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小到她站起來都夠不著蚊帳的頂。那時候，她總是踩在養父的肚子上，然後興奮的撈著蚊帳頂上的灰塵。
她還上小學的時候，每次一到大雨天，養父總是穿著黑不溜秋的雨衣，將她背到教室門口。到了放學時候，在衆多孩子的期盼當中，她總能看見他那雖然清瘦，卻總帶著堅定腳步的身影。
看著別的小孩被家長拖著回家，她總是十分得意的想，還是我的爸爸最好。
小時候，家裡的瓦房沒有窗口，進入臥室就是一片漆黑。每一次，他總是躲在臥室裡頭，然後告訴她，只要敢一個人進去拉開牀頭的電燈開關，他就給她兩毛錢。
那時候，兩毛錢是多大的一個誘惑啊。
在很多次膽怯之後，她終於敢一個人在黑夜裡摸索，甚至能輕易的記住從門口到牀頭的腳步數量。
漸漸長大了，她也從那個一到黑夜就哪裡都不敢去的膽小鬼，變得夜晚還敢到隔壁去嚇唬同班的同學。
那時，學校提倡早來學校，早點學習。一向爭強好勝的她，總是在五點多的時候就起牀，有時候，天還沒有亮。那時，養母總是一大早的起牀，給她做好了飯。
有時候，是一塊紅薯，有時候，是幾個玉米，有時候，是一份炒飯。
不管那天她忙到多晚，第二天一大早，她總能吃到熱騰騰的早餐。所以，在她的身上從來沒有出現過遲到的問題。
每當看著班裡的很多同學因爲遲到而哭著來學校，她總是十分得意，自己有一個勤勞的媽媽。
考試的時候，養母總會給她做一碗麪條，裡面放兩顆雞蛋，象徵著一百分。
那時候，兩顆雞蛋已經是很好的伙食，在那三餐只有青菜的年代。
她還記得，有一次，鄰居家的大伯家種了很多李子，請了養父去收。
那時候，給人家家裡幫忙是沒有錢收的，卻可以管飯，飯桌上有肉。
那天，養父喝醉了酒，被人撫著回來的。但是，儘管他已經有些模糊不清腳步不穩，躺在牀上之後，許是聞到了家裡熟悉的味道，他立刻摸索著從口袋裡掏出幾顆李子。
挑了最大的一顆放在她
手裡，然後繼續呼呼大睡。
後來，養父到城裡打工，他們的生活漸漸的好了起來。
每當想起那個畫面，艾心的心裡，就滿滿的都是幸福。
從小到大，她的學習成績都很好，是班裡的第一名。
每次接到她的成績單，養父總是十分的犯愁。
“又考那麼好，以後要是考上了大學拿什麼供你喲。”
雖然每次都這麼說，但是艾心還是從他的眉眼中看到了那一絲絲的驕傲神色。
從小，她就知道自己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她也早就忘記了自己只是他們撿來的。
每想起兩人的一處好，艾心的心就痛一次。
此刻的她，已經泣不成聲。
“我應該早點將他們接來的。”
艾心癱坐在地面上，泣不成聲。
是的，她後悔，她該死，她不是人。
自己在城裡享受，吃好的喝好的。但是，自己父母親，卻在農村每天吃青菜豆腐，最後掩埋在山體滑坡當中。
她不是人。
狠狠地往自己的臉上抽了一巴掌，艾心只恨時間不能倒流，不然，她絕對不會讓那一幕發生。
想到從此以後，她的世界裡就少了兩個人，兩個這一輩子，對她付出最多的人，她心裡就一陣緊揪的痛。
原來，失去親人的痛苦，是如此地冰冷和清晰。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一定會在自己買了房子之後，立刻就將兩老接上來。不就是一個解釋麼，其實很容易就能編出來，不是麼？
越想越覺得自己不是人，艾心甚至起了輕聲的念頭。
是的，自己也跟著死去，就不用面對這一切。沒有人指責她的不是，沒有人說她沒良心，沒有人說她狼心狗肺，沒有人說她腳踏兩條船水性楊花。
死了，就沒有了只覺，沒有了負擔，什麼都不同顧慮了。
“心心，你這樣會讓我們看不起的。”
李煜來到艾心身後，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心心，你要勇敢，要堅強，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已經不是普通的一個人了。
”
和珅也來到她身前，看著她。
“只有弱者纔會主動地想要死亡，心心，上天已經給了你一雙翅膀，你應該翱翔，而不是怯懦的躲在一個角落。看著你從無到有，從一個醜小鴨變成現在的天鵝，你不知道我們心裡有多驕傲，爲你而驕傲。”
李白在遠處看著她。
“我只知道，一個人面對問題的時候只想到死亡，那真是太對不起給她生命的人，將她撫養長大的人，還有那些看著她成長，對她寄予厚望的人。”
一向不善言辭的李逵，也不得不出聲開導。
艾心擡起頭，看著四人。
“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你們給我的，如果沒有你們，我也就一無所有。其實，我還是那樣的平凡。我什麼都不會，什麼都沒有變，我還是以前那個我。”
艾心看著天空灰濛濛的顏色，眼中竟然有了些許的決然。
“到了現在，如果你還這麼說的話，心心，我只能說，我很失望。我一直以爲，你是一個有志向，有理想，不畏懼的女孩。以前，是因爲現實太殘酷，讓你只能埋沒在人羣中。但是現在呢，你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平凡的女孩了。你是峨眉的掌門，你是學校的最受歡迎女生，你是才女，你是風組織的首領。”
像搖晃一個已經沒有了靈魂的人一般，李煜使勁的搖晃著艾心的身體，希望她能清醒一些。
“不是不是……我什麼都不是，我現在連人都不是。我什麼都沒有，如果沒有你們，我還有什麼？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變，我本就該躲在角落裡，這樣就不會有人指責，不會有人數落，不會有人說我水性楊花，說我狼心狗肺……”
一把將李煜推開，艾心發了瘋的往後退，腳踩到了地上的樹枝卻毫無所覺。
她的眼神中沒有了往日的神采，有的，只是一片灰色。
“我寧願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我只要他們安然無恙。”
艾心吶吶的說完，轉身，背對著幾人，沒有說話。
幾人對視了一眼，知道此刻的她心理壓力很大，也沒有再開口。
【作者題外話】：很多東西，你無法留住，很多事情，你也無法阻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