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裝,差不多已是出發的時候,沈環踏上文無忌派來接自己的馬車向著望江樓而去。
一路上,沈環在馬車中閉目沉思,他知道今日的宴席是自己與文無忌等人的一場交鋒,他很好奇,在對手已經十分清楚自己脾氣秉性的情況下,文無忌他們該怎樣擺平藍二狗的這件事?
似乎是算好了時間一般,馬車在望江樓停下的那一刻剛好到了午時,沈環也在這一刻第一次聽到了文無忌這個人的聲音。
“卑職江南東路轉運使文無忌,攜江寧府衙及各衙下僚眾恭迎慧王!”
此時的望江樓門前黑壓壓地擠著一群人,見他們如此謙卑的模樣誰都知道他們是在等馬車里的那個人。然而讓人奇怪的是,馬車里的人似乎并沒有想下來露面的意思,等待了許久也不見任何動靜。
長時間保持彎腰行禮的姿勢對每個人都是一個考驗,這對每天都在頻道行禮的這些官員同樣也是如此。
過了大概一盞茶的時間,杜何遠就感覺自己有些扛不住了,輕聲地對一旁的文無忌問道:“這是怎么回事?怎么沒動靜?”
文無忌并沒有回答,只是搖搖頭讓他閉嘴不要說話……
又是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幾乎所有人都已經快到了極限,杜何遠只覺得自己的骨頭在嘎嘎作響,頭上更是暴汗如雨,即便是在這寒風如刀的隆冬之季他也覺得竟同三伏之日一樣令人酷熱難耐……
不止是他,幾乎所有人都是如此感覺,文無忌也不例外,感覺自己快有些熬不住了,文無忌無奈只好再次帶著眾人向車駕內的人大呼,以盼里面的人能夠早早地下來……
這次似乎有了效果,沒過多久車門就被推開了,沈環在車夫的攙扶下走下了車駕來到了文無忌的面前,將之扶起后笑道:“文轉運使請起,本王近來少眠,方才竟是在車內睡著了,讓諸位久后本王深感抱歉?!?
文無忌站直了身子,擦了擦下巴上即將滴落的汗水,笑著回道:“不敢不敢,卑職若是知道王爺您在小憩,定不敢驚擾,王爺您如此說卻讓卑職感到惶恐了。現如今酒水皆已備齊,還請您入內吧?!?
“好?!?
沈環答應了一聲抬腿便向著里面走去,可剛走沒幾步卻又停了下來,抬頭看了看望江樓的招牌,感嘆道:“哎~望江樓!想當年本王在江寧擔任提刑的時候都沒來過這里幾次,偶爾來一次也要心疼好幾天,無忌啊,你這出手可夠闊綽的??!”
似乎是早就料到了沈環會有此話,文無忌不慌不忙地笑道:“卑職哪里會有這么大的手筆,這都是卑職等與江寧府衙的一眾同僚們一起湊的!原本卑職想在家中辦一頓家宴,但一想王爺您久未回江寧,定是很想念這家百年老店的味道,所以卑職就斗膽安排在了這個地方。”
沈環轉頭看了看左右,問道:“你們每人幾兩銀子?”
“回王爺,每人二兩。”杜何遠搶先回道。
“二兩,這里一共有十個人,每人二兩銀子一共就是二十兩,看來今日本王確實有口福了!杜知府你有心了??!”沈環說完哈哈一笑,率先走進了望江樓中。
見著沈環夸獎自己,杜何遠原本緊張的神情微微露出了一絲笑容,但還未等他放松下來,卻見文無忌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讓他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莫不是自己說錯話了?
為了招待沈環,整個望江樓都被衙門給包了下來,走進包間之中眾人以禮而坐,一桌豐盛的酒菜很快就上齊了。
文無忌親自給沈環添上了酒,舉杯敬道:“王爺,幾日前您剛到江寧的時候恰逢卑職老父壽辰,因此未能第一時間拜見您,還請您恕罪!卑職在這向您賠罪了!”
“呵呵,文轉運使客氣了!百善孝為先,既是令尊大壽,當兒子的豈有不在身邊侍奉的道理?況且本王此次微服來此,一不是為了查獄,二不是為了公事,只是來此探望一下當年的舊友,本就沒有驚擾地方的打算,無忌如此倒是讓本王覺得有些不安了?!?
“謝王爺您如此體諒卑職,卑職深為感動,卑職等僅以此酒祝王爺您千壽無疆!”
文無忌說罷,在場的所有官員都舉起了酒杯學著他剛才說的那句話向沈環合敬了一杯酒,沈環也十分給面子地與眾人一飲而盡,到此這場面話該是說結束了。
酒過三巡,席間沈環向文無忌與杜何遠等人詢問起了江寧這幾年的經濟民生,算是聽了一個簡單的政績匯報會,就在杜何遠等人都認為這頓酒宴會以此而結束的時候沈環突然問起了楊清的案子,一下子就把這熱烈的氣氛給降到了冰點。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從一開始文無忌他們就已經做好了這個準備,可刑事案件畢竟不屬于轉運使的管轄范圍,因此文無忌只能把這件事交給杜何遠。他在桌下輕輕地踢了杜何遠一腳,給就他一個眼神,希望他能夠按照自己先前定好的說辭來應付沈環,千萬不要出什么差錯。
杜何遠起身回道:“回王爺,這件案子在案發的時候卑職就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當時現場那邊有許多目擊證人都證實是楊清親手殺死了朱二,而且楊清本人也承認了自己殺人的事實,人證物證和口供都在難道這件案子還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嗎?”
也許是因為太過緊張的原因,杜何遠整個人滿臉通紅,甚至額頭上也冒出了許多汗,見他如此,沈環微微一笑道:“杜知府不必如此緊張,本王也只是隨便問問,只不過本王很好奇,這楊清不過只是一介草民,他為什么會有如此膽量竟然當眾戕殺保長?”
“這……這個卑職不知,不過據說他與死者朱二一直以來就有矛盾,可能一時沖動這才做下了這等惡事?!?
“哦?什么矛盾?”沈環追問道。
“這個……卑職不知……”
“那他人現在在哪?”沈環又問道。
“這個……卑職不知……”
沈環聽完眉頭一皺,似乎是對杜何遠的回答很是不滿,“杜知府,你這是一問三不知啊?你這知府是怎么當的?!”
突然拔高的聲音把杜何遠登時嚇了一跳,“卑職有罪,卑職查案不實還請王爺恕罪!”
“罷了,這也不怪你,哪里有人做了壞事還不知道逃命的道理?你說是吧文轉運使?杜知府你回去以后將此案所有的卷宗材料都送到提刑司來,既然你不知道,本王便幫你這個忙,說不定能幫你找到楊清,你先坐下吧?!?
看著突然又換成了一張笑臉的沈環,杜何遠頓時感到有些發懵,完全不知所措,如果不是文無忌在一旁拉了拉他的衣角只怕自己仍舊沒反應過來剛才到底發生了什么,坐下的那一刻杜何遠只感覺到自己的雙腿一直都在顫抖……
看著杜何遠那樣子,沈環又是一笑,伸手夾了一塊鴨肉親自放到了杜何遠的碗中,“杜知府不要緊張,本王也不過是隨便問問。對了,今日怎么不見你們衙門里的司隸?他怎么沒來?”
為怕杜何遠再次出現什么狀況,文無忌趕緊搶先回道:“他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司隸,算不上是什么官員,因此他今日沒來。”
沈環聽完發出一聲冷笑,“不算官嗎?那天他可是官威大的很哪!如果不知道的只怕還會以為是你文轉運使親臨呢!只是不知今天酒宴里的這二兩銀子可有他的一份?。俊?
話已經說到這,幾乎已經是挑明了,而文無忌也早已有了準備,“王爺,實不相瞞,藍二狗的事情我們事先真的不知道,也不知道他哪里來的這么大的膽子居然敢冒著卑職和江寧府衙的名頭在外為非作歹,王爺您放心,這件事情卑職等一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答復!”
“那就最好,不是本王想要追究,只是千萬不可讓這一顆老鼠屎壞了整個江寧官場的風氣!本王也知道,哪個衙門里沒有那一兩個仗勢欺人的貪官污吏?這也不算什么新鮮事,你說對吧文轉運使?大家都吃!都別愣著!二十兩銀子呢!可不便宜!”
沈環說完又夾了一塊羊肉放到了文無忌的碗中,看著這塊羊肉文無忌的心中已有了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