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很干脆的留下了這位黃先生。
他翻開了杜謙準備好,但是他還沒有來得及細看的文書,看了一遍之后,神色變得愈發(fā)古怪。
真是曹州人。
而且家里也是販鹽的。
這個黃朝,因為久試不第,這會兒已經(jīng)開始接手家里鹽幫的生意了,正因為如此,才回來到江東地界,采買成鹽,而且因為江東遍是鹽場,他就留在了江東,算是家里在江東的負責人。
不過他卻不想做生意,一心想著當官,做一番事業(yè),聽說江東招討使在江北大勝了平盧軍,還在招賢納才,就棄了家里的生意,過來投奔來了。
而杜謙之所以會選他,主要是因為他的出身來歷。
現(xiàn)在江東正在推進鹽引制度,鹽道上需要有懂行的人去做,在杜使君看來,這個鹽幫出身的黃朝,正適合去做這個事。
李云看了看他的出身來歷,又問了他幾個問題,神色愈發(fā)有些古怪。
“先生家境殷實,產(chǎn)業(yè)頗豐,何以來投我?”
黃朝抬頭看著李云,正色道:“回使君,某志不在家業(yè)。”
“如今,關(guān)中淪陷,中原亦是大亂,若鼠目寸光,只知留守家業(yè),將來賊兵但入,家破人亡,人死族滅,只在旦夕之間。”
“況,朝自小立志,想要建一番功業(yè),如今身在江東,聽聞使君在江北勇破青州兵,佩服萬分,故此來投效使君。”
李云用復雜的眼神看了看他,隨即瞇了瞇眼睛,輕聲道。
“那先生暫且留在金陵,與我做個門客,將來若有…若有大事,自然會給先生建功立業(yè)的機會。”
黃朝欠身低頭:“多謝使君!”
說罷,他對著李云行禮,然后退了出去。
李云摸著自己的下巴,連連搖頭:“古怪,古怪…”
“太古怪了。”
他想了想,開口道:“去叫孟海過來。”
門口守著的人,立刻去叫人了,片刻之后,就在李園的孟海,一路小跑跑了過來,對著李云低頭道:“使君,有什么吩咐?”
李云看了看他,略作猶豫之后,便開口說道:“新來的那個黃朝,你讓九司派人,幫我盯著他一些,記一下他的言行舉止,定時送到我這里來。”
身為如今實際上江東之主,李云哪怕動個念頭,就可以碾死這個黃朝幾十次了,自然不可能因為一個名字,對他生出什么忌憚的心思。
不過因為太過巧合,李云還是想要觀察觀察這個人。
如果心性暴虐,不怎么堪用,便當成個門人養(yǎng)著。
如果堪用,將來成了事,此人說不定還真有用途。
現(xiàn)在,李云身邊的跟班已經(jīng)不止孟海一個人,周良的兒子周必,還有幾個機靈的年輕人,都在李云身邊跑腿。
而孟海,現(xiàn)在主要負責的是,替李云與劉博弄出來的那個情報部門之間互相通信,或者說他替李云,向情報部門轉(zhuǎn)達李云的差遣。
而這個情報機構(gòu),被李云命名為“九司”。
或者說,暫時命名為九司。
之所以取這個名字,并不是因為這個情報機構(gòu)現(xiàn)在有九個“部門”組成,而是很單純的因為,負責這個機構(gòu)的劉博在蒼山大寨排行第九,在李云這里,也一直是以老九稱呼他。
而情報機構(gòu)的建立,又非要有個名字不可,不然沒有辦法稱呼,于是李云便干脆給取了這個名字。
現(xiàn)在,這個情報機構(gòu)還只是初具模樣,各方面都還很稚嫩,不過將來如果發(fā)展壯大起來了,這個九司說不定真的會演化成為由九個部門組成的龐大機構(gòu)。
孟海低頭應了一聲,開口道:“知道了,使君。”
李云抬頭看了看他,笑著說道:“前兩天跟你說的事情,想清楚了沒有?”
孟海深深低頭:“使君,那件事屬下當場就應了下來,只是您非要屬下回去再問過父親,我爹聽了之后,也是想也沒有想,立刻答應了下來。”
李云“嗯”了一聲,然后開口道:“那這件事,就交給你父親,還有河西村出來的人負責了,也算是給了他們一個差事,這事情一來要保密,二來也需要一些手藝,給你們家一個月時間。”
“盡快把作坊弄起來,這作坊…”
李某人摸著下巴,開口道:“就設在李園附近。”
李云讓孟家去做的事情,自然是鑄錢。
錢范他已經(jīng)讓人趕制了,剩下的鑄錢便不是什么難事,但還是要找靠得住的人去做。
河西村這些人,便是最好的選擇,只要他們稍稍學一學這方面的手藝,用不多久,應該就能勝任這份工作。
“使君。”
孟海深呼吸了一口氣,低頭道:“這兩天,屬下之所以沒有來跟您說這個事,就是因為我爹已經(jīng)去找作坊學模鑄了,他說等學會了,再應下使君交代的差事,免得誤了使君的事情。”
李云一怔,隨即啞然失笑:“我猜想,這個東西應當不難學,用不著這么鄭重,差事就交給你們家了。”
“一個月之內(nèi),琢磨出來,給我看到東西就行。”
說到這里,李云想了想,補充道:“也不能太糙了,得像樣一點才成。”
其實鑄錢,還真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
如果是市面上的銅錢都是純銅制成的,那當然難度不大,但是朝廷的鑄錢,多是合金,會摻鉛之類的東西來降低成本,這個比例,那些老練的鑄錢師傅才能把握住。
所以,李云給了孟家人一個月時間慢慢去試。
孟海跪在地上,低頭叩首道:“屬下代河西村上下,多謝使君!”
李云皺眉。
“起身,再不起身,我要惱你了。”
孟海一直跟著李云,自然知道李云不是很習慣別人跪他,于是連忙爬起來,作揖行禮,臉上已經(jīng)有了淚痕。
“使君您放心,我爹那個脾性,一定把會這件事給使君辦好的!”
李云起身,活動了一下身子,笑著說道:“也不要弄的太好,太好的話,跟朝廷的鑄錢便不像了。”
“好了。”
李云抬頭看向外面,緩緩說道:“讓下一個人進來,我今天再見三個人。”
孟海應了一聲,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下去傳人去了。
…………
昭定元年秋。
江北的淮南道除了揚州之外的各州郡,被平盧軍一個接一個拿下,平盧軍的地盤,也隨之快速擴張。
而朝廷對此不聞不問,甚至在還派出了使者,任命平盧節(jié)度使周緒之子周昶,為揚州防御使。
防御使,主要是負責一州軍事,與司馬職責類同,但是地位明顯高于一州司馬,與刺史相差不大。
朝廷的這個做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挑撥離間之嫌。
畢竟那位平盧軍的少將軍,如今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敢去揚州城里走馬上任。
因此,這個任命,只是單純給平盧軍一個進攻揚州的借口罷了。
而此時的江東,李麾下的李正被派到了江南東道的南部,一邊收服諸州郡,一邊開始擴充自身兵力。
而蘇晟駐扎在錢塘,在錢塘也開始大張旗鼓的征兵募兵。
周良則是在江南東道的北邊,也就是金陵附近,開始征兵募兵。
不過周良開始募兵的第一個地方并不是金陵府,也不是附近的常州,而是直接回了宣州老家,開始在宣州增兵。
江東兵的數(shù)量,進入到了一個快速膨脹的階段,并且正在以江東為中心,向外不斷擴張地盤。
割據(jù)之勢,已經(jīng)不可阻擋,而且越來越明顯。
對于江東的這種情況,朝廷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的,不過朝廷依舊不聞不問,這天,兩個身著藍衣的欽差天使,手捧圣旨進了金陵城,很快一路到了李園之中。
因為兩個欽差手捧圣旨,名義上還在給武周王朝打工的李云,自然很快出來迎接,見到李云之后,兩位天使對著李云滿臉笑容,也不等李云跪下,便展開了圣旨,高聲宣讀。
漫長的駢文之后,兩個太監(jiān)終于念到了正文,只聽這太監(jiān)高聲唱道。
“招討使李云,鎮(zhèn)守江南淮南,抑亂平兇,卓有功績,著授銀青光祿大夫。”
“封護軍。”
念到這里,兩個太監(jiān)看了看年輕的李云,目光里都是羨慕。
“令卿替朝廷,鎮(zhèn)守江南,勿使生亂。”
“欽此。”
李云上前,兩只手接過圣旨,抬起頭看了看兩個太監(jiān),臉上并沒有如何激動的表情,只是極其平淡的說了一句話。
“謝陛下…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