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我們都有滅門之恨。你一定不要胡思亂想,活下來殺更多的鬼子報仇!”老喜忙勸道。
“不要勸我了……”胡有權(quán)抱著機槍站了起來說道,現(xiàn)在對于他來說只有死才是一種解脫,失去新人之后一個人活著是多么的艱難,就象生活在一個黑洞之中一般。老喜搖了搖頭,忙抱身邊還被鬼子尸體壓著的機槍。
“都走!都給我走……”胡有權(quán)把槍口對著老喜說道:“老喜,一定要把弟兄們活著帶出去!是我對不起弟兄們!”
“老胡,不要激動!”老喜忙勸道。但看著胡有權(quán)手中的機槍又退了一步。此時看上去胡有權(quán)還算冷靜,但老喜知道胡有權(quán)已經(jīng)處于一種瘋狂的狀態(tài)。一家十四口無一幸免,而且還是死在他的眼前,這種痛苦誰受得了呀?!
“鬼子來了。”杜慧跑過來低聲說道。
胡有權(quán)一聽馬上沖了上去。老喜忙命令道:“掩護!”
所有人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保持戰(zhàn)斗隊形跟了上去。老喜趕上胡有權(quán)再勸道:“老胡,冷靜!只有活著就能殺更多鬼子。我、百昌、還有仇戰(zhàn)都有滅門之恨呀!……”
“你們回去!這是我的事情……”胡有權(quán)堅持道。
“你知道弟兄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送死的。難道你……”老喜忙說道。胡有權(quán)遲疑了一下。
“你們回去,我又沒有要你們跟著我一起去送死!”此時胡有權(quán)已經(jīng)完全失去理智。老喜上前拉他,他一甩手甩開了老喜,仍然沖上去。
前面一隊鬼子正押著幾個婦女走了過來。
“砰!”
仇戰(zhàn)開槍了,走在最前面的一個鬼子倒了下來。頓時鬼子慌亂地爬了下來。那幾個婦女驚慌地蹲了下來。
“快跑!”老喜大聲喊道。那幾名婦女反應(yīng)過來,馬上沖了出去,一個鬼子準(zhǔn)備舉槍射殺逃跑的婦女。
“砰。”仇戰(zhàn)又是一槍,那個舉槍的鬼子倒了下來。其他的鬼子再也不敢動,任由這幾個婦女逃離。十一人壓了過去,胡有權(quán)一直沒有閃避,端著機槍沖了上去,其他人也只發(fā)跟著往前壓過去。
“砰!”鬼子開槍了,胡有權(quán)身上中了一槍,身體晃了晃,但他穩(wěn)住了身體仍然沖上前。弟兄們見狀都眼睛里冒火了。毫不保留地開槍繼續(xù)掩護他。
“嘎!……”
他手上的機槍響了,近距離開槍,鬼子們驚恐地站了起來。但馬上被胡有權(quán)打成了馬窩蜂。
“砰!”又是一槍。胡有權(quán)站住了,顧德馨從后面抱住了他。
“嘎!……”
胡有權(quán)把機槍里最后的一梭子彈打了出去。又有幾個鬼子中彈倒了下去。其他的弟兄沖了上來,把鬼子再一次壓制住。
“撤退!”老喜大聲命令道。見顧德馨抱住了受傷的胡有權(quán)老喜果斷地下達了命令。此時光線很暗,看不太清目標(biāo)。鬼子已經(jīng)爬在地上,不好鎖定目標(biāo)。在這種情況之下強攻他們會吃虧。
交替掩護著后撤。突然背著胡有權(quán)的顧德馨停下來晃了晃,但接著又堅持地向前走去。很快他們跑到了胡有權(quán)的村子里。杜慧他們在村口掩護,其他人都圍向顧德馨。
突然顧德馨直直地倒了下去,頓時所有人都撲上去。胡有權(quán)已經(jīng)氣息全無,而顧德馨嘴角里流著鮮血,用眼睛看著他們說不出話來。胸口出現(xiàn)一個血洞。子彈應(yīng)該是從胡有權(quán)的身體穿進去然后從他的胸口射出來的。
“老顧!”老喜著急地叫道。
“我……我不行了……我終于歸建了……”顧德馨嘴里吐著血沫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把我和老胡放在一起……你們馬上離開。會有人把我們埋了的……要活著……打鬼子……報仇……”
“老顧!”老喜大聲喊道。但顧德馨的手慢慢地軟了下來,眼睛卻沒有閉上!
“老顧!……”
眾人都叫道。老喜搖了搖頭,痛苦地用手把顧德馨的眼睛合上……然后緩緩地把他的武裝帶解下來,再抱著他緩緩地站了起來,把他與胡家的人擺放在一起。
謝德庚也解下胡有權(quán)的武裝帶……然后把他也放在了顧德馨的身邊。把衣服整理好站了起來。老喜舉起了機槍,所有弟兄們都舉起了槍……
他們解下胡有權(quán)和顧德馨的武裝帶,就是為了不讓鬼子發(fā)現(xiàn)他們是武裝人員對他們的尸體進行侮辱。然后讓人象對平民一樣把他們埋在一起,讓胡有權(quán)與顧德馨在一起,讓他們與胡家的人埋在一起。
“向東突出去!”槍聲停下來老喜命令道。返回南京是不可能的事情,鬼子一定會封鎖通往南京的所有道路,他們只能往南逃命。只有從鬼子想象不到的地方突圍,他們的成功率才會高。
十一個人變成了九個人。五組變成了四組。謝德庚也抱上了一挺機槍。仇戰(zhàn)由右翼改變?yōu)榍颁h,杜慧變成了后衛(wèi)。鐘士銃和劉會土成為一組在仇戰(zhàn)附近掩護。
沒有交流,誰也沒有說話,只是在仇戰(zhàn)和袁百昌的帶領(lǐng)之下,在村莊之間穿插著快速向東而行。
周圍不時傳來槍聲,不時聽到哭喊聲。寧靜的江南村莊突然變成了人間煉獄。他們九人也好象麻木了一般,此時他們的心里都變得非常復(fù)雜。臉上都掛著痛苦的表情,可以想象得出不知道有多少的婦女被鬼子抓入軍營,不知道有多少的百姓被兇殘的鬼子殺死!
而他們卻又無能為力!感覺自己就象幫兇一樣,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忍氣吞聲的廢物一般,感覺到自己是一個懦夫!他們能做什么呢?保存有用之身為他們報仇?!除了這樣還能怎么去想?但這樣想能讓自己心安?
滅門之恨,對自己家的滅門之恨仇戰(zhàn)還有一種不真切的感覺,畢竟他的家人是死在飛機的轟炸之下。但現(xiàn)在親眼看見鬼子屠村,那仇恨變得真切起來,那仇恨變得更加刻骨銘心,那仇恨正被無限地放大!
想想那個被摔死的孩子,想想那個被挑在刺刀上的孩子,再想想那個撲向鬼子刺刀后露出詭異笑容的婦女,想想那些倒在鬼子槍口下的百姓,想想沖向鬼子的胡有權(quán)……仇戰(zhàn)的整個身體都象成為仇恨的化身。
仇戰(zhàn)隨著心理的變化,身體不停地顫抖著,袁百昌緊緊地挽著他的手臂用肢體語言來安慰他。此時誰的心里都不好受,那哭聲就象他沖回家里看到整人街上的人群在哭泣一樣,是那樣的刺耳。
仇戰(zhàn)開始抽搐,袁百昌一把抱住了他,其他的人圍了過來。老喜疼愛地一把抱住正在抽搐的仇戰(zhàn)。眼淚不自主地流了下來。這些人都是流血不流淚的硬漢,但在此時都流下了他們難得的熱淚。他們都知道仇戰(zhàn)為什么會這樣,因為他們此時感同身受!
如果不是他們見過比仇戰(zhàn)更多的血腥,他們同樣也支撐不住!老喜看了大家一眼說道:“我們得找一個地方休息。”
眾人都沒有吱聲,不過卻都點了點頭。趕了十多里路,這里已經(jīng)沒有槍聲和哭聲,只剩下一片漆黑。安靜得象鬼域一樣。
“進村子吧。”借著云層下的暗光可以看到前面一個村莊,他們慢慢地向那個村子靠近。安靜,沒有任何動物的聲音。他們在村口等了等,然后慢慢地向村中摸去。
突然走在前面的袁百昌摔到在地。他忙爬了起來,感覺到手上粘粘的,湊到眼前一看,然后再驚訝地看著地面上,接著他蹲了下來不停地嘔吐起來。其他人忙上前了解情況,周家財、杜慧……一個接一個地嘔吐起來……
“嗷嗚……”此時一聲野狗悲傷的嗚咽聲劃破夜空,讓人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然而誰也沒有在意,眼前的一切才是真正的讓人毛骨悚然!
滿目都是尸體,地上全部都是血水。整整一個禾坪足有近百具尸體!一層層的,把整個禾坪都堆滿了!狗1日的鬼子!老喜不停地喘著粗氣,感覺到頭頂上每一根頭發(fā)都豎起來了。整個身上的血都在往頭頂上涌,感覺到身體象要炸開一般!
仇戰(zhàn)推開老喜再一次跪了下來,然后把頭無力地垂了下來。他感覺到那顆破碎的心慢慢地重新組合在一起,然后變得堅硬如鐵。整個人也慢慢地變冷,沒有體溫,沒有呼吸,沒有血肉。
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不屬于自己,只屬于仇恨!也只屬于他手中的槍!屬于這支復(fù)仇的槍。他堅定的抬起頭來,脊梁骨堅硬地豎了起來,在這一刻起永遠也不會彎曲!
嘔吐停下來了,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看著堅首挺胸跪在地上的仇戰(zhàn),他們也緩緩地跪了下來。男人的膝蓋跪天、跪地、跪父母,但今天他們都跪在了這百多具尸體面前。仇戰(zhàn)舉起了右手,其他人也跟著舉起了右手。
“為了殺鬼子,從今天開始我們結(jié)為異姓兄弟!一寸山河一寸血,倭寇一日不驅(qū),我們就一日不停止戰(zhàn)斗!殊死不退!
對兄弟,不陷害!不放棄!對同胞不傷害!不漠視!對敵人不手軟!不仁慈!死要死于大義,活要活得尊嚴!
不妄言生死,保有用之軀為民、為國、為民族而奮勇殺敵!生者及其后代子孫永不忘記為國捐軀的死者,誓成!”
九人再一次在仇戰(zhàn)的帶領(lǐng)之下重新把他們當(dāng)時結(jié)拜立下的誓言重新讀出來。仇戰(zhàn)本來好象已經(jīng)忘記了這些誓言,但此時他們一字不漏地重新說了一遍。
宣完誓之后仇戰(zhàn)站了起來,走向旁邊的一幢房子,其他的人都跟了上去。他們發(fā)現(xiàn)柴房里的火塘里還有火光,鍋子里還在冒著熱氣,看得出這些人死的時候還正在做飯。
仇戰(zhàn)坐在火塘邊,從挎包里掏出筆記本。撕去已經(jīng)寫有字日本字的幾頁,再在扉頁寫下戰(zhàn)歿者幾個字,然后在第一頁寫上胡有權(quán),第八十七師中士,于1937年12月4日歿于京郊……
顧德馨:第八十八師中士,于1937年12月4日歿于京郊……
然后把他的家人留下的唯一的紀念一張全家照小心地夾在筆記本之中……
作者的話:
今天是第一個國家公祭日,讓我們一起為死難的人們祈禱吧!戰(zhàn)神殿中近萬的牌位中有了兩個戰(zhàn)歿的英雄!讓我們一起緬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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