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168沿街乞討回京城
我身無分文的拉扯著兩個孩子到了揚州內(nèi)時,天已經(jīng)黑了,我本是要帶著胤祥的令牌到揚州知府那里請求幫助的,但是禍不單行,竟然在路上遇見了小偷,只當(dāng)那牌子是金子,竟然就活脫脫地從我手中搶了過去,一溜煙就不見了,追都沒有地方追。
沒有了令牌,我連府衙的門檻都塌不進(jìn)去,那守門口的衙役,見我這幅落魄不堪的樣子,連鳴冤鼓都不讓我敲,我道:“我是怡親王的家眷,我有要事找你們知府,你們要是不去通報,誤了我的事兒,我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那衙役不屑道:“哼,你要是怡親王的家眷,那小爺可就是皇子皇孫了,一個婦女牽扯著一男一女兩個孩子,怎么看怎么就像秦香蓮啊?我說大姐,您還是走吧,別再這兒煩我們,我們大老爺可不是什么包青天,你若擾了他的事兒,那鍘刀鍘的可就是您的腦袋了。”
說著便命人將我趕走,如同趕走圍著他們逃犯的乞丐一樣,四月的夜晚,天還有些寒意,我們身無分文,竟然連個住的地方都找不到,我只能帶著靈蕓與澤類到了一個破敗的土地廟里頭暫且安歇。
那里面已然住著幾個無家可歸的乞丐,中間燃燒著火,各自橫七豎八地躺著,拿著稻草或者破敗的棉絮蓋著身子,見有人生人進(jìn)來,只是微微地睜了一下眼睛,便又睡了過去。
沒想到有一日,我年世蘭竟然淪落道與乞丐們同處一室了,曾經(jīng)我是多么的嫌棄這些人骯臟不堪啊!造化弄人啊?胤祥已經(jīng)走了兩日,他一心一意地趕著回京城過端午節(jié),自然會快馬加鞭,盡量的先到,我沒有馬,也沒有盤纏,還被兩個孩子拖著,是橫豎趕不上的,而此時的顧新元只怕已經(jīng)身首異處了,莫忘的尸首只怕也已經(jīng)化為灰燼了。
“娘,娘……娘怎么還沒有來呢?夫人,我的娘到底哪里去了?”澤類不依不饒地問道,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回答,眼淚忍不住地流了出來,靈蕓依偎在我的懷中,安靜得如同一只睡熟了的小貓,但是我隱約還能感覺到她心中的恐懼。
“澤類,以后夫人做你的娘好不好?”我摸著澤類的小臉蛋問道。
澤類一聽便嗷嗷大哭起來道:“我不要,我不要,我要我的娘,把我的娘還給我……我要去找我的娘……嗚嗚嗚嗚……”說著便推開我哭著喊著要去尋找莫忘。
那些乞丐只怕是被澤類的哭聲驚擾了,便也發(fā)起來脾氣道:“哭什么哭?喊什么喊?讓不人睡覺啊……”一個年紀(jì)大約四十歲的乞丐叱喝道,澤類聽了,便更加是害怕,哭聲越來越大起來,我怎么哄也哄不好,一邊安慰澤類,一把跟那些乞丐們道歉請求他們不要見怪,原諒這個小孩,不要再叱喝了。
“嗯,我這邊還有個饅頭,吃了就好了……”其中一個年紀(jì)稍微小的漢子從懷中掏出一個饅頭扔在我的腳下,那饅頭已經(jīng)有些發(fā)黑了,本來是不覺得餓的,可是提到了吃的,我也不是鐵打的,不由覺得肚子咕咕叫起來,我都是如此了,那兩個孩子自然已經(jīng)餓了的。
“澤類,別哭了哦,乖……”我撿起那饅頭,將外面黑色的皮給剝了,然后分成兩半,一半給靈蕓,一半留在手中打算喂給澤類吃,可是他剛剛才吃了一口便吐了出來道:“這是什么東西,難吃死了……,我不吃……”這孩子雖然遭遇已經(jīng)很坎坷,但是自然沒有缺衣短食過,何嘗吃過這些東西呢?
“什么東西?怎么你是富家大少爺啊?都無家可歸還挑什么挑?告訴你,這饅頭,你明天得還我……”那漢子聽見澤類如此說,不由生了氣,澤類再次被他這一叱喝,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如同一只受了刺激的小兔子往我的懷中躲過來。
“澤類,沒事兒的,我?guī)銈內(nèi)ゾ┏牵灰伊恕睆哪系奖钡米叨嗑冒。窟@何時何月才能走過去啊?連吃喝住宿都無法解決,怕只怕我還沒有到京城就已經(jīng)一命嗚呼了,我死不足惜,可是這孩子……莫忘臨死前求我一定要將澤類撫養(yǎng)成人的,我怎么能夠讓他餓死呢?
次日,我在一陣陣吵鬧的聲音醒來,感覺腳給人踹了兩下,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見一個乞丐婆子,一手拿著棍子一手拿著一個缺了扣子的破碗朝我道:“干活了,干活了……”
“干活?”我疑問道,干什么活?澤類與靈蕓在吵鬧之中已經(jīng)蘇醒過來,七八個乞丐都在收拾著自己的鋪蓋,婆子道:“不干活,今天吃什么?哎呦,可憐哦,一個女人還拖著兩個孩子?”
我仔細(xì)打量他們,一共有八個人,一個大約有六七十歲的老頭子,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了,頭發(fā)已經(jīng)全白,感覺嘴都扁著的,正拿著一根草繩系在自己的腰上,勒得緊緊的。
一個四十歲的粗魯大漢,身子看上去倒是很壯實,可惜斷了一只胳臂,右邊的袖子是空蕩蕩,那個施舍我們饅頭的年輕人,長個子,也是瘦瘦的,腿有些一瘸一拐的,還有兩個女孩,年紀(jì)都與靈蕓差不多大,也就是十歲以下的,一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一個五十歲以上的老婆子,而我眼前的婆子大約是四十來歲的,想必都是無家可歸之人,然后湊到了一起。
“我……”我看著他們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一天一夜都滴水未進(jìn),便也感覺腦袋暈暈的。
“自己都養(yǎng)不活,不如把兩個孩子給賣了,孩子能吃完飽飯,你自己也能活……”那瘸腿的漢子提議道,我沒來由地將靈蕓與澤類抱得更加的緊,他們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舍得將他們給賣了呢?
澤類是皇家子孫,靈蕓是官宦千金,我豈能讓他們?nèi)榕珵殒荆也挪灰兀?
“龜孫,幸虧你沒媳婦,沒孩子,不然還不知道給你賣了多少回?”那白發(fā)老人罵道。
“就是,有爹娘生沒得爹娘教的壞伙子,滿肚子里的都不是什么好東西。”那老婆婆也指責(zé)道。
“呵呵……”那瘸腿漢子倒是沒反駁只是微微地笑了笑,朝門外喊道:“小六子,走,跟哥討飯去……”說著便一瘸一拐地出了土地廟。
“媳婦,來,喝點水,先墊墊……”那老婆婆親切地朝我喚道,立在我身邊的婆子也道:“嗯,大家都是苦命的人,你就跟著我們吧,好歹有個照應(yīng),可憐了這兩孩子,長得多好啊!”說著想抬手摸一摸澤類的臉,澤類更是朝我的懷中躲。
“哎……我兒子,就是這般大的時候給餓死了……”那婆子突然感嘆道,餓死了?在我的記憶,我即便吃過不少苦,但是我從未受過什么餓,我不知道餓也是可以死人的。
“我叫紅英,妹子,你叫什么啊?”她朝我問道,老婆婆端來一晚溫水遞給我,我便忙著喂?jié)深惻c靈蕓喝,便回答道:“我叫……我叫阿蘭!我閨女,小蕓,我兒子小澤。”
“你叫我七嬸就可以了,這是我家老頭子,喚他七伯……”他們待我還是客氣的,那斷手的漢子道:“大家都叫我大頭鷹,剛出去的喚栓柱,還有小安子,那兩個女孩,一個喚雙珠,一個喚美霞。”
“我們都是從濟(jì)南過來的難民,本以為南方糧食多,餓不死,但是這邊的人都太狡詐了,欺負(fù)外鄉(xiāng)人。”七嬸抱怨道。
“阿蘭,你呢?哪里來的?”紅英問道。
“我,我是從、從保定來的……”我不敢明著我說我是京城人士,只能如此說了。
“那你這是要往北方走了?”七伯問道,大頭鷹已然帶著兩個小姑娘出去了,我猜想是出去討飯去了吧。
“是,要回北方了……”不回去,我們該怎么辦啊?胤祥只怕還不知道我們蒙受了這種災(zāi)難吧!
“嗯,我們也打算回北方了,不如就一起走吧,走上也有個照應(yīng)的。”七伯提議道。
我忙著點頭道:“好啊好啊……”我有些喜出外望,不然我一個人該如何是好啊?我真是不敢去想,怎么遠(yuǎn)的路程我該如何才能徒步回京啊?
“不過這千里迢迢的,我們得準(zhǔn)備許多東西才好,幸虧現(xiàn)在是春天,走著過去,快的夏天能到,慢的秋天能到,不必?fù)?dān)心到了那邊被凍死啊。”七嬸感嘆道,說著也撐著拐杖與破碗離去了。
紅英邀請我道:“走吧,阿蘭,一起去吧,咱們多準(zhǔn)備些干糧,路上總會好些的,不然沒回到家就給餓死了。”
我苦笑一下,沒想到啊,真是沒想到,我竟然淪落到成為乞丐?一想,什么沒有經(jīng)歷過,乞丐算什么?突然想起凌柱在清河縣,不知道該不該回去看一看,那邊有胤祥留下的人,應(yīng)該是很安全吧!
可是,上回就是因為我去找他們,便招來殺生之禍,凌柱還受了傷,若是再過去,會不會?想想還是作罷吧,若是有人真心要我的性命,自然會盯著那些我想要去投奔的人,搞不好正派人守著了,目的就是等著我自投羅網(wǎng),我還是如此隱形埋名,混在這些難民里,也許還能有一條活路走。
第一天出去討飯,自然是難為情的,從前都是我施舍人,如今卻哀求別人的施舍,若是給紫禁城內(nèi)的那伙人知道了,還不嘲笑死我啊,她們?nèi)羰强匆娢以谘亟制蛴懀撌嵌嗝吹臅晨彀。?
可是,我能夠有什么法子呢?不這樣做,靈蕓與澤類怎么辦呢?
“大爺,行行好吧,賞個銅錢吧,給口飯吃吧!”見紅英他們輕車熟路地哈腰低頭地乞討道,我更是覺得苦不堪言,可是實在是沒有別的法子啊?我只有回到了京城,找到了胤祥才能擺脫這樣的困境啊?
一路上摸爬打滾,風(fēng)里來,雨里走,起早貪黑,睡破廟,穿破衣,吃上白白凈凈地米粥都是一種奢侈,連梳頭發(fā)的梳子都是難得東西,洗頭洗澡更是難得了,從南到北一路也遇見了許多要去京城乞討或者投奔親人的人,后來是人越來越多,環(huán)境越來越不好,我這人又無法與他們真正的融合到一起,甚至還會被欺負(fù),都是朝不保夕,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人,哪里還會給你講什么道理,偶爾我辛辛苦苦乞討來的食物還會被人搶走。
辛酸苦辣卻也只能往自己的肚子吞下了,剛開始的那幾日,澤類與靈蕓只怕是吃了那些不太干凈地東西,肚子不舒服,上吐下瀉的,急得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恨不得跪倒在地,求求老天爺,千萬不要奪走這兩個孩子,我年世蘭,果然是一生做錯了許多事兒,雙手沾滿了許多血腥故此才會招來這些個報應(yīng)啊,可是報應(yīng)就報應(yīng)在我的身上吧!
“娘……娘……”澤類聲聲地呼喚如同一把利劍插在我的心頭,此時此刻我哪里有能力給他們看病抓藥啊?
紅英過來幫我照看澤類道:“喲,這孩子嬌貴呢?沒吃過苦吧!”她將澤類抱在懷中,滿眼都是母親的慈愛,她肯定是看著澤類就想起她那個已經(jīng)過世的孩子,那邊大頭鷹正在耳提面命地教訓(xùn)栓柱跟小六子道:“我們是乞丐沒有錯,但是不是賊,我們可以被餓死,但是不能偷東西,誰讓你們?nèi)ネ等思业碾u鴨了?”
小六子反駁道:“我們還不是看小澤跟小蕓病了才會去偷的。”聽后不由感動得淚如雨下,乞丐也比宮中的那些人有人情味得多啊?雖然大頭鷹跟栓柱看上去都不怎么面善,但是人都是實打?qū)嵉暮玫摹?
“那也不能偷……”大頭鷹叱喝一聲,可是已然沒有責(zé)怪的意思,栓柱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朝我道:“賣了吧,賣了吧,給人當(dāng)丫頭,當(dāng)奴才也能給口飯吃,我是瘸子給人當(dāng)奴才,還沒人要呢?”
話音剛剛落下七伯便朝他扔了碗罵道:“奴才樣……你祖上還是滿門忠烈的楊家將呢?埋沒了祖宗,辱沒了先人……”
栓柱無所謂地道:“什么楊家將,宋朝都亡國了,還有什么楊家將?”說著便又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離去了。
傍晚,大頭鷹給我請來了大夫,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請來,總之就是來了,大夫說,也就是吃壞了東西,開了兩劑藥便說無礙了,我這才放下心來,我朝大頭鷹跪地道:“大兄弟,謝謝你了,若是到了北方,我找到了我的親人,我一定回報你,請受我一拜……”
“哎呀,大妹子,你別這樣,咱們都是苦命的人,咱們就該互幫互助,這世間還是好人多的,最壞的就是那些當(dāng)兵的,不把老百姓當(dāng)人看。”說著大頭鷹便憤憤不平的罵道。
“就是,那年咱們濟(jì)南遭災(zāi)了,朝廷撥了那么多的糧食來賑災(zāi),可是我們一顆米都沒看到,都給當(dāng)官的給貪污了。”七伯也是如此道,七嬸接口道:“我閨女就是去搶救濟(jì)糧,活活給當(dāng)兵的打死,她還大著個肚子呢?我的天吶,不是人啊,不是人啊!”
“我男人也是……”紅英感嘆道,“就為了一袋子白米,命就么有了哦……”
“還有俺爹,俺娘,在來江南的路上給得病死了……”雙珠哭訴道。
“我們一家子在渡河的時候,被人擠下水了,統(tǒng)統(tǒng)都沒了……”美霞說著就嗷嗷大哭起來,靈蕓與澤類聽了之后便也跟著哭了起來,都緊緊地朝我的懷抱依偎過來,我是真不知道然后民間如此多的苦難啊。
我當(dāng)自己是命苦的,跟他們比起來,我算是幸運的了,至少沒有嘗過這些啊?
“我?我這條腿……”栓柱指著自己的腿道:“這是給車輪子壓的,那群當(dāng)兵的跟強盜沒什么兩樣,壓了老子的腿,屁都不放一個,刷刷就走了,沒錢抓藥于是就廢掉了,媳婦也跟著人跑了……”說著又是恥笑了幾聲道:“什么世道?什么世道?”
胤禛還是比較勤政愛民的,但是畢竟是在深宮里,只怕許多民情他都不知道的,這些別說是見了,我從前也是聽都沒有聽過啊,還一個勁兒的在宮中穿金戴銀,吃山珍海味,還嫌棄這個,嫌棄那個的,從前更是對奴才奴婢能呼三喝四的,非打即罵的,如今自己淪落在這個地步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錯啊?
皇親國戚莫非就高人一等不成?不過是依靠著皇權(quán),狐假虎威罷了,此時此刻,我多么希望自己有著一些能力可以幫助這些苦命的人啊?他們的要求真的很簡單,一日三頓飯,夜晚,頭上一片瓦擋風(fēng)遮雨就可以了,可惜的是,我也不過是他們之中的一人了,我還要他們的照顧與幫襯呢?我們?nèi)齻€嬌生慣養(yǎng)慣了,不拖累他們就算是老天保佑了。
“小澤,小蕓,你們要好好地記住這些爺爺奶奶、叔叔嬸嬸、哥哥姐姐們,等著將來你們長大了,有出息了,有能力了,一定要好好地幫助他們,要回報他們的恩情。”我朝兩個孩子說道,小蕓狠狠地點了點頭,小澤則是似懂非懂地微微點了點頭,他們都是出生高貴的少爺小姐,他們將后都會有出息的。
至于我自己,我也不奢望享受什么福分了,我只求能夠找到胤祥,然后可以跟他廝守一聲,有無名分、有無權(quán)勢、有無財富都是無所謂的,其實上天待我也是不薄的,雖然一輩子不能生育,還在身邊有著這兩個孩子,也讓我有著個精神寄托,若是沒得他們,我怕我早就堅持不下去了。
“額娘,我將來要做個好人……”靈蕓依偎在我的懷中說道,如今她喚我為額娘喚得很親切,不如從前那般還有著一絲絲的敬畏與畏懼了,她陪著我受了太多太多地苦了,秀嬪將她從鄂爾泰的身邊接過來,本是為了她好,沒想到終究是害了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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