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絨球呢？”

沐游看了眼玲瓏身后的影子，并沒有感覺到影之間的存在。

而玲瓏記憶中，有關影絨球的部分也十分模糊，似乎在很久之前就消失了，之后再沒有出現過。至于具體如何不見的，因為記憶太雜太亂，沐游一時間沒能找到。

“被那個死人臉騙走了！”玲瓏頓時不忿的說。

“采藥人？”沐游問。

“對啊，那家伙太無恥了，說是借一天就還回來，結果剛送出去就裝失憶，我就說他才是‘貪婪’吧！”玲瓏提起這件事恨得牙癢癢，隨即一臉委屈的看向沐游，仿佛一個找大人告狀的孩子：“本體你可得替我做主啊，那明明是你給我的！”

“他要影絨球做什么？”沐游有些奇怪。

“這誰知道，總之小球球被他帶走之后，我就再沒見過，不知道是被這家伙藏起來了還是弄丟了……”玲瓏嘟著嘴說。

沐游聽完也不禁皺眉。要說采藥人把影絨球弄丟了那倒是不至于，不過看樣子采藥人似乎的確在暗中做著什么事情。

“我去下面看看。”沐游忽然起身說。

他說的下面，當然就是暗窟。從玲瓏的記憶中，他已經知道薔薇城里也有一道暗窟的入口，而且就在這皇宮內。

“去吧，不過我就不去了，外頭沒我不行。”玲瓏無所謂的說，說完從身上取出一塊石盤，遞給沐游：“雙子石你拿著，有事用這個聯系。”

沐游接過石盤，并沒有詢問這是什么，玲瓏的記憶中已經給出了答案。

雙子石，顧名思義，兩塊永遠保持完全相同狀態的石盤，其中任何一塊出現了某種變化，不管是摔碎，磕碰或是劃痕，都會立即在另一塊上呈現同樣的變化，堪稱魔法界的量子糾纏。

此外，這東西還有自我復原的能力，不論出現何種傷痕，都會很快隨時間恢復為原本的形態。

這是玲瓏上個紀元大災紀前夕，偶然從一位旅行商人手中買到的道具。

這東西看似沒有任何實戰用途，但玲瓏很快發現，這石盤可以用在暗窟中。

要知道暗窟這鬼地方連游戲系統都能屏蔽，身在暗窟內的人，很難向外界傳遞消息，反過來也一樣。

但這對石盤的傳導特性卻可以跨越位面，不管相隔多遠，在其中一塊石盤上刻下的文字會立即呈現在另一塊上，如此就達到了在暗窟內外實時交互的目的。

沐游點了點頭，收起石盤，準備離開。

“不用叫小蘭蘭跟伱一起嗎？”玲瓏忽然問。

“呃，不用麻煩她了吧，我帶它們去就行……”

沐游干笑了一下，指了指桌邊的趴著打盹的橘貓和袖珍化的骨龍，眼神有些逃避。

他不知道這四千年來妖精少女究竟經歷了什么，但對他來說，對方只是前一天還只在文字游戲中出現的NPC，今天其實才是他們第一次正式見面，而對方初見對他表現出的感情顯然有些過于熱烈了，一時讓沐游有些難以招架，本能的就想要避讓。

“不用解釋，我懂……不過，還是別太冷落人家的好，那孩子，這些年不容易的……”玲瓏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

不過剛說完，她眼睛很快一亮，目光直盯向遠處緊閉的大門。

沐游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就見此時在彩色玻璃的大門前，透過外界光線的映照，能夠明顯看出一道女人的身影，正鬼鬼祟祟的趴伏在門口偷聽，那熟悉的巫師袍形狀，不是芙婭還能是誰？

她估計沒想到這扇門的玻璃是單向的吧……

玲瓏整個人瞬間精神起來，仿佛一個發現了獵物的獵人，急忙對沐游比了個噓聲的手勢，隨即提起裙擺，踮著腳尖小心翼翼朝門口挪了過去。

沐游無奈的搖了搖頭，沒有理會兩人，獨自走向了宮殿深處。

數十秒過后，后方果然響起了芙婭的尖叫聲。

而此時，沐游已經來到了宮殿深處的一座地下室中。

這地下室空空蕩蕩，唯有地面中央，堆放著幾塊圓形巨石。

沐游將石頭輕松推開，便露出了下方一道只有井口大小的黑漆入口。

這就是薔薇城里的暗窟入口，其實這樣的分支入口在苦澀花園中還有很多，分散在天空城各地，這些年被三人陸陸續續的發現，大部分都被直接填補了起來，以防其他人誤入。

“主人！”

沐游剛準備跳入洞中，一道藍色的身影從外飛速飄來。

妖精少女氣喘吁吁的飛停在沐游跟前，很明顯是匆忙趕過來的。

“主人，你要下暗窟嗎？需要蘭來帶路嗎？”

“呃，不用，你去繼續休息吧，我自己就行。”沐游下意識推脫。

“蘭不用休息，而且暗窟中道路錯綜復雜，沒有熟悉的人帶路，可能會迷路，還是讓我來帶路吧……”妖精少女期待的說。

“放心，不會迷路的，我有指引的東西。”沐游取出地圖碎片展示了一下。

妖精少女聞言怔住，沉默了數秒，才有些委屈的看向他：“主人，您是討厭我嗎？”

即使她再粗心，也能夠察覺出沐游對她的那股疏離。

“怎么會……”

沐游急忙擺手，想要解釋，不過隨即想起玲瓏剛才的話，話到嘴邊又住了口。

“好吧，你來帶路。”沐游說。

“嗯！”

妖精少女驚喜的點頭，就好像一個得到大人肯定的小孩子，滿臉開心的飛入了暗窟中。

“唉……”沐游看著妖精少女消失的背影嘆息一聲，也只好跟著跳入。

進入暗窟，果然和文本描述中一樣漆黑一片。

好在沐游之前取走麒麟臂后，這里面的風元素恢復正常，不再禁飛。

沐游直接取出掃把，接住妖精少女放在他肩上，在她的指引下一路朝下飛去。

這一飛沐游立即感覺出了差別，之前在游戲中飛行的時候，基本每隔一兩分鐘就會遭遇一只暗窟獸的攻擊，而這次連續飛行了很久，一次襲擊都沒遇到過。

“災厄之主這些年一直在通往暗窟底的這條路上屠殺暗窟獸，長此以往，暗窟獸們都已經形成本能，不敢再接近這里，這條路也就變得安全了。”這時妖精少女似乎感覺到了他的疑問，主動解釋了一下。

“哦？”

沐游聽完心中一動：“你平時在暗窟中經常見到災厄之主？”

“嗯，因為我經常往返于暗窟和地面，平時有什么命令和任務，災厄之主會主動找到我，委托我幫他傳達。”妖精少女說。

沐游聽完忙問：“那你知道災厄之主這些年都在暗中忙些什么嗎？”

“不知道……”妖精少女搖了搖頭：“暗窟實在太大了，而且災厄之主總是神出鬼沒，我見他的次數也不多，每次也只有短暫的交流，過后他就會消失……”

妖精少女說完，猶豫了一下，有些不確定的說：“雖然他很孤僻冷漠，但我能感覺到，他是在做某種‘正確’的事，而且，他似乎一直在苦苦等待您回來的這一天……”

“這樣……”

沐游皺了皺眉，沒有再多問。

多虧了妖精少女的帶路，這段路程比想象中短暫的多，僅僅兩個小時左右，兩人便到達了地底。

沐游一眼便看到了地下那唯一一團光亮，操控掃把直沖過去，懸停在了光亮前方。

光亮的源頭，正是曾經妖精王的結界，只不過現在里面的看守者換成了打更人。

和預想中不同，沐游本以為整整四千年龜縮在這么一小塊空間內，現在的打更人要不已經超脫成佛祖，要么崩潰成了精神病。

然而沐游到來的時候，打更人正一臉悠哉的側躺在結界中，一手支撐著腦袋。

地上擺放著某種果盤，蒂娜正跪坐在果盤前，將其中的一顆顆透明果實認真剝皮切好，再飛起送入他口中。

“咦？本體，好久不見啊！”打更人看到沐游，眼睛一亮，噌的從地上坐起：“算著日子你應該近期就要來了，沒想到今天就出現了！”

“你好像很愜意啊……”沐游臉色古怪的看著打更人。

此刻的打更人外貌看起來和四千年前幾乎沒有變化，要說唯一的區別，就是黑眼圈明顯加重了，跟我愛羅似得。

“能不愜意嗎？每天不需要工作，可以盡情偷懶，睡覺睡到自然醒，還有人伺候喂飯，簡直是帝王般的享受，你讓我在這里再待四千年都沒問題……”打更人伸了個懶腰說。

“蒂娜可不是在伺候你！蒂娜只是出門剛好撿到了一串水晶果，再加上蒂娜又不喜歡吃酸的東西，為了避免浪費，這才大發慈悲的賞賜給了你而已，趕緊給蒂娜閉嘴吃下去！”蒂娜似乎被打更人的話惹惱，紅溫著臉抱起剩余的果子，一把粗暴的全塞入了打更人口中。

“每天睡覺，你那黑眼圈是怎么回事？”沐游沒管兩人的打鬧，有些奇怪的問。

打更人匆忙吞咽下嘴里的食物，這才緩過勁來，苦笑道：“睡不好啊，還不是小八每天煩我，害得我生物鐘長期紊亂……”

“小八？”沐游愣。

“哦，就是我給這家伙取的名字。”打更人指了指頭頂。

“這家伙每晚睡覺前都會反復在我耳邊嘀咕‘我遲早會吞噬你’、‘恐懼是不朽的’之類中二的話，它這么有表達欲，我能怎么辦？只好互相傷害了，結果就是每晚都要折騰到我們倆都累了才能休息，長期下來就變成這樣了……”

打更人指了指自己的眼眶，又道：“至于小八，是因為我給它講的第一個故事就是忠犬八公的故事，你敢信？它聽入迷了！我就順勢給它取了這個名字。”

“混賬！吾乃具之蛇，世間恐懼的源頭！不是一條狗！”

打更人腦中頓時冒出具蛇震耳欲聾的聲音，同時天空中的蛇瞳睜開了眼，一只朝打更人瞪去，一只朝沐游望來。

沐游看著高空中的蛇瞳，感覺到全身汗毛豎立，不過也就僅此而已，完全沒有之前游戲中描述的恐懼到戰栗，甚至神皮都自動浮現的情況。

顯然，具蛇的力量明顯衰退了。

想想也對，按照燈神的說法，現在已經是恐懼季的末尾，荒蕪季的開端，已經進入了具蛇的力量消退期。

“看吧，這家伙還是這么活躍，忽然就蹦出來嚇人一跳。”打更人無奈的掏了掏耳朵。

雖然打更人全程都是在笑著說話，不過沐游作為本體，還是立即看出了他眼中閃過的那絲疲憊。

很顯然，這四千年前并不像他嘴上描述的那般輕松。

想想也是，和具蛇這種生物斗智斗勇了四千年，精神但凡有一絲松懈，就有被對方趁虛而入的可能，恐怕就連睡覺做夢的時候，都得從潛意識里保持意志堅定，堅持了這么多年下來，就算是打更人，恐怕也早已疲憊不堪了。

好在，他已經來了，不管如何，今天這一切都會結束，打更人很快就能恢復自由。

沐游搖了搖頭，轉身走向后方某處。

在微弱的光線映照下，沐游隱約能看到這里矗立著一尊雕像似的東西。

打更人發現沐游的動作，當即一揮手，將一束光線投向了這邊。

隨著光線照下，隱藏在黑暗中的東西頓時暴露出來：一個身穿斗篷的男人，保持著單手抬起的姿勢，一動不動，仿佛蠟像。

沐游嘆了口氣，這正是他的游戲角色，還維持著神秘人的皮膚，保持著斷線時的狀態。

只不過，此時他的角色全身，覆蓋著一層晶瑩剔透的水晶，宛若封蠟一般將他完好的封存了起來。

“這是？”

“這是妖精的眼淚。上等妖精的眼淚，擁有封存和固化物質的力量。”這時蒂娜飄到附近，嘆息著開口。

“本體啊，這四千年來，混亂的毒素始終都在你的角色身上肆虐，如果不是小姑娘每天一刻不停的幫你壓制，你的角色早就被混亂能量吞噬了。”打更人說。

“妖精這種生物，都是很專一的，尤其是達成了深度契約的妖精，如果契約者不在身邊，就會心慌焦躁的厲害，更何況你整整消失了四千年……”蒂娜說。

“這四千年來，她每一天都在想方設法的為你保存身體，為此眼淚都快流干了，本體你可不要辜負人家啊……”

……

兩人一人一句，沐游聽得額頭都冒汗了。

而旁邊妖精少女只是嬌羞的看著他：“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對此沐游唯有苦笑。不管多么簡單的事情，一旦乘以四千年這個基礎，都會變得極為恐怖。

他很難想象，幾千年如一日的守護著一具空殼是什么體驗。

或許也正是在長達數千年的孤寂和不安中，她才會由原本那個單純善良的妖精，一點點變化為現在這個有些激進和偏執的妖精。

但越是明白這些，他就越是為難。

妖精少女的妒心給他帶來的燒血效果，都只是小問題，哪怕是上限的200點，現在的他也有能力輕松的抹除，無視這個副作用，真正難以平息的是心理上的虧欠。

對妖精少女來說是四千年的守候，對他卻只有一瞬間。不管妖精少女如今對他的感情有多熾烈，他都無法賦予對方同等的感情，就算是做出表面的關心和保護，也只是虧欠心理之下的遷就罷了，并不是真實的感情。

沐游現在還真不知道要怎樣做，才能還清這份大人情。

他當初初到苦澀花園，之所以本能的躲著妖精少女，可能也是因為已經預感到了這種事。

沐游搖了搖頭，現在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他從戒指里取出秩序之筆，在秩序視角下，前方的人物，頓時變為了無數秩序和混亂相間的符文體。

觀察了一陣后，沐游抬筆，開始揮舞。

他的游戲人物之所以無法隨游戲下線進入坍縮狀態，是因為受混亂之毒的影響，被混亂的力量強行錨定在了原地。

而現在的他雖然還沒能力直接解毒，但稍微解除一些表面的副作用，讓人物恢復可行動狀態還是沒問題的。

隨著沐游開始揮筆，打更人和蒂娜都自覺的安靜下來，不敢打擾他。

只不過，兩人都沒發現，妖精少女正怔怔的站在沐游身后，看著他出神。

沐游并不知道，隨著他靠近游戲人物，并且開始解封游戲人物的過程中，就像當初他能看到妖精少女的生平記憶一樣，他的記憶和想法也開始一點點的被妖精少女讀取。

呆滯了許久后，妖精少女露出了苦澀的表情。

“原來是這樣……我帶來了困擾嗎……”

“不，不該是這樣……我不能成為困擾……我不想變成負擔……”

妖精少女喃喃著，一番天人交戰后，原本憂郁的臉色很快變得堅定起來，似乎做出了某種決定，最后看了眼沐游的臉，淚珠滴落中，悄悄隱入了黑暗。

沐游在原地揮筆了半個小時，才終于停下。

而隨著最后一筆落下，面前游戲人物全身的晶體轟然碎裂，散落一地。

游戲人物終于恢復了行動能力，手臂緩緩落下，緊跟著便由上到下，快速坍縮到一個點上，消失不見。

沐游呼了口氣，這下總算是讓游戲人物下線了，現在回去再開游戲，角色應該已經恢復了正常。

還不等沐游一口氣出完，他渾身忽然一陣金光涌動，一股極其龐大的能量無端的涌入他的身體。

在沐游的目瞪口呆中，他的等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飆升。

21……22……23……

一直到25級！

沐游能感覺到，之所以停在25級，不是因為能量用完了，而是因為25級的瓶頸阻攔著，將剩下的能量給卡沒了，不然應該還能繼續往上升一些！

“這是？”回過神來，沐游驚喜的感受著自己的全新等級，有些不解的看向打更人。

“果然啊，之前我們就猜測，可能會有用。”打更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什么意思？”沐游不解。

“妖精們沒有等級和經驗體系，它們獲得的經驗，會自動轉移到契約者身上。二號據此提出猜測，雖然本體你不在，但你的角色被混亂能量錨定在了這里，成為無法移動的空殼，再加上妖精眼淚的封存效果，可以鎖定你的角色狀態，這種情況下經驗儲存不進去，卻也不會憑空消失，或許可以以卡bug的形式儲存下來，將來當角色首次解除晶體鎖定的時候，這些卡住的經驗就會一波返還到本體你身上，現在看來猜的沒錯。”

打更人笑道：“所以你得感謝人家小姑娘啊，她這些年消滅的每一只怪異，經驗都積累到了你的角色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