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由敦這麼一說,乾隆更覺傅恆無辜,爲保五阿哥而一力承擔罪責,尚未受過懲處的他必定膽戰心驚,這纔會一病不起。
才下朝,他便吩咐小太監胡世傑出宮去一趟富察府,“傳朕口諭,送碟綠豆糕,兩盞血燕,再加一支鼻菸壺,囑咐他好生養病,莫再憂心政務,待他徹底康復纔好入宮上朝,繼續爲朕分憂。“
當胡世傑將這話帶去時,傅恆已然心中明瞭,曉得皇上不計前嫌,已然解了他的禁足,隨即微頷首道謝欲起身,胡世傑趕忙去扶,”哎皇上特意交代過奴才,中堂大人身子不適,不必跪謝聖恩,躺著謝恩便可。“
傅恆當即擺手,忙道不可再這般稱呼,“我已不是軍機處領班,哪裡算什麼中堂。”
胡世傑意味深長的笑著安撫道:“大人多慮了,這中堂二字可是出自皇上之口,是聖意,不是奴才胡亂稱呼,您領班軍機處多年,乃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少了皇上的訓誡,大人怕是也覺得缺了點兒什麼,離了您,皇上也很不習慣,總覺得旁人辦事沒您這般稱心如意。
您沒入宮這幾日,皇上每日都在發脾氣,斥責他們辦事不利,是以您還是安心休養,養好了身子纔好入宮陪伴皇上左右。“
“有勞胡公公走這一遭,替我多謝皇上的關懷。”
至於五阿哥之事,胡世傑並未透露,料想傅恆消息靈通,必然很快知情,他身爲皇上身邊人,必得嘴緊,否則禍從口出,得不償失。
至此,傅恆那懸著的心總算落了下來。胡世傑走後,瞧著皇上賞賜的鼻菸壺,連瑜真都不覺驚歎,“金星色玻璃鼻菸壺,傳聞雍正爺時期有人在研製這個色兒的鼻菸壺,只是一直沒能成功,如今倒是成了,實屬罕見,皇上肯賞你,可見他對你的恩寵只增不減吶!“
“伴君如伴虎,一刻也不敢大意,但皇上對我的確總是開特例,感恩也少不了。過兩日我入宮謝恩去罷!整日的閒在府裡實在沒著落,還是找些正事做安心些。”
解決與皇上的矛盾的確是頭等大事,但接下來的家事也不容忽視,譬如這事究竟是誰授意於苓惜,晴柔的歸宿又當如何?都令瑜真憂心不已。
但日子總要過下去,急也無用,水來土掩罷!
兩日後,傅恆正式入宮,乾隆與他講話說開,君臣之間再無嫌隙,“既然晴柔與永琪無緣,那朕還得爲永琪再物色一位福晉,太后看中了鄂弼的小女兒敏雯,正在考察,若無問題,那就是她了,你得跟你額娘解釋清楚,可莫怪朕,說朕不讓你家的女兒嫁入皇室。“
“這個自然,“傅恆謙卑拱手,”是晴柔無福,辜負了皇上的一番好意,奴才與家母心知肚明,自不會怨怪於皇上。”
“無妨,反正朕的兒子多的是,你和瑜真還年輕,再生個女兒,將來也是可以嫁於其他皇子,咱們還能做親家!”幾句玩笑話打破了凝重的氣氛,隨後乾隆讓他過去看奏摺,
“阿睦爾撒納雖然歸降,但朕對他總部放心,恐其野性難馴,再生異心,遂封他爲雙親王,以行飲至禮爲名,準備召回京城再行處置。而他果然有防備,在前往熱河途中,藉口暫歸治裝,逃回塔爾巴哈臺,唆使同夥乘機搶掠我軍臺站,襲擊伊犁,謀逆之心昭然若揭!朕打算再增派人手,你可有合適人選?“
軍機大臣班弟不願投降而自盡,準噶爾之役犧牲了無數將士,此戰頗爲棘手,一般人無法掌控局勢,乾隆又不肯讓傅恆再出徵,那他只能推薦旁人,清巖的叔叔兆惠,
“兆惠在五年前曾入值過軍機處,後來被皇上派至西藏當差,此人謀勇兼備,奴才以爲他可以獨擋一面,處理叛亂。”
乾隆對兆惠的印象頗佳,“烏雅兆惠,是孝恭仁皇后的祖孫罷?政績的確不錯,他算一個,還有其他推薦麼……”
爲著準噶爾之事,兩人商議了將近一個時辰,遲遲未見主子回府,小閣一直觀望著,“也不曉得九爺是否回來用午膳,後廚那邊怎麼交代啊?”
正在院中陪著小兒子福康安玩耍的瑜真交代她莫等了,斷言傅恆不會回來,“想來皇上會留他在宮中用膳,吩咐後廚簡單做兩道菜罷!不必準備那麼多。”
才道罷,那邊的福康安小跑過來拉她,“額娘額娘,哥哥哥哥……”
順著他小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見福隆安正在那邊練劍,小孩子瞧見這一幕八成是十分崇拜的,是以欣喜的讓他母親來看。
“喜歡哥哥的劍啊!將來長大後你也學武練劍可好?”抱起兒子,瑜真走近福隆安,好讓他看得更清楚,福隆安得意洋洋的衝著三弟炫耀,“怎樣?哥哥的武功厲害罷?臭小子快快長大,二哥好教你練劍!“
常被姐姐嫌棄的福隆安時常怨怪母親將他生得晚了,恨自個兒爲何是最小的那個,如今有了三弟,他終於揚眉吐氣,總算有個更小的可以讓他欺負了!
瞧著兩個孩子相處融洽,瑜真十分欣慰,福靈安比之他們年歲略長,更加穩重,也就玩兒不到一起,而福隆安一向話多,也願意逗弄福康安,將來也許還是這兩兄弟感情更深厚一些。
用罷午膳後,瑜真正準備小憩片刻,鳶兒急匆匆過來,說是太夫人喚她去一趟德輝院。
瞧她神情鄭重,瑜真隱隱不安,還以爲又是爲晴柔的婚事,一問才知並非如此,
“是關於泄密者,有人找到證據,說是八夫人泄露出去的,現下衆人都在德輝院呢!”
東薇?難道還真讓四嫂猜中了,真的是她麼?心存疑竇的瑜真不敢輕易下定論,決定還是先去聽聽情況再作論斷。
到得德輝院,便見幾位嫂嫂皆已到場,列席在旁,只有東薇立在堂下未賜座,但見她神情淡漠的看了瑜真一眼,並未有太大反應。
旁邊還跪著一名侍衛,正是東薇自王府帶來的護衛,瑜真對他略有印象,似乎叫明格,一副忠厚之相,不知今日所犯何事,爲何會跪在此處。
來晚的瑜真也沒多問,向太夫人請安之後便靜坐在一旁,聽著她們審問,想必答案自在其中。
上座的太夫人黑著臉,面帶慍色的質問,“東薇,指使下屬,與青樓女子苓惜聯絡,泄露晴柔之傷作假一事,你可認罪?”
無懼的東薇也不求饒,挺直了脊樑骨兒鎮定回話,“兒媳沒做過,如何承認?”
同樣跪在一旁的桂茉奇急忙澄清,“夫人絕不會做出有損富察府之事,她一定是被人冤枉的,還請太夫人您明鑑吶!”
“住口!問主子的話,你一個奴才哪有回話的資格!“怒斥桂茉奇一頓,太夫人又逼視東薇,”明格已然承認,揭發你的罪狀,證據確鑿,你還敢抵賴?”
這侍衛跟了他那麼多年,如今竟然誣陷於她,東薇寒心之至,側臉低眸,目光涼漠,”不管你是被威脅,還是被利誘,我都不會怪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選擇了這條路,就該明白,終歸是要付出代價的,今日你誣陷我,他日,你也免不了被人滅口的命運,你好自爲之。“
這番話十分真摯,不像是臨時僞造,應該是真實的情緒,單憑她這番言論,瑜真心中的稱已然偏了,她總感覺東薇不像是告密者,但明格已然供出他與攬月聯絡一事,眼前的證據的確表明東薇是最可疑之人,她無力申辯,
“兒媳沒做過,更不認識什麼苓惜,問心無愧。額娘若是不信,那兒媳也無話可說!”
“你當然不需要認識,只要指使下人去做就好。”
五夫人與三夫人一向心齊,看誰都不順眼,最愛落井下石,尤其是被太夫人懷疑過的五夫人,逮住機會更是說個不停,一心想指控東薇,以便證明自己的清白,
“可不是嘛!之前八弟因爲救九弟而死,想必你是懷恨在心,纔會伺機報復罷?”
大夫人與東薇是親眷,自然要幫她說話,“東薇入府多年,一直盡心盡力的孝敬額娘您,從不節外生枝,道人是非。
八弟之死,大家都很難過,東薇身爲他的妻子,自是難以接受,雖說當時有些怨怪九弟,但日子久了,她也想明白了,曉得他們是兄弟情深,一切都是八弟自願,她應該尊重他的決定。
如此通情達理的女人,又貴爲郡主,她怎會自降身份,去與青樓女子勾結,反過來謀害九弟呢?
畢竟她已經嫁過來,也是富察府之人,晴柔之事非同小可,九弟若出事,咱們府中人也會跟著遭殃,東薇不可能不懂這當中的利害,拿自己乃至全府上下的安危去冒險!“
向來傲慢的大夫人在自己人出事時也是全力幫腔,聽著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辯,瑜真有一瞬的恍然,彷彿置身事外一般,明明與她丈夫有關之事,面對被指控的東薇,她竟沒那種憤怒的情緒,之前一直說懷疑東薇的璉真,這會子一言不發,她是慣會做好人,不喜歡得罪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