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焚看見這個和尚,正要說些什么,不知怎的,突然感覺到這個和尚身上升起滔天血腥之氣。
幾個人都是刀山血海中走出來的人物,對這種血腥之氣最是敏感,再想想凈善信剛才主動離開,心中都知必有異常,相互對視一眼,都不說話,急急走了上去。
到了近前,蕭焚只覺心中大怖,眼角跳個不停。
在他眼前的凈善信這半邊的身體還是好端端的,倒是在大門外的另外一半身體,看起來可怖異常。右眼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只剩下深深的眼窩中不停流出濃黑色的汁液,不止是眼睛,大和尚的半個臉頰都變得坑坑洼洼,嘴角更是完全撕裂,可以通過破碎不堪的牙床看見里面的舌頭烏黑無比。從頭部往下,凈善信那覆蓋半個身體的棉布僧袍也無跡可尋,處處焦黑可怕的皮膚證明剛才凈善信究竟遇到了怎樣的不測。
除了這些之外,凈善信的右臂和右腿都已血肉盡失,只剩下白刺刺的骨骼在那里奇怪的彎曲。
如果不是凈善信這邊的眼珠還能微微轉(zhuǎn)動,蕭焚幾乎以為這個大和尚已經(jīng)遭遇不測。
看見蕭焚的表情,凈善信左邊的臉頰微微一笑,右邊的臉頰鮮血淋漓,在胸前單手合十,平靜的說:“阿彌陀佛,施主來的正巧,這就走吧。”
蕭焚低聲問:“大師無恙么?”
“無妨無妨,生死休息,不過如此,施主自去,施主自去。”
“大師不與我們一起走么?”
凈善信扭頭看了一眼國公府里黑霧慘慘的樣子,搖頭說:“貧僧因果須在這里了結(jié),說不得,說不得。”
蕭焚心中大概有個概念,這件事情多半與和尚當初答應了那個假國公要救出國公府的人出來有關。雖然國公是假的,被救的人也是假的,但是和尚的應承是真的。像這樣的和尚,往往最講究因果,很少應承別人,若是應承卻有無法做到,多半會有些不同尋常的舉動。
現(xiàn)在想來,這個和尚當初離開蕭焚和萊卡翁,獨自前往另外一個方向,多半也是和這個應承有關。雖然不知道他現(xiàn)在究竟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不過蕭焚也不便多問,對凈善信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從和尚的身邊離開。
卡里斯托看著凈善信的樣子,多少有些不忍,低聲問蕭焚:“帕林,為什么不帶上他?就這樣任憑他走進死亡?”
蕭焚此時已經(jīng)走到街上,兜頭而來的陽光讓他精神猛然一振,聽見卡里斯托的問題,蕭焚扭頭看著凈善信,忽然之間,火焰地獄世界的那位傳奇覺醒者浮上心頭。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
蕭焚如此說著,一邊向街道另外一側(cè)的東廠番子走去。
不知道什么時候,整個國公府已經(jīng)被團團圍住,錦衣衛(wèi)和東廠番子錯落站立,一個個都不說話,肅殺之氣勃勃欲發(fā)。
在國公府大門的斜側(cè)方,魏忠賢穿著個大蟒袍,右手捏著個素色手帕,左手背在身后,靜靜的看著凈善信的背影,面色同樣沉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見蕭焚他們走到近前,大太監(jiān)微微點頭,重新看著凈善信,過了一會兒,才低聲說:“原想著讓佛門大師與爾等一起去誅殺天魔,現(xiàn)在看看,只怕又少了個援助。”
蕭焚正要說話,忽然聽見身后的國公府前,凈善信低聲吟了一段偈子:“水里拿月,樓上捕風,既往不咎,明曰莫求;山前有路,海中車行,明月高掛,徘徊悱惻。”
說完這幾句短語,這位從長安大相國寺來的和尚邊雙膝盤下,白骨右腿枕在潔凈僧袍的左腿上,白骨右手與嫩生生的左手結(jié)了一個穢跡金剛大權(quán)佛手印,坐在原地,一動不動,過了瞬息,就此坐化。
蕭焚看到這個景象,心中一動,問:“剛才是他在門口?”
魏忠賢點了點頭,說:“我們到時,和尚已經(jīng)站在那里,只說要自解因果,任國公府中賊人殺他砍他,燒他咬他,只是不動,也不放那些賊人離開,到了后面,賊人作鳥獸散,和尚留在那里,只等你們出來。”
蕭焚點了點頭,之前還在想,在那個白骨怪物出現(xiàn)的時候,應該會有大量的掘墓者逃跑,不可能出現(xiàn)那么容易就讓白骨怪物把掘墓者全部殲滅的結(jié)果,他的那個掘墓者任務按說也不應該在這里完成。
沒想到居然是這個大和尚一個人堵在門口,讓所有的掘墓者無法逃生,最終和這個國公府里所有的人一起成了白骨怪物的食物,這才讓蕭焚在這里偶然撿到一個完成的任務。
蕭焚不知道這些和尚怎么計算因果,不過要是沒有凈善信一開始到另一個方向吸引掘墓者的主力,他和萊卡翁后面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和匆匆有過接觸,而且相對平安了那么長時間。
到了后面,如果不是凈善信一個人堵在門口讓所有的掘墓者都逃不出生天,蕭焚的掘墓者任務也沒那么容易完成。更重要的是,這些掘墓者一旦分散開來,蕭焚想要在指定時間里完成任務就變得更為渺茫。
所以,無論于情于理,蕭焚對那個見面沒有多久的和尚都有些愧疚之心。
想到這里,蕭焚轉(zhuǎn)身又遙遙對著凈善信的尸首拜了拜。
看著蕭焚做完這些動作,魏忠賢抬手拿手絹擦了擦嘴角,低聲問:“確實沒有活口?”
蕭焚搖頭,在黑霧毒瘴和那個白骨怪物的雙重攻擊下,根本不會有什么活口留下,就算是他們,如果,沒有勒克斯的報恩,現(xiàn)在能夠基本上沒有傷勢的活下來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看著蕭焚搖頭,魏忠賢安靜了一會兒,最終嘆了口氣,說:“這家國公,與皇上關系本是極好,今天出了這種事情,陛下只怕又要傷心憂愁。”
蕭焚搖了搖頭,低聲說:“這種事情只會越來越多,到了那個時候,只怕這個皇上一天到晚都要憂心忡忡,只不過,這種憂心起不了任何用處。”
魏忠賢掃了蕭焚一眼,對于蕭焚這種完全可以稱得上大逆不道的言談沒有任何動怒,只是平靜的反問:“神仙這么想來想去,就有甚么用處?”
蕭焚被噎了一下,苦笑一聲,說:“我先回去,天魔之事,到你們需要時,再來找我。”
魏忠賢看著蕭焚,問:“你這邊事情,都做完了?”
“就算沒有全部完成,現(xiàn)在已經(jīng)所剩無幾。”
到目前為止,蕭焚一直沒有得到下一步的主線任務提示,這種情況只能有兩個原因,要么主線任務已經(jīng)完全做完,要么另外的主線任務還要觸發(fā)。
如果沒有接到誅殺域外天魔的任務,蕭焚估計還要在這個京城中到處晃蕩,看看能不能觸發(fā)到另外的主線任務,不過現(xiàn)在就算了。
他并不想要追求這個試煉世界的完成度多高,更何況,由于卡里斯托那個主線任務已經(jīng)失敗,現(xiàn)在無論蕭焚他們?nèi)绾闻Γ鞒嚐捠澜绲耐瓿啥纫膊粫竭_百分之百。
既然不最求百分之百的完成度,而且接到了后續(xù)主線任務,蕭焚已經(jīng)決定,即便還有一些沒有觸發(fā)的主線任務,也不再去追求,有這樣的時間,多做一些準備只會讓他們即將到來的大戰(zhàn)更有把握。
“我手上還有一個技能任務,下午的時候找時間看看有沒有必要繼續(xù)做下去,萊卡翁,你在東廠那里負責開鑰匙,我?guī)еɡ锼雇腥ネ瓿杉寄苋蝿铡!?
“為什么,為什么是我?”
蕭焚坐在車廂里,看著萊卡翁,微笑著說:“還能為什么?你說過,你要不停的開鑰匙,開到嘔吐為止,我給你這樣的機會。至于卡里斯托,她根本無法開啟這些鑰匙,而我還有技能任務要完成,所以,恭喜你,萊卡翁,你一定要好好體驗一次富翁的感覺。”
萊卡翁扭頭看著自己的妹妹,問:“卡里斯托,你就不說些什么嗎?”
“說什么?開出更多的鑰匙這是一件幸福的事情,這句話你曾經(jīng)對我說過很多次,所以,現(xiàn)在你應該非常幸福,不要糾結(jié)太多小事,我親愛的哥哥,加油吧,按照東方人的術(shù)語,那就是,我看好你哦。”
最后那句標準的漢語,讓一直心中有些郁郁的蕭焚也忍不住笑出聲來,他扭頭看了一眼坐在車廂另外一側(cè)的卡里斯托,說:“看起來你的狀態(tài)好了很多。”
“拜你所賜,債主,為了還清你給我的債務,我不得不讓我盡快的蘇醒,然后盡快的投入到戰(zhàn)場上去,唯一讓我愉快的是,今天的工作有了不小的成效。”
“只可惜那些成效現(xiàn)在都在尤克特拉希爾那里,只有等主線任務完成以后,你才能在最終結(jié)算的時候見到,我親愛的妹妹,在此之前,你始終都是一個窮人。”
卡里斯托哼了一聲,轉(zhuǎn)身掀起車簾,看著外面移動的世界,過了一會兒,突然說:“活下去,真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