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這樣的人
京師的穆府,占地極廣。一條街都是穆府的地盤。
自第一代西平侯穆英,被高祖皇帝派往西南邊陲平亂,鎮(zhèn)守云南起,京師的祖宅就沒什么人了。如今是穆儼的親娘程氏做為宗婦,留守京師。
程氏自穆儼回了京師,枯井一般的心就活了過來。
重陽佳節(jié),正想跟兒子好好親近一番,哪想兒子一早就去了新城侯府。程氏不愛應(yīng)酬,在府中枯坐一上晌,只覺無趣。
忽聽下人稟報,小公子回府,這才高興地迎了出去。
穆儼進(jìn)了府,見她迎來,腳步頓了頓。
冷著臉,張了張嘴:“嬸娘。”
程氏呼吸一滯,一顆心像被人用冰水潑了一遭,拔涼拔涼的。
穆儼拳頭握了握,想開口說點什么,又抿緊了嘴。與她錯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程氏愣愣地站著,如木偶一般。
身邊的仆婦劉嬤嬤見她難受,心中不忍。勸慰道:“夫人,不過一個稱呼。少爺回了京,就在身邊,總比之前見不到好啊。”
程氏拿帕子在眼角按了按,擠出笑:“是,嬤嬤說的是。”
劉嬤嬤見她聽勸,心里一松。又溫聲道:“看少爺這個樣子,應(yīng)該是沒吃什么飯,他那個性子,只怕此時還空著肚子呢。夫人……”
“對對,我這就去廚房親自給他安排飯菜。”程氏緩過神,轉(zhuǎn)身急匆匆就往廚房方向去。
穆儼回到自己的書房,臉上越發(fā)陰郁。
這些年被祖父帶往云南,又被過續(xù)給大伯,親娘成了嬸娘。
在云南,喝口水,吃口飯,都不能安心,夜里覺都睡不踏實。一路回京,在家門口還被人追殺,一路撿條命回來,不就是念著她孤身在京師嗎?
如今叫母親不是,叫嬸娘也不是。
穆儼胸中升起一股濁氣,散都散不掉。一張臉如千年寒潭的冰,一靠近都要被凍傷。
護(hù)衛(wèi)坎二,打了個冷顫,不敢靠近。只遠(yuǎn)遠(yuǎn)守在書房門外。
下晌,離一打探消息回來。坎二見了,悄悄松了口氣,活動了下手腳,也不說話,只朝他擠眉弄眼,歪頭讓他往里進(jìn)。
離一心下了然,捶了他一記,在門口稟報一聲,就推門進(jìn)去。
“少爺,小的跟過去打探清楚了。少爺猜怎么著,那竟是名女童,而且咱還認(rèn)識呢。就是之前咱在回京路上,救下的那名女童。”
在門口站樁的坎二,聽到此消息,忙邁腳走了進(jìn)來:“真的?”
又看向穆儼:“少爺,您是怎么認(rèn)出來的?”
離一踢了他一腳:“少爺火眼金睛,以為都跟你一樣!”
穆儼冷笑,什么火眼金睛,不過是從小會察言觀色罷了。這些年被人下毒下藥,追殺,沒點眼色,他墳頭的草都比人高了。
“她跟張家什么關(guān)系?”穆儼淡淡開口。
嚯,少爺這么厲害的嗎?還猜到她跟張家有關(guān)系。離一眼睛都瞪圓了。
“不過是看到她眼里的恨意罷了。”
一個窮小子,眼里那么濃的恨意,明顯不正常。穆儼把玩著桌上的鎮(zhèn)紙,女扮男裝?
“她跟張家有仇?”坎二有些好奇。
新城侯府張家,風(fēng)評還算不錯啊。
張輔老子榮國公張裕,雖是兀朝樞密知院,但后來投了衛(wèi)朝,跟在燕王身邊,此番靖難之役中,屢立軍功。最后因救被困的新帝,闖入敵軍陣中,力竭戰(zhàn)死。被新帝稱“靖難功當(dāng)?shù)谝弧保贩鈽s國公。
登基后,新帝大賞功臣。
不僅封張裕長子張輔為新城侯,世襲。二子張??,還升任神策衛(wèi)指揮使,中軍都督府右都督。三子張??,升任錦衣衛(wèi)指揮僉事,前軍都督府右都督。
就是張裕那女兒,原是燕王姬妾,如今也得封貴妃。真正的一門勛貴,鮮花著錦。
還能招什么人記恨?
坎二想不通,看向離一。而離一不愧是暗探出身,這會已經(jīng)把霍惜的情況全摸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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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回京師的晚,不知道,今天張家給慶生的那位小主,并不是元妻所生,而是張輔的妾室吳氏所出。張輔的元妻叫李氏,是原國子監(jiān)祭酒李石勉的女兒,育有一女,就是咱之前救下的是那名女童。她當(dāng)時懷里抱的嬰兒才是李氏所出嫡子。”
坎二一直和他們生活在西南,對京里的人事也是回京才開始惡補,對內(nèi)宅之事了解得不深。
此時很是疑惑:“那怎么對外宣稱給嫡長子慶生?”
“那自然是李氏死了,扶正了吳氏。”穆儼譏笑。
“少爺所言正是。那李氏對外宣稱難產(chǎn)而亡,一尸兩命,長女也因悲痛過度跟著去了。”
穆儼冷笑,這不就是大戶人家慣用的技倆嗎。
“啊?有必要這樣?”坎二都驚呆了。
“不這樣,他張輔能封世襲的侯爵?宮里那位能封貴妃?”新帝不知道多恨不肯降附的前朝官員。
離一說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坎二嘖嘖感慨:“這么慘,那李家干看著?”
離一嘆道:“李石勉估計還不知道這些呢。更巧的是咱當(dāng)初救下女童那天,就是李祭酒全家被流放川蜀之日。”
“啊?這……”也太慘了。比少爺還慘?
少爺爵位沒了,但好歹親父親母還在,吃喝不愁。但瞧張家那孩子,流落在外,直接被自家人宣稱人沒了。
少爺運道還比她強上一些。坎二剛朝穆儼看過去,就接到穆儼冷冰冰的目光。
直接給打了個寒顫。
好冷,少爺這個樣子,暑日屋里都能省了不少用冰的銀子。
“她如今還在京師?”
穆儼說不清為什么會想打聽她的消息。可能,比他慘?
離一點頭,又搖頭:“被河上討生活的一對漁民救了,姐弟二人改名霍惜霍念,屬下跟著她到了外城渡口,見她養(yǎng)母抱著她弟弟出來相迎。看得出來,日子雖苦了點,但那對夫婦待她姐弟二人猶如親生。”
穆儼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猶如親生?她好好一侯府嫡小姐,現(xiàn)在被人抹了痕跡,要你,你愿意?”
離一猛搖頭。我估計得恨死他們,天天往張家扔一把火。
穆儼忽然覺得胸中濁氣散了些,摸了摸肚子:“傳飯吧,小爺餓了。”
啊,不是沒心情嗎?
這會聽到別人比他還慘,有心情吃飯了?少爺,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