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再次疲憊的躺倒在書房的公案前，疲憊和焦慮這兩個敵人又一次聯(lián)合向我發(fā)起了進攻。自從下午回到建部山城以來一直忙到現(xiàn)在，終於再也支持不住了！
恩斯特心滿意足的返回了堺町，這筆生意是如此的巨大！經(jīng)過我的一番據(jù)理力爭，他答應(yīng)免費提供我22艘船上的所有帆具、錨具和纜具。他們已經(jīng)在呂宋建立了大型的船舶修配場，這些東西，六個月後就會送來。可我對這個結(jié)果還是不滿意，又要求他借給我22個熟練舵手和22個資深水手長，最後也通過了。可有一個潛在的問題一直在困擾著我，那就是我根本付不出這筆款項！
也許今後10年我維持收入，但一個子也不支出，那樣的話……那樣的事情可能嗎？我能10年不給家臣們俸祿嗎？我能10年停止對外的"交往"嗎？我能10年不向織田信長上繳嗎？我能10年不給部隊發(fā)薪水、換裝備嗎？織田信長能允許我再掌握生野銀山10年嗎？……不行，都不行啊！
我最後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把部分先進火炮零散的高價賣給其它大名，然後再追加訂貨量，直至最終完成艦隊的裝備！也許那些遠離我的大名不會有太大的威脅；也許在經(jīng)過一段時間自然損壞後他們無法修復(fù)；也許敵對的雙方同時加強後也會彼此削弱；也許……理由和藉口有很多，但我心裡明白這不過都是自欺欺人！一旦這種風(fēng)氣揭開就將無法再控制，無論是恩斯特還是其他什麼歐洲人，都不會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有過於僵化的原則。可如今我已經(jīng)是勢成騎虎，鐵甲艦隊總不能半途而廢吧？
"唰啦！"門被輕輕的拉開，一個人走了進來。我並沒有睜眼也沒有說話，在這座城堡裡可以不經(jīng)通報（刺客除外）就進我房間的，只有一個人。"阿忠，你睡了嗎？"仙芝輕輕的叫了一聲，在我一再的要求下，沒別人的時候她還是用老稱呼叫我。
"沒有……"我知道此時應(yīng)該跟她多說些什麼，可最近實在是太忙太累了，對家人也忽略了許多，她們應(yīng)該不會太計較吧！
"可別睡著了，會著涼的！"她來到我身邊坐下，雙手放在我的額頭和太陽穴上按摩了起來。"我知道你最近的精神崩得很緊，還是要自己放鬆些！許多事情不一定要求得盡善盡美，生活中畢竟有著太多的無奈，而且家中還有這麼多能幹的大人……"
"可有許多事明知不可爲(wèi)，依然不得不繼續(xù)下去！同樣有些事不可以假手他人……"我側(cè)過頭把臉貼在她的大腿上，依舊沒有睜開眼睛，溫馨的感覺真好！
"你……真是辛苦了！"半晌沉默後仙芝嘆息著說到。她輕輕地擡起了我的頭，放到了她的大腿上。"可惜……我也幫不上你什麼忙，一切只有靠你自己努力了！"
"嗯……"仙芝的手法真是高明，我不禁舒服得哼出了聲，僵硬睏乏的身體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緩解。
"我給你講個故事聽吧？"仙芝突然說到，語氣裡竟有些興奮。
"哦……好吧！"我輕輕的答應(yīng)到。其實仙芝知道的最新穎的那些故事，都是當(dāng)年我講給她的，其它還有的就無外是狐仙精怪、才子佳人、傳奇英雄這幾類，哄仙鯉丸他們睡覺還行，給我講……差點！不過這畢竟是她的一番好意，也許她是想讓我放鬆一下心情。
"在四百多年前，掌控天下大權(quán)的皇室和藤原公卿們已經(jīng)走向了衰落，藩國地方上的武家開始興起！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後世尊稱其爲(wèi)清盛入道或入道相國……"
"原來是這個故事啊！"我在心裡笑了，但臉上並沒有表露出來。教育小孩子樹立遠大理想時，大人常常借一些歷史上的英雄人物作比喻，主要是意圖闡述什麼艱苦奮鬥、排除萬難、去爭取最後的勝利，等等諸如此類，完全不顧許多當(dāng)事人並沒有那些主觀願望，完全是被逼到那一步的現(xiàn)實！仙芝現(xiàn)在居然想用這個來教育我，未免把我看得太脆弱了吧？
仙芝繼續(xù)講下去但手上的都作並沒有停，我又陷入了半休眠狀態(tài)。"……當(dāng)時由於朝廷內(nèi)派系鬥爭激烈，各地一再興起與之相呼應(yīng)的叛亂！正是在這種情勢下，清盛入道幾番平叛有功，最後取得了整個朝廷的權(quán)柄……"
"看來她是想鼓勵我，可這個過場也太簡單了！"我覺得仙芝有些糊弄我，起碼應(yīng)該再加些堅忍不拔、克服困難的情節(jié)吧！
"可他也因此變得狂妄自大目中無人，認爲(wèi)憑藉一己之力就可以翻覆天下！"我本以爲(wèi)該聯(lián)繫實際的時候，仙芝卻突然語氣一轉(zhuǎn)。"從此以後他的所作所爲(wèi)再無顧忌，幽禁上皇；殺害御弟高倉宮親王；爲(wèi)一己私慾肆意殘害百姓；逼退天皇擅立自己的外孫，最後居然一次罷免並殺戮了數(shù)十名公卿……"
"她在影射織田信長！"這是我立刻興起的念頭，不過又不敢肯定。"他真的是狂妄嗎？至少我不記得他生前有人敢挫其鋒芒！"我忍不住說了一聲。
"當(dāng)然是啦！"她用手在我的額頭上拍了一下，與其說是"懲罰"倒更像是撒嬌。"都是由於入道相國掌握一天四海，上不畏天皇，下不恤萬民；流刑死罪，隨意施行；對事對人，肆意妄爲(wèi)。最後不是都報應(yīng)在他的子孫身上了嗎？哦……我說到哪啦？對了……"由於我的"干擾"，仙芝好不容易纔接上話頭。"治承四年（1180）七月，法皇傳旨鎌倉公賴朝討伐平氏，一時間四方動盪，東國、北國、西海、南海具都叛反平氏！這其中，最先取得優(yōu)勢而進入京都的，就是聞名後世的木曾義仲……"
我聽著下面的內(nèi)容，無非是木曾義仲如何的武勇、手下怎樣強悍、勢力多麼浩大，但最後因爲(wèi)肆意殺戮殘害皇室，以至失去人心兵敗身死。"難道她是想勸我不要因爲(wèi)一時衝動鋌而走險嗎？"我暗自苦笑。仙芝你還這麼不瞭解我嗎？我可是從來沒有獨抗天下的自信的！其實就算有壓服天下的力量又怎麼樣，要是不給天下一個勉強說得過去的解釋，那麼這個天下早晚會翻過來，平清盛、木曾義仲固然是前車之鑑，但項羽又何嘗不是呢？殺了義帝居然連個替罪羊都沒找，真是傻得可以！其實按照我爲(wèi)人做事的方式，與其作個翻天覆地的黃巢，還不如是打進去拉出來的朱溫，至少真正滅唐的是他，而且他倒是也玩了套"禪讓"的把戲。
"失去權(quán)勢的平氏和戰(zhàn)敗的木曾義仲同樣可憐，走避西國又被圍攻，大友、不貳這些昔日應(yīng)聲蟲居然驅(qū)逐起了他們的主子！平氏終於迎來了他們最後的時刻，曇浦海戰(zhàn)替他們降下了滅亡的帷幕……"仙芝講得聲情並茂，雙目有些迷離的望著前方。
"哦……"我突然記起了一件事，仙芝和新八郎的祖先武藏坊弁慶就是那場歷史活劇的直接參與者。"也許是我太多心了！仙芝並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緬懷一下祖輩的榮光。"我的心裡有些釋然。
"其實在開始之前勝負就已有了結(jié)果，源氏的力量足足超過平氏三倍還多！且平氏部下的九州、四國臣屬多已有了異心，告密乃至臨陣倒戈的事情層出不窮……"仙芝繼續(xù)講著，彷彿是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平氏的將官大多戰(zhàn)死，沒有勇力的文人則選擇了自盡！入道相國的夫人負稚齡的安德天皇跳海，建禮門院皇后也緊隨其後，但皇后娘娘隨後又被救了起來。最值得一說的是一位平能登守教經(jīng)的武將，在身邊的部下盡皆戰(zhàn)死後獨自手持白柄大刀躍上了判官義經(jīng)殿下的坐船，即便勇如義經(jīng)殿下也不得不跳船躲避。平教經(jīng)大聲喊道："有本領(lǐng)的過來，跟教經(jīng)交交手，管叫你抓個活的！我正想東下鎌倉，跟賴朝說句話，你們快過來吧！但卻沒一人上前。最後在受到圍攻多處負傷的情形下，這才捉住源氏兩員猛將安藝太郎、次郎兄弟，挾於兩肋下跳海同沉……"
"小芝，小芝！你沒事吧？"看她的神情不大對頭，我擔(dān)心的伸手推了推她。
"哦！沒事，我有些被自己感動了！"被我這麼一說仙芝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不好意思的紅了臉。"可這些雙方的勇士們出生入死可歌可泣又怎麼樣呢？戰(zhàn)爭的勝負只是政治的一個階段，利益的分配往往更與出力的多寡無關(guān)！討滅平氏的判官義經(jīng)殿下帶著宗盛內(nèi)大臣、建禮門院娘娘等俘虜返回京都，在人們敬仰的目光中可謂風(fēng)光無限。其實，圍繞他的陰謀已經(jīng)開始悄悄的進行……"
我這時明白了一件事：仙芝確實要告訴我一些東西！既有織田信長逆天行事必然毀滅，也有規(guī)勸我不要過於急躁以至成爲(wèi)"出頭的椽子"。而且聽她的話音絕對不止這些，下面的事情更重要！
我這時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她究竟要和我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