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地宿命。遠遠不如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一雙拳頭上!
今夜,對戰之人就是呂不韋!每當想起呂不韋這三個字的時候,王龁心中都有些古怪。
對于呂不韋,他一直都是漠視,他甚至一直覺得,這人遠遠算不上是他的對手。可人算不如天算,王龁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呂不韋橫空殺出,扼斷他的侵趙吞三晉的大計。
而正因為他的疑兵之計,更讓呂不韋飛快的上位,呂不韋抓住機會的能力,實在遠勝他人。
如今的呂不韋對他王龁,對整個秦軍,已經是個諾大的威脅,他一定要除去!
“今夜,定要取下邯幟城。”王龁又喃喃說了一遍,四下望過去,身邊只有司徒拔、嬴戰堂、還有個袁天寒三名心腹手下。
其中惟獨袁天寒不是秦閥兵家出身,他本是蜀國的將軍,后來秦滅蜀時投靠了秦國。被秦昭襄王委以重任。封為左庶長。
秦國雖然依靠嚴厲的軍法,才打下諾大的天下,可秦國高層之人無不知道,袁天寒這種人才是他真正的急需。
袁天寒聽到王龁的喃喃自語,終于說道:“王將軍,我覺得現在攻打邯鄲得不償失,想你當年建議大王的上中下三策,下策才是攻打邯鄲,前車之鑒,又怎么能重蹈覆轍?”
王龁嘴角露出苦澀的笑,半晌才問道:“那依你之言呢?”
袁天寒精神一振,說道:“如果依我之言,我軍可以守住太行之口,而以精兵南下奇襲韓國,若是入主得韓的話,我大秦霸業可成。”
王龁沒有絲毫激動,卻還是溫言道:“其實這個主意,還是有些欠缺。”
對于袁天寒這種人,王龁還是器重有加,并不惡語相向。心中卻道:你這個主意,我早就想了八百遍,可如何行得通?
首先就是奇兵襲取韓國,就算拿下韓國,可卻毫無根基,又如何能坐穩關中,對抗趙魏楚的沖擊?
其次是扼守太行要道,若是出襲不成。只怕我軍人人都要客死中原。還有原因就是他所率的秦軍都對中原陌生,如何會放棄眼前的大好利益,和他遠赴關中。
還有最主要的一點,他若帶軍進攻韓國,誰來約束秦軍余部,白起如果碰到機會霍然而起,自己再次回來,整個秦軍東路軍還會不會是他王龁的天下?
這些顧忌太多,已經足夠他留在這里,以攻克邯鄲為目的。
秦軍出兵之時,他覺得天下無事不可為,可呂不韋的呂軍之彪悍,令秦軍士兵聞之而怯。尤其是呂不韋帶軍入趙后,更是讓他進退維谷,現在呂不韋的軍隊,正在與秦軍搶奪三晉的地盤,聽說已是連克了十余城,如今秦國東征軍的道路,已經是越來越窄!
這些理由有公有私,可王龁已經不想解釋,他知道說出來。袁天寒也是無法解決,既然如此,他說來何用?
袁天寒卻沒有放棄勸說,沉聲道:“如果王將軍覺得親自前往不妥,我愿意領兵去看看機會,如今我秦軍天下聞名,只要豎起秦軍的大旗,韓人豈敢擋我軍威。”
司徒拔一旁終于說道:“我倒覺得袁兄此計不差。”
王龁點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袁右庶長可親率千余人前往韓境,沿途密切注意呂軍動向,不知道袁右庶長意下如何?”他根本不相信袁天寒的主意能成事,對這個建議也是半點興趣都無。
袁天寒聽到只能帶千余人,唯有苦笑,卻還是恭敬地道:“既然如此,屬下當竭盡全力。”
這時王龁已到了邯幟城附近,見到秦軍如潮,心中涌出絲傲然,沉聲說道:“今夜,一定要拿下邯幟城!”
“啟稟王將軍,馬平南不聽號令,率二百戰車前往攻打邯幟城,全軍盡墨,只有馬平南幾人逃了回來。”楊三白見王龁終于趕到,卻告訴他個不幸地消息。
王龁心中震怒不已,但卻還是微笑著道:“馬平南呢?”
早有手下將馬平南推搡上前,馬平南額頭冒出冷汗,見到王龁慌忙跪倒,說道:“王將軍。趙軍嘲笑將軍,屬下這才心中憤怒,出兵擊之,只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王龁輕聲說道:“我曾說過,不得我的號令,擅自出兵者,斬無赦。平南,你莫非忘記了嗎?”
馬平南臉色有些發灰,聲音顫抖著道:“王將軍,屬下沒有忘記,只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王龁輕嘆道:“二百車軍那是六千多的士兵,他們隨我等出生入死,今日一朝送命,我想要饒你,只怕這六千的冤魂也是不讓。來人,把馬平南推出去梟首示眾,以儆效尤。”
他言語淡淡,馬平南卻是霍然站起,推開了秦軍士兵,厲聲喝道:“王龁,你這算什么!我敬你是統軍之將,你真以為我怕了你不成?”
王龁揮揮手,馬平南嚇了一跳。抽身爆退。只聽到身后金刃剌風,緊接著脖頸一涼。眾人見到馬平南腦袋飛了起來,嬴戰堂手持厚背砍刀,一刀砍了馬平南的腦袋!
眾人驚凜,王龁卻是司空見慣,沉聲道:“楊三白聽令。”
“屬下在!”
“我命你準備攻擊邯幟城的器械,可曾準備妥當?”
“雖是倉促,可王將軍吩咐的器械,大部分已是準備穩妥,在午時可以使用。”
“那我秦軍的勇士們,現在可曾用過午飯?”
“啟稟王將軍。聽您吩咐,兵士早早的埋鍋做飯,如今已經用過午飯。”
王龁點頭,沉聲喝道:“郭德崗聽令!”
“末將在。”郭德崗上前拱手道。
王龁肅然道:“我命你點齊一萬人馬,即刻出發,繞道邯幟城北,等午時三刻進攻邯幟城北,務求午夜之前攻破邯幟城,不得有誤。”
“領令!”郭德崗退卻,王龁沉聲道:“司徒拔聽令。”
“末將在。”司徒拔應聲道。
“我命你領萬余兵馬,在午時三刻進攻邯幟城的西方。務求午夜之前攻破,先攻破趙軍營寨者重賞千金。”
“得令!”司徒拔應道。
王龁四下望了眼,說道:“贏滿春聽令。”
“屬下在。”
“我命你率所部佯攻邯鄲,務求遏制住邯鄲出兵,不得有誤。”
贏滿春得令退下,王龁這才舒了口氣,喃喃地道:“今夜,定要取下邯幟城!”
午時三刻的時候,陽氣最盛。
都說這時候殺人,可以用旺盛的陽氣來沖淡殺人后產生的陰氣,也不會有厲鬼來索命。
王龁選擇午時三刻攻打邯幟城,不知道是否也考慮到了這點。可無論是否有厲鬼索命,這場仗打下來,不知道又要有多少冤魂徘徊在邯幟城的上空。
驕陽正艷,撒下金燦燦的光芒,照在兵士們的鎧甲之上,滿是冷意。午時的正陽也是驅散不了兩軍交戰的蕭殺之氣。
秦軍列隊在邯幟城的四周,一排排,一列列,表情嚴肅,卻不急躁。
急躁的馬平南已經送命,血淋淋的人頭,正掛在他們身后的高桿之上,讓眾秦軍兵將如履薄冰,馬兒稍稍有些不安的輕踏地面,低低輕嘶,安慰著同樣不安的青草。勁風吹拂。大旗獵獵,衣袂飄揚,荒野上起伏不定的旗幟,宛若多彩的海洋。
每人都是凝望著前方的那個木城,臉上帶有決絕之意,這一次,王將軍下令,定要在今夜拿下邯幟城,他們對王將軍有信心,王將軍要做的事情,從來未有不成功的時候!
云彩飄來,顫顫巍巍,似乎驕陽也有些畏懼這里的殺氣,扯過云彩遮住了臉。
午時有了那么一刻的陰暗,就在這時,沖鋒的號角吹起,午時三刻已到,進攻正式開始!
沒有想像中的塵土飛揚,騎兵與車兵,并沒有第一時間發起沖鋒,騎兵只是游弋兩側伺機而動,車兵更是遠遠了陣。
一列列秦軍手持盾牌前行,腳步嚓嚓,給天地之間帶來了蕭殺肅然。
邯幟城四面均有萬余的秦軍,亦是列方陣徐行,清一色的步兵。
前方千余秦軍均是手持有人身那么高的大盾牌。下方尖銳可戳地,抵抗弓箭硬弩的襲擊。
盾牌后只露出頭盔雙眸,虎視眈眈。盾牌不但護住了秦軍士兵的周身,千余面的盾牌同時形成了諾大盾墻,亦是完全掩映了陣中的動靜。
盾墻推過來,聲勢浩瀚,以拙破巧,只是隱約中,隆隆的聲音傳過來。宛若行軍的隊伍中藏著怪獸。
秦軍的腳步由慢步變成快步,漸漸離木城越發的接近,木城還是死一般的沉寂,像是一座空城!
呂不韋微蹙眉頭看著天,神色還是悠閑,可他的內心也是激蕩不安。他沒有想到過王龁連緩沖的機會都不給,清晨趕到,正午就開始發起攻擊!
四周的軍情,早就如飛地傳到他的耳中,請他定奪。
秦軍的大軍雖然有盾墻掩護,可趙軍早就豎起了高高的哨塔,對秦軍的行蹤多有掌握。可有時候,了解掌握是一回事,怎么作戰是另外一回事。呂不韋其實一直在給兵士百姓打氣,但他面對秦軍大兵壓境的威力,都是心中忐忑,更何談他人。
王龁這種陣勢不言而喻,對邯幟城勢在必得。同時以四面大軍壓迫過來,就是要對守衛邯幟城的兵士造成心理震撼。
兩軍交鋒勇者勝!
若是一方已有了畏懼心理,不能使出十二分的力氣,又是處于弱勢地話,那結果不言而喻。
呂不韋現在還能鎮靜下來,靠的就是信心,邯鄲官兵百姓對他的信心,他對著軍官兵的信心,邯鄲百姓對趙軍的信心!
他不能慌,最少他要向所有的趙軍,展示出自己這種信心!
“稟告呂王,西面秦軍約有萬余進攻……”
“呂王,東方有秦軍……”
“正南有秦軍……”
“北方亦有秦軍進攻。足足萬余人!!”
“秦軍盾牌兵在前,弓箭兵掩護著中間的蝦蟆車,秦軍推蝦蟆車上前,裝有沙石,意圖應是填充溝塹!”
只是這一刻的功夫,足有四萬以上的秦軍,從四面八方涌過來,要將木城擠塌擠垮擠扁,夷為平地。
攻擊營寨顯然比攻擊城池要簡單很多,工具也不用準備太多。再說王龁眼下,還沒有全力攻打邯鄲地打算,只準備先克邯幟城后,然后逼邯鄲的兵力龜縮,徐徐圖之。到時候再運攻城工具也是不遲。
所有的攻城工具要從遠方運來,阻礙行軍,王龁為求速戰速決,暫時棄而不用,只采用最簡單的一種,填土!
可這世上,往往最簡單的方法,正好就是最有效的。
溝壑縱橫,埋伏陷阱密布,王龁卻只命令,所有的蝦蟆兵推車填土,將溝壑暗坑平滿!
趙兵制造各種障礙,只是為了縮小對陣空間,讓秦軍有力無處使,有兵無法用,就是想法設法的減少對敵數量!
趙軍的陣營就像是一個葫蘆口,外窄內寬,秦軍雖然人多,但是交兵總是有限,他王龁現在就要打破這個瓶頸,撲出一條路來,進而用重兵重創趙軍!
踢得塵土飛揚,平原上陡然黃塵升起,車聲隆隆,四面聚起四條黃龍,沖到半空之中,張牙舞爪的向木城飛沖而來。
一時間,煙塵蔽日,驕陽無光,四方的秦軍沖到溝壑前,盾牌兵閃開,蝦蟆兵推車閃出,向溝壑暗坑中奮力填土。
堅不可摧地盾墻裂開了縫隙,蝦蟆兵宛若一條條黑蛇般游動竄出。這時候木城中終于有了動靜,只聽到崩地一聲響,利箭如雨,怒射向添土的蝦蟆兵。
無數地趙兵早就埋伏在外壘之后,聽到號令立起怒箭還擊。
蝦蟆兵失去盾牌手的保護,紛紛倒地,只是后繼的蝦蟆兵有如螞蟻般無窮無盡,奮力的推起車子前行,利箭紛飛下,不少秦軍是連土帶人,連人帶車的投入到了溝壑之中。
深丈許的壕溝,還沒有被砂土填平,就先被尸體鮮血灌的上漲。
秦軍中發了聲喊,弓箭手涌出,半蹲半跪。羽箭毫不留情的向外壘方向射過去,壓住趙軍弓箭兵的勢頭。
羽箭穿梭,聲音凄厲,割裂著讓人窒息地空間,趙軍靈巧的利用外壘、盾牌一切地利遮掩,不停的還箭相應,務求以最小的損失,給秦軍造成最大的殺傷。
秦軍亦是拼了性命,紅了眼睛,不停的推進。
以盾牌、以尸體、以一切的掩護一步步的向前推進。
趙軍弓箭雖是密集,卻已經抵抗不住如潮的秦軍,被秦軍終于推平了暗坑,沖到溝塹前。
廝殺聲中,血染黃土,尸橫遍地,盾牌兵上前戳住盾墻,抵抗趙軍的羽箭。蝦蟆兵裝了一切可以裝的東西在車上,奮力的向寬敞的溝壑中傾斜。
一寸寸,一分分,溝壑轉瞬已被添的半平,八分,可供秦軍向前沖鋒。
秦軍營中軍鼓大作,擂的大地都是震顫起來。四面秦軍同時進攻,終于突破了趙軍第一層防線。
誰都想不到,王龁的第一次沖鋒就是不惜任何代價,可他的代價終于有了收獲。
黑壓壓地秦軍縮緊了攻擊范圍,已經開始向趙軍大營的外壘、缺口處攀爬。
王龁遠遠立在小丘上,望見手下攻勢如潮,皺眉說道:“三白,你說我們何時能夠攻下邯幟城?”
楊三白笑了起來,答道:“王將軍,呂不韋雖勇雖猛,可畢竟孤身一人,王將軍以泰山之勢來壓,郭德崗、司徒拔等將,又都是有萬夫不擋之勇,呂不韋難以四面為敵,我只怕到了黃昏,就是趙軍潰敗之時。”
王龁輕嘆一聲,說道:“希望如此!”
呂不韋人在中軍帳,微笑著道:“回去告訴守外壘的兵士將領,是讓秦軍看看大趙男兒本色的時候了。傳令下去,擊鼓!”
趙軍營寨鼓聲大作,遠遠蕩開去,四面八方,弓箭兵暫時停止放箭,稍稍伏低,長矛兵、劍盾手紛紛涌上守住扼要。
秦軍奮力攀爬,可是爬到外壘一半的時候,都是慘叫連連,紛紛的向下滾去,雙手鮮血淋漓。
沖到缺口的秦軍,卻發現這里長矛穿刺,一個窄窄的口子中,竟然有數十把長矛刺過來,任憑如何勇猛無敵,也是被戳死當場,缺口就是陷阱,等到秦軍前來。
后面地擠不動,前面的殺不進,秦軍完全囤積在外壘之外,弓箭兵再次起身,一陣怒箭射過去,秦軍大亂。
遠遠地王龁見了大皺眉頭,喃喃說道:“呂不韋果然狡猾。”
楊三白也是皺眉,贊同道:“想必他們在外壘外側,做了很多手腳,這才讓我們的兵士無法攀爬。”
楊三白猜地一點不錯,趙軍布溝塹外壘,當然絕非簡單的挖溝壘土那么簡單,每一道防御都是經過千錘百煉,考慮到對手的各種進攻。他們修筑外壘的時候,在泥土磚石上夾雜鋼針鐵刺,卻巧做掩護,讓人在外表看不出任何破綻,放任讓秦軍攀爬。秦軍奮力攀爬之下,一雙手早就被刺的鮮血淋淋。
趙軍木城看似安寧,卻如同個刺猬般豎起了全身硬刺,讓秦軍每進攻一寸一分,都要付出血的代價,無論暗坑暗刺、明壕土壘均是巧妙結合使用,發揮出最大的阻敵功效。
亂箭之中,司徒拔大怒,長劍一揮,斬下麻布衣襟,纏在手上,用嘴咬住,怒喝道:“跟我沖!”
話音未落,一箭射過來,正中他的手臂,鮮血迸出。
眾秦軍有了那么一刻士氣低落,主將受傷,士氣大挫,司徒拔卻是咬牙拔出長箭,也不包扎傷口,大叫道:“大秦兒郎,跟我沖!”
他呼喝聲中,用長劍撥打羽箭,奮力向外壘攀登而去,他包裹住雙手,雖是完全抗不住硬刺,可心中提防,分辨利刺,再加上手腳靈活,居然很快殺到外壘之上。
眾秦軍見到司徒拔勇猛無敵,彪悍如斯,不由都是激發了心中地熱血,紛紛效仿,用可利用之物纏住了雙手,奮力攀爬。
一時間外壘上滿是秦軍。
王龁遠遠望見正南秦軍攻上外壘,嘴角終于露出點笑意,點頭道:“要說勇猛剛烈,秦軍當以司徒拔為第一!”
楊三白這次卻沒有太多的笑容,皺眉道:“王將軍,趙軍抵抗的猛烈,遠遠超乎我們想像。只從他們這兩道防御的準備來看,似乎決定拼死一戰。沒想到如今腐朽的趙國,還有如此忠心地兵士,這個呂不韋,還真是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