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州城上,除開掛著的幾盞氣死風燈在風中搖晃,散發著一點點微弱的光圈之外,其它地方,基本都是一片漆黑,翼州城下的征北軍軍營,亦是如此,哨塔之上的燈籠搖搖晃晃,將哨塔之上的士兵的影子拖得極長,從高高的哨塔之上一直拖到地下.
看似平靜的翼城內外,一點也不平靜,城內,南門方向,金吾衛士兵們早已開始集結,人含草,馬銜枚,南門大開,第一批先頭部隊早已出城而去.此時尚有近兩萬人聚集在城內,但卻安靜之極,幾乎沒有發出什么聲音,從這一點亦可以看出,金吾衛的確是精銳之師.
“大將軍,前鋒部隊已出城數十里了,沒有碰到什么攔截,也根本沒有發現征北軍部隊!”劉汗青走到程群跟前,低聲道.
“有峙無恐啊!”程群苦笑,”汗青,你說對面征北軍當真不知道我們在撤退?”
劉汗青微微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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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等著我們遠離翼州城啊!”程群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也罷,左右亦是無路可去了,便再也蒙騎較量一次吧,前頭都布置好了?”
“是,前鋒那邊到了指定位置之后,便會按照您的命令停下來,等待與蒙軍交鋒.”劉汗青道.
“好,這才是我們的最后一戰!”程群回頭,凝望了一眼高大的城樓,”我們走!”
征北軍大營之中,一隊隊的步卒在營內排列整齊,軍官們站在最前排,靠近轅門處,云昭騎在烏云踏雪身上,抬頭看著翼州城墻,臉上露出絲絲微笑.黑暗之中,不時有哨騎自遠處奔來,向值勤軍官們低聲地匯報著什么.
天邊終于露出一絲絲魚肚白,安靜的隊伍隨著云昭易水寒的嗆然出鞘,刀指天空,爆發出了一陣陣驚天動地的吶喊.
“征北軍,萬勝!”
“征北軍,萬勝!”
易水寒自上而下揮動,刀鋒指向翼州城,馬蹄之聲猛然響起,騎兵率先奔出,馳出大營,騎兵之后,步兵們整齊地向前邁出,成排的柵欄被推倒,征北軍一隊一隊整齊地步出大營,向著翼州城而去.
厚厚的城門在烏云踏雪抵達城門前十數米的時候被轟然推開,兩隊士兵整齊的從內里走了出來,恭迎著云昭及一干征北軍高級將領入城,城頭之上,征北軍軍旗高高升起,迎著天邊的第一縷朝陽,迎風飄揚,城頭之上,士兵們揮舞著兵器,高聲地歡呼著.
翼州城的收復,代表著北地終于被統一到了征北軍的旗幟之下,逃逸而去的敵人,將在隨后的追擊戰中,被征北軍擊倒.將近十年的北地戰亂,在這一刻,終于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原程群的大將軍府衙已經被收拾了出來,云昭的中軍行轅便駐扎于此,親兵營剛剛做好警戒,云昭在大堂之上還沒有坐穩,進城的各路兵馬的將領們已經一溜水地從各個方向上向這里涌了進來.
“王爺,整個翼州城已經我們的控制之下.”姚長坤第一個跨進大門.”現在各部正在清理城市,以掃清有可能存在的殘敵.”
“回稟王爺,在城內兵營之中發現上千名金吾衛傷兵,程群將他們丟下了!”王強道.
“你是怎么處置的?”云昭問道.
“回王爺,末將已經派出軍隊對該軍營進行了警戒,并且集中了軍中所有大夫進入軍營,為他們療傷治病!”王強道.
“很好,于他們而言,戰事已經結束了!”云昭微笑點頭,”你做得很好!”
“回稟王爺,城中尚存上萬青壯,根據王爺的吩咐,我們沒有限制他們的自由,已經通告了他們前往大吉尋找自己的家人.”孟姚出列,大聲道.
“回稟王爺,程群走時,沒有毀掉城中儲存的大量軍糧及軍械,現在我部已經接管上述地區!”
“回稟王爺,末將已經派出職方司人員,在有毒的水井之上都做好了標記,現在職方司正在挨個清理,投放解藥!”
“這件事要做好,不可遺露了一個,我可不想我們作繭自縛!”云昭笑道.
距離翼州城百里,札木合率領著一萬原蒙族大帳兵凝立在一道緩坡之上,手中緊緊地握著他的星眸,他恨程群.
他永遠也忘不了蒼江一役,二十萬蒙軍被分割包圍,被一一殲滅,而最后劉華健率領著程群麾下四衛所有的騎兵,千里追襲自己的那一場戰斗,父親阿斯蘭就是為了掩護自己率殘存的主力撤退而身受重傷,勉強逃出一條性命.
程群便是那一戰的總指揮,如果不是那一戰讓蒙族元氣大傷,也許蒙族不可能落到現在需要托庇于云昭的征北軍麾下才能茍活的下場,他們甚至還為此付出了將公主雅爾丹嫁給云昭來加強雙方關系的代價.
如果不是那一戰,也許現在北地的勝利者應當是蒙族.札木合緩緩地抬起星眸,手指勾住弓弦,低喝一聲,弓如滿月,猛地松開,星眸發出一聲清鳴,弓弦微微顫動.
抬頭看看日頭,心中略略有些奇怪,估算著時間,撤退的金吾衛應當出現在自己的視野之中了,但視野盡頭,仍然是一片空無.
雖然奇怪,但札木合并不著急,程群已是翁中之鱉,遲來早來終究是要來的.
幾匹戰馬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札木合眉頭微微皺起,那是他的哨騎.
“將軍,程群所部在板橋溝停止了前進,并在那里布好了陣勢,好像,好像……”哨騎有些拿不定注意.
“好像在等待我們去攻擊一般,是也不是?”札木合眉毛上挑,打斷了哨騎的話.
“將軍英明,末將看著,就是這個意思!”哨騎連連點頭.
“好,很好!”札木合仰天大笑,”程群大概也知道我們在前頭等著他,這是在向我們挑戰么?好得很,我應戰!”
脫里縱馬奔到札木合身邊,”札木合將軍,金吾衛列陣而戰,我們攻擊他們,并不見得討得了好啊!不如緩緩而行,等著征北軍步卒趕上來,步騎配合,事半而功倍!”
札木合眉毛一挑,”不,這一戰,讓我們蒙軍來打.脫里,你派人去通知左右兩翼的勃律和馬里漢.”
“將軍!”脫里還想爭辯.
札木合嘆了一口氣,”脫里,這一仗,云昭本來就是希望我們來打.否則,征北軍早就追上程群了,算了,不說這些,此一時也彼一時,你忘了,耿沖在翼州城水源里下了毒,金吾衛早上定然是吃過飯才出發的,到得此時,也差不多要發作了.金吾衛的戰斗力已經大打折扣了,如果我們還拿不下他們,豈不是讓征北軍看笑話.我們雖然歸附了征北軍,但照樣還是要臉面的.傳我命令,全軍前進!”
說完這翻話,札木合一夾戰馬,向前狂奔而去,一萬大帳兵一聲吶喊,緊隨在札木合的身后,向前疾馳而去.
程群選擇的板橋溝,并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而是因為這里的地形地勢,板橋溝是一條寬約十數米的小河溝,汛期,水面寬約十米,而現在,只有正中間的地方有溪水淙淙流過,重點不是這條小河溝,而是周圍松軟的地面以及遍布的大小不一的鵝卵石,這里是一個天然的對付騎兵的戰場,戰馬在這里,無法加速,因為它們隨時都有可能因為一蹄踩空而折斷馬腿或者踩上鵝卵石而倒地.騎兵沒有了速度,在沖擊步兵方陣的時候,威力便減少了一大半.
不擊敗蒙騎,自己是沒有一點機會逃出生天的,對于這一點,程群深信不疑.
他在這里擺下陣勢,便是要等著札木合來進攻,以札木合高傲的性子,必然不會拒絕自己這一邀戰之舉.
從翼州城撤出來的兩萬金吾衛在板橋溝布下了每五百人一個方陣的密集陣形,四十個方陣錯落有致,互相掩護,沒有任何死角,而且這些軍陣在戰斗之中并不是完全不動的,而是可以隨著戰事的發展而移動,從而完成對騎兵的包圍和反切割.大越衛軍在數百年來對蒙族的戰爭之中,發展出了許多專門應對騎兵的戰術,這便是其中一種,只是可惜程群從翼州城撤出,為了加快速度,拋棄了所有的重型武器,本來應當由投石機和床弩擔任的第一波打擊任務現在已經沒有了,只能依靠弓箭和強弩,這便讓效果會大大地打折扣,好在這里的地形可以有效地補充這一致命缺陷.
但是程群發現,他的麻煩不僅僅是沒有遠程攻擊武器這一個,而是他的士兵們出了大問題.首先出問題的便是部隊之中為數不多的騎兵部隊.二萬金吾衛之中,只有兩千余騎兵,但現在,這些為數不同,便程群寄予反攻重任的戰馬全都倒下了.
“怎么一回事?”程群臉色發青.
劉汗青滿臉的大汗,看著程群,”大將軍,從翼州城出來不久,戰馬便出現了拉稀的現象,開始只是少數,但越來越多,到了這里,全都動不了了.”
“兩千匹戰馬一齊拉稀?”程群的手微微發起抖來,”汗青,士兵們呢,士兵們呢?”
劉汗青聲音顫抖,”大將軍,很多士兵也出現了這種狀況.”
程群臉色煞白,這不是意外,而是金吾衛士兵們中了毒,可是他們是怎么中的毒?程群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