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的出現,讓安慶營的士兵猶如打了雞血一般興奮起來,舉起盾牌,抵擋著如雨一般的羽箭,如冰雹一般的石頭,嗥叫著向上沖去,山道之上,處處都是血跡,處處都是尸體,一步一個血腳印,前赴后繼的安慶營士兵們終于沖到了寨墻之外.
第一批沖上來的士兵瘋狂地用手中的大刀劈砍著寨墻,砍不下幾刀,便會被來自內里的羽箭射倒,但他們也在寨墻之上留下深深的刀痕,這些寨墻都是以木為樁,內里填上沙石,砍斷了那些木樁,沙石就會傾覆.
第二批士兵又沖了上來,這一次,士兵們抬上了伏魔弩,斜著的山坡無法安置伏魔弩,數名士兵跪倒在山坡之上,將沉重的伏魔弩扛在肩上,隨著一聲聲的嘯叫之聲,伏魔弩箭強大的勁道徑自穿透了并不厚實的寨墻,連帶著將內里防守的士兵也開膛破肚.
伏魔弩發射時的巨大力量也讓扛著它的士兵們慘呼著倒下來,每個人的肩膀幾乎都在發射的瞬間便被震斷.沉重的伏魔弩壓在他們身上,不少士兵當場便喪命,但更多的士兵搶上前來,將伏魔弩再一次架在肩上,填裝上弩箭,呼嘯聲中,一根根伏魔弩再一次狂嘯著射出.
單薄的寨墻架不住伏魔弩一波又一波的打擊,一段一段的倒下,征北軍士兵們歡呼著攀爬上倒塌的寨墻,踏進內里,慘烈的肉搏戰旋即爆發.
云昭的出現,帶來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安慶營一鼓作氣地攻打下了小孤山最邊緣的兩個小山峰,算是取得了第一步的勝利.
攻打這樣的防守陣地,第一個往往是最難打的,只要打下了一個,就像捅破了那一層窗戶紙,剩下的也許敵人防守更嚴密,但打起來往往會更省事,蘇定方喜滋滋地來向云昭報喜.
“沒那么簡單!”云昭搖搖頭,看著正在打掃戰場的安慶營士兵收拾著戰死士兵的遺體以及抬下受傷的士兵,眉頭皺了起來.
“定方,傷亡統計出來了么?”
“還沒有,正在統計!”蘇定方有些難為情,一位將領,戰事結束之后第一件事本來就應當先知道這些統計數字的.
“走吧,我們去傷兵營看看,那里更直觀.也更能反映這一戰的很多情況!”云昭撥轉以馬匹.
距離傷兵營還有一段距離,便能清晰地聽到傷兵營之中的慘嗥之聲,蘇定方更是尷尬,偷眼看了一下云昭,見他絲毫沒有異樣的表現,這才松了一口氣,心中卻是暗恨道,男兒漢流血不流淚,這些混帳家伙,受了傷居然叫得殺豬宰羊一般,真正是丟人到家了.
一走進傷兵營,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地上一排排蒙著白布的戰死者的遺體,還有人在不斷地抬進來一具具的遺體,就在云昭進營的這片刻之間,便又有數十具遺體被抬了進來,有的已是殘缺不全,隨后進來的士兵用布兜著一堆堆撿回來的殘肢或者頭顱,蹲在那里,努力地想要給戰友拼起一個完整的尸體.
有哽咽之聲不時傳來.
駐足片刻,云昭大步走進了傷兵的營房.隨軍的大夫忙得滿頭大汗,十幾個隨軍大夫根本無法忙過來,營房之中充斥著血腥氣,臭氣,以及士兵們的慘叫之聲.
“王爺!”一名大夫看到云昭站在營房門口,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大叫了一聲.
隨著這一聲大叫,營房之中的慘叫之聲戛然而止,所有傷兵們咬著嘴唇,拼了死命地忍著劇痛,甚至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痛就叫!”云昭站在營房當中,揮了揮手中的馬鞭,大聲道:”你們是在戰場之上英勇作戰才受的傷,沒有什么好害羞的,當年我受了傷,一樣扯著嗓子慘嗥,只覺得每嗥一聲,那痛楚便輕一份!”
“王爺,您也受過傷么?”一名傷勢較輕的士兵大著膽子問道.
云昭大笑著嘩啦一聲拉開了袍服,赤裸著上身站在營房中央,看著云昭前胸后背之上的累累傷痕,眾人都是駭然色變.”看到了吧,我跟你們一樣,受了無數的傷,上戰場打仗,哪有不受傷的,養好了傷,便又是一條好漢,弟兄們,大夫忙不過來,你們該叫便叫,或者自己給自己找點樂子,減輕一點痛苦.”
“是!”營房里的士兵大聲吼叫起來.
“好得很!”云昭大笑,”叫得這么起勁,看來用不了多久,你們又可以跟著我縱橫馳騁了.我等著在戰場之上再看到你們.”
“跟隨王爺,雖死而無悔!”士兵們看著赤裸著上身的云昭,這一瞬間,似乎身上的傷也不那么疼了.
在士兵們的歡呼聲中走出傷兵營房,云昭的臉色卻沉了下來,”聽說許多士兵為了使用伏魔弩,竟然將伏魔弩架在肩上發射?”
蘇定方點點頭,驕傲地道:”是的,王爺,那里的地形,伏魔弩無法架起來發射,士兵們便想出了這個苦法子,效果很好,沒射幾輪,便射垮了對方用木材修建的寨墻.”
“為了這個,傷了多少人?”
聽著云昭的語氣有些不善,蘇定方遲疑了一下,”被伏魔弩震傷的大約有百多人,還有十幾個死了!”
云昭深吸了一口氣,仍然沒有壓抑住怒氣,”士兵們能用肩膀架起伏魔弩來,你在營中怎么沒有想到要軍中工匠作一個這樣的架子,這里木材多的是,做一個這樣的架子很費功夫么?士兵們打紅了眼睛,想不到這一點,你們做為將領的,想不到這一點么?讓士兵們做人肉架子,我聽你的意思還很自豪羅?”
蘇定方怔怔地看著云昭,他的確沒有想到.
“這是將領的過錯,在了解了地形之后,你就應當想到如何有效地利用我們手中的利器,居然讓打紅了眼睛的士兵不管不顧地以性命為代價,這有什么可自豪的,士兵應當嘉獎,你們,你們這些當將官的,應當受到懲處!”云昭低聲吼道.
蘇定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看著怒氣沖沖的云昭,單膝下跪,”王爺,是末將的過錯,末將馬上便命令營中工匠連夜趕制.以便在隨后的進攻之中能有效地使用伏魔弩,霹靂火!”
“起來吧!”云昭沒好氣地道:”定方,進入南方作戰,與我們在北方大不一樣,北方連座像樣的山都沒有,但這里,你眼前的小孤山,大揚山,都算不得什么雄山峻嶺,要多動動腦筋,不要老抱著過去的一切不放.要從零開始,把自己當作一個新兵來學習.”
“末將謹遵王爺教誨!”蘇定方凜然道.
“我們一起共勉吧!”云昭嘆道,”我與你一樣,也是要邊打邊學了.接下來的戰事必然會很困難,從良是下定了決心要在這里與我們死嗑的.你不要急,如何用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的戰果才是最終要的.今天的戰損比是多少,該統計出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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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定方回頭招了招手,一名副將快步跑了過來.
“回稟王爺,我部一共戰死五百三十八名,傷八百一十二名,殺敵六百余人,俘獲二百余人.”停頓了一下,又接著道:”俘獲的這兩百人現在都在傷兵營中.”
云昭點點頭,”差不多是一比二的戰損比了,定方,如果這樣打下去,即便拿下了小孤山,大楊山,你安慶營還能剩多少人馬?多動動腦子吧!”
云昭不希望蘇定方瘋狂進攻而導致征北軍大量傷亡,但他亦不想告訴蘇定方,他的進攻重點并不在小孤山一帶,如果蘇定方明白了這一點,進攻之上必有所懈怠,將領的情緒會影響其它人,對面的孫傳亮是沙場老將,云昭不希望他看出破綻,至少在他拿下玉龍山,奪取富康之前,不想讓對方知道,所以,他只能給蘇定方一些建議,希望蘇定方在進攻之中能想出法子避免更多的士兵損失,相信經過今天自己這一番厲言疾色之后,蘇定方在進攻之上會更慎重一些.
從他下達命令給馬友已經三天了,云昭在等待著馬友給他帶來喜訊,玉龍山上的軍寨不小,險峻更勝小孤山,不過那里駐守的一千敵軍卻是相州鎮軍,在自己猛烈攻打小孤山一帶的時候,玉龍山的士兵必然有所懈怠,這是馬友的機會,而馬友所帶的這支軍隊的能力,云昭也想乘機看上一看.第四營已經在今天全部渡過了蒼江,稍稍修整幾天,便可以開始進攻,但在這之前,云昭希望馬友能拿下玉龍山軍寨,拿下了玉龍山,第四營便可長驅直入,直逼富康.拿下富康,便切斷了小孤山,大楊山與相州的聯系,云昭轉身望了一眼高高聳立的小孤山以及更遠處的大楊山,冷冷地一笑,也許,孫傳亮仍會堅執固守,但彭忠俊呢,他會不會不要他的相州了?
就在云昭無比想念馬友的時候,馬友所部已經潛伏進了玉龍山,距離玉龍山軍寨直線距離不過數里,但望山跑死馬,真要走到玉龍山軍寨,只怕一天的時間都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