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雙眉微揚,嘴角居然浮出一絲微笑,喃喃地道:“你就是呂不韋?”
“嗯。”呂不韋不敢多話,只怕言多必失,他那一刻只是懷疑眼前這人,就是趙國目前聲明最勝的四公子之一!
這里是趙宮之內,豈是誰都可以進來,就算是官宦舍人進來,也都會戰戰兢兢,怎會像此人這般灑脫。此人渾身上下暴虐之氣十足,想來必是最得趙王寵愛的四位公子之一,也就是既定趙王接班人的候選者,呂不韋不由慎言不語。
見到呂不韋的態度,那人露出好奇的樣子,“你不想知道,我為什么認得你?”
呂不韋擠出一絲苦笑,“當然想知道,但卻不好開口相問。”呂不韋雖然如此說,心里卻暗罵此人無恥!想告訴我你是誰,就說嘛,還要讓我問你,真是病態!
一絲惱怒閃過那人雙眸,轉瞬冷著聲音道:“是大王告訴我,你在這里的,也是大王讓我來見見你,可能……可能是怕本公子一怒之下,要了你的狗命吧!”
呂不韋早就料到此猖狂之人,必是四位公子之一,又見其對自己滿是敵意。馬上確定,此人正是惦念上藺相如孫女的公子布。想到在濮陽,刺殺自己等人的那四名韓女,呂不韋恨不得一把捏碎,這公子布的喉嚨。但呂不韋卻深知,自己不能如此去做,畢竟自己現在不是孑然一身之人,而是背負了呂、郭兩家無數人的性命和將來。呂不韋想到這里,深吸口氣,臉上掛起淡淡的笑容,沒有對公子布做出任何應答。
“我聽說你很聰明?”公子布見呂不韋如此沉穩,更是避而不談自己的確切身份。淡淡地道:“既然如此,我考你個問題?!?
呂不韋知道這公子布對自己很是敵視,但卻也不好拒絕其所請,只好硬著頭皮道:“我是個鄉野之人,連這趙宮中的規矩都不懂,聰明更是談不上?!?
“鄉野之人?”那人聽了呂不韋的自貶,竟然笑了起來,上下打量了呂不韋一眼,“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一會見了大王,休得胡說,免得給自己惹上麻煩!”
呂不韋微微錯愕,呂不韋想到過公子布來此的千般可能。卻根本沒有想到這公子布,是被派來傳自己進見趙王的!
派個跟自己有隙的公子布來召見自己,呂不韋實在不明白惠文王心中,是出于什么目的。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呂不韋跟在公子布的后面,向王宮內的大殿行去。
趙宮大殿之內,兩側站立了二十幾個年紀不等的趙國大臣,中間殿上坐著五十多歲,衰老異常的趙惠文王趙何。
望著白發蒼蒼的惠文王,呂不韋很難想象他只有五十幾歲。比起他那小了十來歲的王弟平原君趙勝來,完全就像是兩代人。
“父王,兒臣已把呂不韋帶到!”公子布依然桀驁的說道。
“大王在上,呂氏不韋有禮了?!眳尾豁f說著,單膝著地,恭敬拜禮。
殿上佝僂著身子的惠文王,正了正身子,咳了幾聲,喘道:“起來吧,本王終于見到了破去齊國陰謀的智者,也算是人生一件幸事啊。對了,聽聞你前些時候,還滅了千多匈奴,可有此事?”
“僥幸之事,不值一提!”呂不韋站起身來,客氣地回稟道。
惠文王興致勃勃的道:“可否給本王講上一講!”
呂不韋恭敬的回了個禮,把滅匈奴的事,繪聲繪色的講了起來,目光卻在殿中審視起來。
左面站著的大臣,都穿著褐色的絲織深衣,為首的是一位頭發花白,身材瘦小,面目雋雅的老者,只見他一捋頜下長須,頗為欣賞地望著殿中的呂不韋。
這樣的慈祥長者,呂不韋本已對其是大生好感。但望到佇立在老者下首的平原君,呂不韋馬上警覺起來。這老家伙應該就是,老謀深算的趙之名相藺相如了,自己差點就被他偽裝出的善意,蒙蔽了雙眼。想到他當初挑弄公子布對自己生出恨意,派人暗殺自己之事,呂不韋對其好感頓失,隨之對其暗暗警惕起來。
順著平原君往下,都是些三十多歲,四十左右的大臣,先自己一步進殿的郭縱,卻也站在這群人的末位上。
大殿右側,卻全是著鎧甲帶披風的武將,為首的就是大將軍趙奢,其下手處,是個五十來歲的精壯老漢。這老漢的強壯程度,好象尤在王翦之上,大臂都快趕上呂不韋的腿粗。而且呂不韋觀其氣息,感覺此老者的實力,比起已達結丹階段的趙豹來,恐怕還要略高一籌。
老漢望著呂不韋的目光如刀,恨意十足,大有殺呂不韋而后快的意思。
這威猛老頭必是大將廉頗!
呂不韋知道戰國時代,唯有趙之名將可與秦國一比高下,無論是大將的數量,還是質量都不弱于強秦。造成這種局面的原因有二,一是因為趙與匈奴接壤,經常要與匈奴抗爭;二是西面就是強秦,兩國大戰數年一次,小戰幾乎每月都有發生;這兩處都給趙將提供了實戰的機會,所以趙之名將的數量和質量,在戰國時代可以說是無出其右。
廉頗之下就是矮壯的趙豹,趙豹往下是一花甲的瘦高老者。這四人皆捧著一柄郭家新鑄的鐵劍。
前面三人能獲得郭家進獻給趙王的鐵劍,是在呂不韋意料之中,但最后這個老頭為什么會得賜鐵劍,他又是什么人呢?
呂不韋順著老者往下望去,后面的武將穿的鎧甲和罩的披風,比起四人來,無論是質量還是華麗程度,都差得很遠。看來都只是些尉官,再沒有將軍職務之人,但其中依然有兩人引起了呂不韋的注意。
其中一個年紀不足二十,身材中等,相貌平凡,但一雙眼睛卻分外清澈明亮,望著自己的眼神很是復雜,仇恨中帶著一絲感激,敬佩中卻又有著一絲幽怨。
呂不韋很是懷疑,這家伙是不是個玻璃,難道他看上了自己不成?
另外一人引起呂不韋的注意,卻是因為他根本未著鎧甲,只是一襲白色勁裝,外罩半袖的長袍,站在眾將之中。本來這家伙長得就很是俊郎,再加上一身打扮站于眾將之間,大有統領千軍的儒將風范。
呂不韋打量完殿上眾人之時,擊殺匈奴之事,也已基本講完。
正在這時,猛地喀刺刺震天撼地一個驚雷,震得猝不及防的幾位深衣文官一個哆嗦,隨著又一道閃電,高坐于殿上的惠文王,卻意興潸然地道:“這天氣真是變化無常!呂不韋,你先后為我大趙立功兩次,本王打算封你為中大夫,負責管理王宮內的一應器物?!?
這好象是大內總管?少爺我可不想進宮做太監頭子!呂不韋對這任命很不滿意,正打算申辯幾句,好使惠文王改變主意,正在內心計較之時,廉頗已是霍地站了出來,迭聲道:“大王萬萬不可啊,這王宮之中,怎可讓這初來之人隨意走動,對我趙國官聲大大不利!”
公子布也是滿面激動,他身為趙國公子,強自抑制著情緒,向趙王參拜道:“父王,呂不韋對我大趙并無太大貢獻,他揭露齊國陰謀,也只是為了讓衛國免于被滅。擊殺匈奴更是無意之舉!父王封其為中大夫,已是顯示父王的仁厚,至于實職,還望父王斟酌?!?
看來這大內總管的職務,還是滿有價值的嘛,不然這兩個自己的對頭,也不會如此強烈反對。想到這里,呂不韋卻又對這官職來了興趣。
公子布話才一說完,那武將營中的白服人卻上前一步,“父王,先前大將軍奏請,讓呂不韋進入我大趙軍方。廉老將軍卻以其,不是我趙閥兵家出身而拒之。平原君又奏父王,說呂不韋是商人之家出身,打算讓其負責稅收和商業往來,也被布王弟否之?,F在父王只是打算讓其管理宮中器物,他二人還是出來阻撓,我實在不明白廉老將軍和布王弟,到底是何意思?難道這呂不韋,一個新來我邯鄲之人,就得罪了兩位不成?”
呂不韋聽到白服者所言,這才知曉此人也是惠文王的兒子。觀其說話的語氣,也是深得惠文王喜愛的兒子之一,但卻不知是公子燕、公子寂、公子穆中的哪一位。
公子布見此人當面不給自己面子,直接頂撞自己,怒得跳了起來,“趙穆,你這庶出之人,老實在軍伍廝混就是,大殿之上,豈容你廢話!”
呂不韋這才醒悟,原來這白服者是公子趙穆,呂不韋對其一拜,轉頭望著大殿之上的惠文王,淡淡說道:“大王對不韋的厚愛,不韋深感榮幸,更加會銘記于心。但要是為得不韋一人,搞得我大趙眾位公卿起了糾葛,那卻是不韋不愿看到之事。不韋懇請大王容許呂不韋離趙,免得大王身邊將相失合,公子之間生出隔閡!”
聽到呂不韋有離趙之意,趙豹先急了起來,他唬地跳到殿中,拉住呂不韋的衣袖,對惠文王道:“王兄,這呂不韋是個文武全才,萬萬不可輕易放過。要是讓呂不韋離開我大趙,必然是我大趙的一大損失??!”
公子布不屑一笑,嗤之以鼻的道:“文武全才?平陽君只怕言過其表了吧?文武全才憑他也配!”
趙豹瞪了公子布一眼,“王兄,呂不韋小小年紀,就已撰寫兵書一部。弟觀其武略不在孫臏、吳起之下,直追孫武、司馬穰苴!”
惠文王一聽,原本的頹然之色盡去,雙眼閃爍興奮的光芒,問道:“兵書現在何處,速速派人取來,本王要親自一觀!”
趙豹的驚人之語說完,不止是惠文王興奮起來,殿中的趙國高官們也頓時鼎沸,武將雖然都是議論紛紛,文臣也是相互間交頭接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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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相如對趙豹所言,雖然不以為然,但他畢竟是丞相之職,見大殿之上已是亂如市集,只得站出來道:“諸位安靜!如此吵鬧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