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少嬌姨娘兩難時候,康泰苑門口突然走進來一個身著藍衣的青年男子。四兒眼尖,一下子就瞅到了。他輕輕開了嗓子,打破了這沉靜,“三少爺?!?
四兒聲音不大,可是在場的人都聽到了。少嬌姨娘抬頭循聲望去,眼里閃出了一些欣喜,“斐兒。”
長孫斐低眉順目的往園子里面走了幾步,停在李沐云身后,身子一弓,朝少嬌姨娘道:“娘?!?
李沐云的目光在話音剛落的時候定在了身后的長孫斐身上。
長孫斐環著身子朝周圍的女眷打了招呼,這才把目光定在李沐云身上。眸光平靜,沒有一絲漣漪,仿佛剛才在路上發生的事情被遺忘了。長孫斐滿臉平靜的望著李沐云,“二嫂?!?
李沐云怔了一下,馬上回過神。她盡量收起臉上的淡漠,別扭的擠出一抹笑容,“小叔?!?
長孫斐輕笑了一下,目光掃過了一旁的華儂,“這是怎的?”
李沐云無語,她的目光順著長孫斐落在了華儂的身上,心里不由的一陣刺痛。若是還不讓華儂去醫治,只怕會留下病根啊。
長孫斐本是朝著李沐云問的,不過剛才家里來了小廝把他從茶莊急急的叫了回來。一路上,聽小廝說了那么幾嘴,這事情的來龍去脈他也知道了七分八分。華儂是李沐云的陪嫁丫環,若是她現在出來說話,只怕少嬌姨娘會有意見。
想到這里,長孫斐又上前幾步,繞到了少嬌姨娘的身后。他親昵地把手放到了少嬌姨娘的肩頭按捏了起來,“娘,我是聽說奶奶昏厥了才急急忙忙從茶莊過來的。這小丫環身子骨單薄,教訓教訓就成了。”
少嬌姨娘原本瞧著李沐云,心里的火就一直往上面竄。不過,長孫斐一出現,她臉上的線條就柔和不少,怒氣也降了下來。她半瞇著眼睛,享受著長孫斐給她帶來的舒適,不輕不重的說道:“都是蠻子,一點禮數都不懂,可是把我氣壞了?!?
李沐云聽了這話,胸口更加的堵了。她抬起眸子,剛好觸到長孫斐頗有深意的眼神。長孫斐朝她笑了笑,望著那溫柔平靜的眸子,李沐云本想說得話居然就哽在了喉嚨。
“娘,奶奶還沒醒呢,這邊若是再讓這血腥煞了奶奶可就得不償失了?!遍L孫斐低頭輕輕的說道,“娘也是信佛的,修佛本該心平氣和的,您若是氣壞了身子,那個小丫環能賠得起嗎?”
少嬌姨娘一聽長孫斐這么說,臉上居然就露出了笑意。她伸手拍了拍了肩上長孫斐的手背,“還是斐兒知書達理,知道是非輕重?!?
長孫斐輕笑了一下,伸手把少嬌姨娘腳邊的佛珠撿了起來,伸手拂去上面灰塵,遞給了少嬌姨娘,“娘,這康泰苑本就是福壽安康的地方,這血肉模糊的小丫環一直放在這里,煞氣重,不如趕緊帶下去吧?”
少嬌姨娘信佛,雖然這佛信得不是那么虔誠,但是對于神鬼之說,她還是有所顧忌的。她聞言抬眼朝華儂的身后瞧了一眼,竟也覺著有些猙獰。她輪轉起手里的佛珠,板起了臉,“這罰也罰過了,你們就把這小丫頭抬下去。如果以后那個丫環做事還敢這么不上心,這就是下場!”
聽到這句話,不光是李沐云,在場的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氣。四兒上前探了探華儂的鼻息,然后朝身邊的李沐云弓了身子,“二少奶奶,華儂還有氣,命是保住了。”
李沐云連忙點頭,吩咐著四兒和身邊的小廝,“你們幾個把華儂抬到我雍景別苑去。”
四兒幾個本來已經在搬華儂的身子了,不過聽到了李沐云這話動作就馬上頓住了,“二少奶奶,華儂是三等丫環,怎么能在雍景別苑養傷?這是不和規矩的。”
“……”李沐云愣了一下,伸手扯下頭上的珠花,一把塞進了四兒的懷里,“你吩咐下去好好照顧著,走,我們先出去找大夫?!?
四兒驚慌失措的把珠花還到了李沐云的手里,“二少奶奶,藥房有大夫,那些小丫環們會照看著的。您就放寬心吧,我們先下去了?!闭f完,四兒幾個就抬著華儂急急忙忙的出了康泰苑。
少嬌姨娘悶哼了一聲,然后就搭著長孫斐的手慢慢地起身了,“斐兒,陪我去佛堂?!?
長孫斐答應著,扶著少嬌姨娘起身
,轉身朝內廳走了去。
李沐云望著四兒離開的背影,心里明白:這次是長孫斐有意的在幫自己。想到這里,她情不自禁的回頭,剛抬起眸子,居然意外的發現長孫斐也回頭瞧著自己。她有些不知所措,倒是長孫斐沒有覺得不妥,他微微的朝李沐云點頭輕笑了一下,復又回頭離開了。
李沐云只覺得心里一暖,她抬眼掃了四周慢慢散去的女眷,目光終是落在紅袖的身上,“紅袖,你跟我回雍景別苑,我有話問你?!甭牭嚼钽逶频恼賳?,原本打算混在丫環里退去的紅袖猛地一怔,抬頭望著李沐云,“二少奶奶?”
現在康泰苑的人已經慢慢的都退去了,只剩下她們兩個人。李沐云抬起眸子瞧了紅袖一眼,然后徑直朝雍景別苑走了去。
她滿腹心事,擰著眉頭一路走了過來,剛進雍景別苑,抬頭便瞧見了院子里掛著的幾張虎皮。她走近看了看,那些虎皮下面落下一些小蟲,仔細一瞧,才發現原來那是白蟻。
“剛才在康泰苑瞧見的虎皮上那些駭人的東西想必也是白蟻了?!崩钽逶屏嗥鹑棺?,踮著腳尖往自己房間去了。一路上,她都在思量著:李家本就是做藥材生意發的家,對于虎皮這種及其珍貴的東西應該是保護的妥帖才是。怎么會讓它生了白蟻?若說是來了這榕城,天氣潮濕……那就更沒有生白蟻這么一說?。?
她在自己睡的屋子里轉了一圈,沒發現什么;但是等她轉到隔壁堆放著雜物的小房間里的時候,卻意外的發現了靠在墻角的幾個大木箱。
墻角幾個深紅漆木箱子,上面還綁著大紅色的綢帶,貼著大大的喜字,想必是是自己帶過來的嫁妝。
李沐云順著大紅色綢帶捆綁的方向把目光往木箱子那邊送,箱子里面東西被翻動了,所以木箱鼓鼓的有些合不攏,露出一條細長的縫隙。她定睛一瞧,木箱好像是被類似于動物毛皮的東西卡住了,她側身上前準備推開木箱的蓋子,卻發現從箱子里面似乎有什么東西正慢慢的往外面蠕動。
有了剛才那番體驗,現在也就沒那么害怕了。李沐云仔細的瞧了木箱子一眼,深吸了一口氣,飛快把大木箱的蓋子給掀開了。
果然不出所料,里面依舊裝的的虎皮。李沐云掐著手指算了算,被拿到康泰苑的,掛在院子里的,在加上這些,起碼也有四五張了。她低頭望著木箱子里那張白黑相間的虎皮,“這張應是最昂貴的才是。”
可是,她的嫁妝怎么會是這么多虎皮呢?
李沐云喘了口氣,往前邁了幾步,把所有的木箱子都打開來。除了那個木箱里裝著的是虎皮之外,其他的箱子統統都是普通的衣物,首飾。
她擰著眉頭,心里涌起莫明的煩躁。她定定的瞧了那幾箱嫁妝,開始找里面翻找起來。
首飾,衣物;首飾,衣物;除了首飾就是衣物,根本就沒有別的東西。
就在李沐云準備放棄的時候,被壓在箱底的那一抹暗黃映入了她的眼簾。她怔了一怔,連忙把東西抽了出來,原來是一封信,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沐云親啟”。
李沐云滿腹狐疑,正準備拆封的時候,卻聽見一陣腳步聲。
她回過頭,透過半開的門,看見紅袖疾步走了進來,停在了內廳的圓拱門邊上。紅袖想來是不知道李沐云在這側門的,她踮起腳尖往內廳里面輕輕的喚道:“二少奶奶?您在嘛?二少奶奶?”紅袖一邊喚著,一邊往內廳探,直到看見內廳空無一人她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李沐云起身,原本想招呼紅袖,卻見她神色詭異,就沒了要開口的念頭,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蹙眉望著紅袖。
紅袖往內廳里瞧了一眼之后,便鬼鬼祟祟的往小房間這邊來了。
李沐云朝四周瞧了瞧,這房間過于狹窄。除了地上那幾個大箱子根本就沒有能擋人的地方,抬眼瞧了越走越近的紅袖,她只是不動聲色的將那封信藏到了袖子里面,便沒有其他的動作了。
紅袖躡手躡腳地推開小房間虛掩著的門,剛一抬頭,便看見了面色鐵青的李沐云。她當即倒抽了一口氣,聲音發顫,“二……二,二少奶奶……”
李沐云看到紅袖一臉的蒼白,估計著她是做了什么不該做的
事,不然何須如此?她故意忽略了紅袖神情,問道:“紅袖,你也是來幫我曬虎皮的?”
紅袖臉上的血色頓時消失殆盡,她身子微微顫抖,張嘴想說些什么但是卻發不出聲音。
“這是怎么了?”李沐云上上下下的打量著紅袖,邁了兩步停在了她身邊,“我還有事情問你呢,出來回話?!?
聽了這話,紅袖當即全身一顫,額頭上細細密密的冒出汗來。她費盡了力氣,才挪動了腳,慢慢地往內廳走去。從小房間到內廳只有幾步之遙,可是紅袖仿佛費盡了所有的力氣。當她好不容易到了內廳之后,抬頭撞見李沐云探究的眼神,心不由的緊跳了幾拍。
“紅袖,你原本是老太太房里的丫環,對吧?”李沐云幽幽的坐在藤木椅子上,瞧著紅袖的樣子,心里已經有了計較。她強壓下心里的那一團火,盡量讓自己聲調平穩。
紅袖一怔,臉上盡是驚訝的神情。當她對上李沐云的眼神之后,便連忙福了身子,“回、回二少奶奶的話,紅袖原是老太太房里的丫環?!?
李沐云沉著臉,深吸了一口氣,伸手端起一邊的茶杯細細的抿了一口,這茶清淡香甜,一喝便知道是出自華儂之手。“我也知道你不愿意呆在這雍景別苑,我也不強求你。我瞧著老太太也挺喜歡你的,沒事就把你往康泰苑那兒召喚。過不了多時,花姐兒便會搬過來住,老太太那邊正好也缺個順手的丫環使喚,趕明兒我把你再送還給老太太,你看可好?”
“二少奶奶?”紅袖一臉的詫異,不知道李沐云這是演得哪一出。她心里也明白,送出去的丫環,哪有還回來的道理?若是自己回去了,不但替代不了花想容 的位置,說不定老太太還會以為自己沒伺候好主子,一怒之下就把自己趕出長孫家去。想到這里,紅袖只覺得脊梁后面升起了一股寒意。她上前兩步,走到了李沐云的面前,又福了身子,“二少奶奶,紅袖若是哪里做得不好,還請二少奶奶責罰。”
李沐云抬起頭,紅袖方才那兩步已是走到了自己的面前。若不抬頭看,還真真瞧不到她的臉了。請罰還請的如此理直氣壯,怕是真的就沒有把自己這個二少奶奶放在眼里了。
李沐云輕哼了聲,把手里的茶杯往邊上的木桌上面重重一放,發出清脆的聲響,“你這么一說,我哪里還敢罰你?”
聽了李沐云這話,紅袖身子頓了頓,依舊保持福著身子的動作,“紅袖不敢?!?
“不敢?!”李沐云突然起身,把正對著的紅袖嚇得身子一顫。她伸手往木桌上一拍,怒道:“連朝我嫁妝里面放白蟻的事情你都敢做,還有什么不敢的?”
紅袖雖然臉已經煞白,但是嘴上仍然逞強:“二,二少奶奶何出此言,婢子就算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
李沐云臉色一沉,一掌拍在檀木桌子上面,“紅袖,你好大的膽子!一個婢子居然敢跟我頂嘴了?要不要我帶你去見夫人,讓你也嘗嘗那板子的滋味兒?”
紅袖聽聞此言,又想起剛才那會華儂身后血肉模糊的凄慘情景,不由得腳下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岸倌棠甜埫倌棠甜埫。 ?
心里“咯噔”一沉,李沐云只覺得背脊后面一陣寒意涌了上來。自己方才也只是猜測,可紅袖這么一跪……看來自己是猜對了。她冷眼望著跪在自己面前的紅袖,心里五味雜陳:自自己進了長孫家以來,就一直是安分守己。無論做什么事情都盡量的保持低調,從來就沒想過要跟別人去爭什么,搶什么。
那個登徒子相公有心上人,要納妾,她管不了,也懶得管;
可是為什么還有人不愿意放過她呢?
李沐云鎖著眉頭,怔忡的望著渾身哆嗦的紅袖:她只是一個丫環,即使膽子再大,再驕橫跋扈,也不可能有那個膽子來陷害自己。
柳眉一蹙,李沐云的腦子里亂成了一鍋漿糊:難不成紅袖背后還有個主子?或者說,她是有人授意的?
長孫家女眷的臉龐一個個的劃過腦海:想當初自己剛到長孫家的時候,那些人雖不是對自己慈眉善目,但是至少面子上也是熱情萬分的??扇缃瘢胚^了多少的光景,居然這么快就翻臉,要算計起自己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