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公在齊國的時候,乃是公認的急公好義,此時見到一個衣著破爛的黔首如此說,其也不動怒。
呂公滿臉含笑,微笑著對那黔首拱手問好:“敢問老丈,此話怎講?”
那年歲尚不及三十,已經(jīng)滿臉皺紋的男子,慌忙彎腰下拜惶恐道:“當(dāng)不得貴人如此,某喚作石頭,貴人喚作石頭便好。”
呂公深知這些黔首的樸素,其等見到自己這等富貴人家肯與其說話,早已感動的不行了,自己在客氣的話,怕是那漢子要手足無措了。
呂娥姁掀開馬車的簾子,見到自家翁翁在跟一個黔首說話,不由得看了過去,卻見那黔首雙手無措的揪著衣角,旁邊的地上,兩三個小孩子正好奇的看著自己家的馬車。
“呶,阿三。”呂娥姁呼喚道。
“小姐,有何吩咐?”家仆阿三慌忙上前。
呂娥姁指著那三個小孩子道:“此時已經(jīng)快要到了飯食,想來那娃娃還沒有吃飯,汝那幾個炊餅,送給那家人,記得客氣點。”
“小姐的心腸就是善良!”
阿三一邊感慨自家小姐的仁義,一邊從放著干糧的車架上拿過一沓炊餅。
“小兒,這是吾家小姐請汝等吃的炊餅。”
三個小孩見到這白面炊餅,不停地咽著口水,年齡最小的那個男孩,甚至還想伸手來接,卻被兩個大一點的孩子打開了。
“使不得,使不得!”
一旁的夫人慌忙推辭道:“當(dāng)不得貴小姐破費,貴小姐的好意俺們領(lǐng)了,這炊餅還請收回。”
阿三也是人精,知道自己要是完不成任務(wù),便會被小姐數(shù)落一句辦事不力。
阿三笑著說道:“這不是什么好東西,不過是逗逗小孩子罷了,此時還沒有進城,多有不便,唯有這些炊餅讓貴子女解解悶,還望婦人不要推辭,不然小的也難做啊!”
婦人見阿三說的真切,一想到那種大戶人家自然不會缺了這幾張炊餅,便招呼著兒女道:“大郎、大妮、二郎,快謝謝仲父!”
三個小孩子齊齊開口道:“謝謝仲父!”
兩個男孩子只是照著母親的吩咐,向阿三拜謝。
終究是女孩子早熟,大妮卻是又笑著對呂娥姁開口道:“謝謝這位姐姐,姐姐是個好人,俺娘說好人會有好報的,想必姐姐必然能夠找一個如意郎君的。”
坐在馬車里,撩起窗簾的呂娥姁,見到只有七八歲的大妮那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不由得哈哈大笑,她笑道:“好好,姐姐若是找了如意郎君,必然感謝大妮汝的吉言!”
呂公臉面含笑,看著幾個小孩子急不可耐的拿起一張炊餅,卻是分成了三份,三人食用了,二郎還想再吃,卻被兩個大的制止道:“小弟不可再吃了,這些要留著給翁翁、阿母。”
那漢子聽得自家的子女如此童言無忌,臉面不由得猛然一紅,訕訕道:“某管教不周,倒是讓貴人見笑了。”
“無妨,無妨,”呂公道:“貴子女天真無邪,又有一片孝心,貴夫婦有福氣啊!”
漢子搓搓臉,呵呵的傻笑著,也不知道怎么去接話。
呂公微微一笑,其明白此人的心思,這等黔首,最是樸實,相比于油嘴滑舌之人,這等話拙之人卻是值得信賴的。
呂公問道:“不知先前汝的話語乃是何意?”
漢子這才想起來自己為何開口說呂公錯了的原因了,其急忙道:“貴人有所不知,華侯出自鴻溝里,與俺算得上是同鄉(xiāng)。”
呂公笑道:“如此,倒是某孟浪了,委實不該背后言人不是啊!”
“不敢不敢!”那漢子手足無措,只好搓了搓手,解釋道:“俺有幸,與華侯乃是通縣之人,只是華侯乃是武卒貴人,俺們只是一介黔首罷了,與華侯并不相識。“
漢子解釋了一句,這才說道:“華侯起身士族,起家并不太高,卻是吾等的驕傲!”
一說起了青豚,這話拙的漢子,仿佛打開了話匣子:“華侯身經(jīng)百戰(zhàn),起家時,不過只是一名伍長罷了,但是,當(dāng)時王賁帶著十萬大軍,圍困俺魏國國都。
滿朝文武何止千人!
然而膽敢直入秦軍腹心,最終收復(fù)失地,大白秦軍的唯有華侯一人。
貴人請想一想——華侯能夠以屯長之身,就能大敗十萬秦軍,而今華侯坐擁十萬精銳,那手下敗將王賁縱然提著二十萬秦軍,又焉能打得過華侯呢?”
呂公點頭,認可了漢子的說法,其笑道:“可惜華侯不識汝,否則必然會將汝引為知己的!”
那漢子憨笑著連連擺手,道:“不敢,不敢,華侯日理萬機,某豈敢打擾了華侯。”
這廝抓抓腦袋,不好意思的笑道:“某也是存了私心,貴人怕是還不知道,華侯已經(jīng)讓官府放出了話,今歲年底還會再分發(fā)房屋,俺想著帶著家小,去華國看看,若是能夠在官府找點事情做,若是功績夠了,指不定也能分到一套房子呢!”
漢子自曝其短,臉上更加紅了。
呂公點頭,道:“這是人之常情,無需自責(zé),去了華國記得好好干,若是真的分到了房子,便來華陽尋某,某是齊國呂公,到時候某可要討要一杯水酒,為兄臺祝賀喬遷之喜了!”
“一定,一定!”
漢子認真的將呂公的相貌記下。
說話間,呂公等人便隨著隊列來到了城門處。
“站住,干什么的?”
守城的軍卒見到呂公這一行帶著十來輛大車,便上前問道。
呂府的管家急忙上前,變戲法一般的從袖中掏出幾枚金餅,含笑道:“這位軍爺,吾等乃是從齊國來的行商,聽聞貴國商業(yè)繁茂,想要前來考察一番。”
甲士一揮手,上前了十來名執(zhí)銳披堅的軍漢,那甲士道:“得罪了,吾等需要查看大車,看看可否有違禁物品!”
管家臉色一變,見到手中的金餅并沒有被那看似將吏一般的甲士收下,心里琢磨著:莫不是這廝嫌少。
管家又伸手入懷,再次取出一把金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