清秀秀的楷書。
杞縣,周村,紅塵。
郭山長:“……”他只知道是個小姑娘,沒想到居然是周村的小女子。
好些先生也怔住。
這六個字到是清楚,但這樣的文章,怎么可能是無名之輩寫的?還是個……村姑!
“原來是她。”
“沒想到她還真有這本事,我本以為她就是來長長見識!”
有幾個新來的先生一看是紅塵,就都笑了,湊在一處嘀嘀咕咕,想著回頭要這位小姐好好請一次客。
郭山長一行人卻被弄得滿頭霧水。
“王先生,孫先生,你們認識這個學生?難道是京城來的某位小姐?”
但是籍貫寫得可是周村!
紅塵在蔣家莊和周村這等地處,算是有點兒名氣,知道的挺多,可放在外頭那就聲名不顯,畢竟周朝的交通環境不大好,他們杞縣又是個小地方,消息沒那么容易傳得開,這幫先生又都屬于窩在書院輕易不出門的,自然不認識。
他們不認識。眼下卻有一群外來的同僚一語叫破,看樣子還挺熟悉,也難怪郭先生他們想多。
“……不是,不是。”
王先生偷笑,“她就是周村一孤女,在蒼青山上開了家茶館,里面茶水還不錯。我們常去喝點兒。”
“嗯。伙食也好,我愛吃那地方的烤饃,又香又脆。能填飽肚子也能解饞!”
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只是一聽說那姑娘是開茶館的,郭山長等人心里就犯起嘀咕來,周朝對商人還挺優容,可大家閨秀們還是對經商敬而遠之。畢竟不體面。
一個商女,學問能有多好?也不可能請得到好蒙師去教導。再說了,不還是孤女么?
“就是她其它成績都不好,我也要收下這個學生。”
郭山長拍板決定。
這位根本沒想過人家可能參加下考核另有目的,根本沒打算在他們書院讀書。
當然。大概哪位先生也不可能想到。
一轉眼就是書畫考試的日子。
往日這樣的考核,就是教書畫的先生們溜達過去看看,其他先生根本連去也不去。這次郭山長卻一大早就溜溜達達過去了,心里打算提前見一下那小姑娘。還有幾個問題要問一問。
策論文章畢竟時間有限,他能感覺到對方寫的那些東西,有些地方也是淺嘗輒止,很有點兒意猶未盡的意思,讓他看得抓心撓肝不痛快,這好幾個晚上都睡不踏實了,要不是怕別人說考官不公平,他一準兒親自登門拜訪。
太陽還沒升起來,闌珊書院門前就已經人山人海。
尤其是外地的考生,那是天不亮便到了,提前一點兒核實身份進書院去等著,總比之后匆匆忙忙要好。
郭山長特意叮囑門口負責核實登記的人,只要紅塵一來便去叫他,他自己就回屋里一邊看書一邊等。
等啊等,還是坐不住,看兩頁書就過去瞧瞧,老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慢。
等到天大亮,絕大部分考生都進了大門,郭山長也出來繞了十七八圈兒,可紅塵還沒來。
“不會是不打算來了吧?”
郭山長肚子里直嘀咕,略有些忐忑不安,連忙叮嚀那兩個開始感覺出熱,也很不耐煩的負責登記的學生幾句,讓他們務必注意,仔細些。
張先生他們見他這般坐立不安的德性,都忍不住搖頭,沒一會兒這位山長居然還穿上衣服打算要去周村了,弄得張先生哭笑不得,連忙扯住。
“你這是干什么?哪有考生沒來自己去找的,讓別人聽見還不知怎么瞎琢磨。”
“哎呀,我不是擔心她不來考嗎?”
郭山長皺眉。
這種事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記得十多年前,也有個考生來學校考試,還是去考的最終考核,成績那個出類拔萃,當時把好些考官都給鎮住,一致認為不當學生也沒問題,完全可以直接參加科舉,說不定還能一舉奪魁。
結果人家考到半截,揮揮衣袖沒了人影,最后一查,京城來的,回京城去了,說不得讓國子監給忽悠走人。
當時的山長還不是老郭,而是方青方先生,氣得方先生念叨了三年,提起來就要難過。
只是好像那位考生從此沒了蹤影,方先生找了許久也沒找到,后來也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再也不提,連在書院也不許別人提。
如今瞧不見人家紅塵,誰知道是不是也忽然不愿意來了,郭山長焦慮的也并非完全沒有道理。
穿戴整齊,老郭正打算去駕車,然后紅塵小姐就坐著車晃晃悠悠到了門前。
看了下時間,紅塵先讓人買了點兒小米粥,又要了一張胡餅,再來兩樣小醬菜。
書院門前賣各種零食的小攤多的是,買了細嚼慢咽地吃完,吃了再擦干凈手,讓人接水來漱漱口,一抬頭就看見一老頭滿臉糾結,一嘴白胡子一翹一翹的瞪著他,雖然對方目光好像有點兒兇,可紅塵尊老愛幼,還是客客氣氣地沖老人家點了點頭,這才靠在車上閉上眼,準備稍微瞇一會兒。
郭山長:“……”
瞪了兩眼,見那小丫頭片子不搭理他,氣得扭頭沖回去,抓起茶壺灌了兩口,哼哼唧唧地怒道:“真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竟然不把咱們的考核當一回事兒,有才就能這般輕慢不成!哼哼,我到看看她能考出個什么成績來!”
“噗嗤!”
張先生失笑——剛才還患得患失,怕人家不來,恨不得沖過去求著人家來考,這會兒又生氣!
老郭怒瞪。
“行了,行了,等閱卷的時候我給她嚴厲點兒,她要是畫不出雙李的水平,我絕對不許她過關!”
張先生就是教書畫的,一手好行書,在外頭有名的很,隨便一幅字畫起碼能賣個百兩紋銀以上。
當然,他不賣畫,就是偶爾寫幾幅送人而已。
他這么一說,老郭就泄了氣:“雙李那都是咱大周朝的探花出身,她一小女子和人家比什么比!”
張先生更笑。
那邊紅塵終于休息好,唔,應該說考試時間快到,她就下了車,進了考場。
這次是現場作畫,參加最終考核的學生們終于正式見面。
紅塵著意打量了下方曉英和洪文賓。
方曉英果然生得極好,身材略顯豐滿圓潤,面如鵝蛋,相貌端莊又漂亮,屬于那種無論是長輩還是男孩兒都很喜歡的長相,而且很能交朋友。
短短時間,她已經和周圍的人都打成一片,那些男學生們也沒有半分瞧不起她的意思。
至于另外一個小女生,看著瘦瘦弱弱,膚色略黑的,早就成了她的小尾巴,跟前跟后,顯然十分崇拜。
有信心參加最終考核的女孩子,絕對不可能是那種好忽悠的,如今方曉英能收服她,顯見確實不一般。
至于洪文賓就有些普通了,屬于那種扔到人群里挑不出來的相貌,而且眼角眉梢間有點兒刻薄。
紅塵在打量別人,別人也在打量她。
她在這一屆考生里頭,顯然也屬于很顯眼的一類。
洪文賓一看見她就走了過來,上下掃了兩眼,輕聲道:“你就是蔣紅塵?”
“我叫紅塵,已不姓蔣。”
紅塵詫異地一揚眉,她可沒想到這位洪公子明明是外地人,竟還知道查自己的消息。
顯然其他人的注意力也集中過來,隱晦地打量起他。
洪文賓卻絲毫不以為意,搖了搖頭:“我聽說你考試之前還出去裝神弄鬼騙人?這毛病還是改改的好,你雖是女子,可既然想來書院讀書,總要有操守才行,讀書人若無品行……”
沒等他說完,紅塵一扭頭,轉過身去,全當他不存在。
“哎,身為女子,必須戒慎,當與君子交流,若是看到沒見識還喜歡胡說八道的長舌婦,萬萬不能說話,會拉低自己的檔次。”
說完,紅塵頭也不回就走,根本不給對方反駁的機會。
洪文賓愣了愣,臉色漲紅,顯然沒想到一個女孩子居然如此無禮。
他以前也曾不止一次做過這般先聲奪人的事,一般都能把對方說得啞口無言,羞愧難當,要不然就氣得跳腳,反正心虛很久都不會平和,像這樣根本不接招,連理都不肯理的,還是頭一次碰見。
好些考生都笑了。
顯見待見洪文賓的沒有幾個。
他還想再說什么,考官已經就位,考試馬上開始,他也就只好作罷。
這次考試可不像考策論那么難,一般書畫考試不會故意刁難人,只要學過幾年的,都能得一個不錯的分數,不過評語通常會很尖酸刻薄。
收藏闌珊書院書畫考試的作品差不多都成了杞縣的風尚了,越是評語新奇刻薄的,越是受歡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