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國境內,同嶺山道
一支軍容鼎盛的赤甲大軍正沿著山間小路蜿蜒行進,隊首,兩桿大旗迎風招展,旌旗之上赫然分別繪飾著二雁金紋和鬼玄幡紋,金光燦燦高舉著的馬印緊隨其后,兩隊全副武裝的精銳騎士左右護衛,顯出一派威武氣象,正是奉命趕往攝津參與會戰的柴田勝家部和佐久間信盛部聯合兵團。
大軍中段的一側,一處小土丘上,數騎靜立凝望,目睹著眼前一隊隊足輕扛槍走過,頭前兩人,一人身著黑色玄鐵大鎧、頭戴九天夜叉兜,**名駒孔雀,一桿八幡大咫刀斜挎在馬馬鞍一側,神情威嚴、雙目炯炯,僅憑這份氣度、這份威勢,不用猜,就知道一定是織田家聲名顯赫的大將柴田勝家!
至于旁邊那人,神色倨傲,眉宇間不時閃過張狂之色,不用說,正是信長任命的先鋒兵團另一員主將佐久間信盛(其實,誰都知道這家伙壓根就是勝家的應聲蟲,對勝家的話是言聽計從,勝家讓他往北,他絕不敢向南,整日就會吹捧勝家,一上戰場就慫,偏偏還總擺出一副自己是絕世猛將的樣子,殊不知家中人一聽他那個‘撤退佐久間’的外號,忍不住都笑叉了氣——所謂‘撤退佐久間’,顧名思義,就是只會逃跑o(╯□╰)o。\\)
看著綿延不知盡頭的大軍緩緩走過面前,佐久間神色是愈發自得,顧盼之間顯得趾高氣昂,仿若睥睨天下的元帥在檢閱麾下雄師,也不知該用滑稽可笑還是井底之蛙來形容。\
佐久間驀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勝家,見他神情始終如一、不為所動,不由又想著趁熱打鐵拍拍馬屁,于是笑道:“此番攝津平亂,有大人擔當出征先鋒之重任,實在是正當其任,大殿知人善任、慧眼如炬,只要有大人這無敵兵團在,那攝津區區草寇,不過是信手拈來,不費吹灰之力罷了,哈哈~~~”
若是以往,聽了這樣的話,勝家必然是開懷大笑,然而,久在東國作戰戍守的信盛并不知現在的勝家已然不是當初那個視天下如無物、獨我輩是英雄的勝家了,經過了這么多年的戰斗,勝家很清楚,這世界上的確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從姊川合戰中,正面交鋒,他慘敗于朝倉老將真柄直隆之手后,勝家痛定思痛,反省自身,終于感悟到這么多年以來自己是多么驕傲自大。\
勝家的手輕輕碰觸了一下腰間那把長劍劍鍔處鐫刻的慎獨二字,心下暗思:正如那個人所說的,慎獨、慎獨!無論現在的自己有多強,未來的自己一定要更強,這是一條永無止境之路。\想起那個人,勝家不禁暗暗苦笑,也許只有他才真正配得上織田家戰神的稱號吧。勝家以前從未見到過一個竟然可以將武家的豪爽耿直與公家的風流儒雅融合于一體的人,從他的身上,你看不到一絲一毫的鋒芒,只有發自內心的渴望與之結交的親和力,即便心高氣傲目中無人如勝家,也不得不由衷地感到欽服和知己?,F在想來,勝家不得不承認,在京都的那段日子里,正是由于那個人,不知不覺間他改變了很多。\
勝家出神沉思,可是一旁的佐久間就不由納悶了:怎么大人今天這么奇怪,我說了半天居然沒有半點反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佐久間見找不到話題了,只好閉口不言,乖乖地勒馬侍候在一邊,樣子頗有些憋屈,不禁令人發笑。
篤篤篤~~~一隊隊將士大步走過,眼見著大軍已然快到末尾,勝家正待驅馬跟上,突然遠處的山道上傳來噠噠噠的清脆馬蹄聲響,勝家一干人不禁愕然回首,只見一騎風馳電掣般飛馳而來,馬上騎士身背藍黑紅三色靠旗,竟是信長的傳信急使。\
“嗯?”勝家見了,不由蹙眉,這種時候居然會有急使前來,難道是出了巨大變故?心下微轉,勝家立刻勒轉馬首,迎了上去。那飛馳的騎士似也是一眼就認出了勝家,馳至近前便飛身下馬,按刀小跑到勝家馬前首的位置,單膝跪地,雙手托起一個竹筒,大聲道:“報~~~稟柴田將軍,大殿有臨時主命下達,請將軍查閱!”
“哦?”勝家聞言,立刻伸手接過竹筒,打開取出其中的絹帛,眼神一掃,登時眼角微微**,似乎十分憤怒,良久,令人驚奇的是勝家深吸一口氣,緩緩放下絹帛,面無表情地對那信使揮了揮手道:“好了,你去吧,主公之令,屬下已然知曉,定然遵從。\”
那信使雖有些好奇,,不過可沒膽子去跟勝家打聽,聞言立刻躬身行禮,然后翻身上馬沿原路返回了,轉瞬間便消失在山林轉彎處。\只剩下勝家一人,默立原地,神情怔怔。
佐久間趕緊拍馬靠上前,取下勝家手中的絹帛,略略一看,結果還沒看到一半,便神色大怒咆哮道:“主公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要臨陣換將嗎?大人身為堂堂織田家首席大將,為何要屈居那白面書生明智光秀之下,僅是個副將?!??!主公莫不是糊涂了,我等宿將對付那群毛賊根本就是綽綽有余,何須他明智小兒插一手??。?!哼!還有,這個伊藤徐曄也不是好東西,居然聯名符合,真是卑鄙無恥!大人,我看我們根本……”
“夠了!”信盛還待再言,卻被勝家一聲怒喝打斷,腮幫子鼓動了幾下,終是不敢再說了,不過看他那幸災樂禍的表情,就知道一定在等著勝家發火,心下指不定正想著等會獻上什么陰招來給明智、伊藤兩人背后下刀子呢。\
然而,下一刻所發生的事卻讓信盛始料未及,只聽勝家臉色發青,青筋畢露的手緩緩勒動馬韁,肅然道:“信盛,前面就是青囊口了,按照主公之令,你要直接去和泉待命,你我二人就此分道揚鑣吧。好了,走吧!”說罷,徑自驅馬跟著部隊去了。
背后,信盛目瞪口呆地盯著勝家的背影,臉上盡是難以置信的表情,仿佛在懷疑眼前之人是否是真的柴田勝家。信盛無法想象,遇到這種明顯是侮辱的主命,勝家卻一言不發地遵從了,難道是其中隱藏了某種壓力,讓勝家不得不屈服嗎?
這樣想著,信盛立刻拍馬趕上,他可不會放過如此好的機會,他相信,只需要再稍微澆上一點油,勝家的火一定會爆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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