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骸階梯上,林荒的靈魂進入秦長生的畫卷中,又是翻開了他的札記。上一次,是秦長生大戰皇甫天下,最終以屠世七絕與皇甫天下不共戴天。
二月初二的時候,秦長生第一次踏入了王遺風坐鎮的神策府。
在那裡,他見到教主拓跋復、朱雀部首領洛冰心、玄武部首領陸神州……
而他出現在神策府,也就意味著,他將繼任明教十三殺的龍首之位,從此爲左迦明教而戰。他不再輕鬆,也不再自由,他將揹負整個人族的興旺,爲天下蒼生而戰。
“今天,是二月十八!”
“我已經連戰了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部首領,逃過了師父的二十二次追殺,也與王遺風叔叔沙盤推演天下局勢,與浩然學宮宮主坐而論道!”
“只要我再深入邪魔腹地,提回三顆聖皇境界的邪魔頭顱,我便可以繼任明教十三殺的首領!”
“師父沒有告訴我,邪魔腹地葬神域有多麼危險。他只是告訴我,一定要小心!”
“我沒有怎麼收拾,便孤身前往了葬神域!”
“我想過很多種進入葬神域的方法,例如偷偷的混進去,又比如我不用進入,就在外面等著他們的聖皇出來,再或者我直接抓住邪族中的貴人,加以要挾!”
“但是最終,我都放棄了!”
“——我要堂堂正正的殺進去!”
“在我人族的大地上,豈容邪魔放肆!踏足我人族的疆土,又何須藏頭露尾。哪怕是死,也不能讓邪魔輕視我人族!”
“於是,我孤身一日,於日中時分,手提剎那刀,出現在葬神域的關口……而後我蒙上了自己的雙眼,殺了進去!”
……
“一踏入葬神域,我便連著殺了七天,縱橫疆域四百萬裡!”
“直到我停下的時候,才發現周身已然佈滿了傷口,連剎那刀都出現了絲絲裂紋!然而……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沒力氣,我想睡覺……”
“當我一覺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了牀上!我以爲我離開了葬神域,應該是師父救了我。我有些遺憾,因爲我的任務應該失敗了!”
“但是,當房門打開的時候,我發現進來的,竟然是一位邪族的子民!她看上去,應該是個女的,境界不高,纔可以剛剛幻化成人形,可只要一激動,就無法控制的顯現出無比醜陋的本體!”
“雖然她長得很漂亮,本體又十分醜陋,但她很喜歡笑,看上去很有幾分令人作嘔的純潔!對我,對我也沒有絲毫殺心!”
“我有幾次,都好像殺了她!人族與邪魔自古以來,便是不共戴天!可是我最終,還是無法下手……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是我老了提不動刀了嗎……”
“直到恢復些精力,好好感受著邪魔所生存的環境之後,我的心中竟然出現了一絲動搖!”
“原來……邪族竟是如此貧瘠。千里荒蕪,烈日當空。他們只能深入大地之中尋找水源和食物,還不能在陽光下生活太久!”
“他們也有王族,也有平民!”
“他們之中,也有希冀和平的,也有善良的!”
“漸漸的,我瞭解到,他們來到這蒼穹大陸,便是因爲曾經的故土活不下去了,否則又怎麼會舉族來到這一片陌生的大地!”
“他們入侵蒼穹大陸,也不過是爲了活下去罷了!”
“在人族眼中,殺人如麻恨不得將之碎屍萬段的邪魔,在這邪族中,卻是守護他們,讓他們活下去的……神!”
“一時間,我猶豫了!”
“我不明白,既然都是爲了生存,爲什麼不能好好的坐下來談談?”
“我迷茫了!”
“邪魔與我人族不共戴天,我不應該手軟!我應該化身邪族的噩夢,讓他們聽見我的名字便感到戰慄。可是我卻無法對一羣只爲了活下去的傢伙下手。或許……是我還有些東西沒有領悟,所以我才陷入迷茫……”
“後來半個月的時間,我沒有再殺邪族一人,我只是安靜的行走在葬神域中,將自己當做是一位邪魔,看待我周身的世界!”
“原來……天道之下,無論是人族還是邪魔,都是那麼的可憐,而且還要自相殘殺!”
“呵,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
……
札記中,秦長生寫到這裡之時,有停筆的跡象,沒有接著寫下去。
當林荒往後翻閱,已然是三天後的記錄。
“當三天前,我有了那個想法之後,我便是猛然驚醒!我心有所感,我應該是抓住了另一條大道!”
“——無情天道!”
“但當我知道無情天道在向我靠攏的時候,我連忙殺了兩尊邪魔,來扼殺那如同洪荒野獸而來的思想。縱然我知道,領悟無情天道,短時間內我會變得無比強,有可能連師父都不是我的對手!但是,我直接一拳打碎了無情天道,因爲我不喜歡‘無情’二字!”
“若是我看衆生平等,那麼瀟瀟該怎麼辦……她就不會再是我心中的九天明月與人間風雪!我便不會因爲她的笑容而觸動,不會因爲她的蹙眉而心痛,不會因爲他的撅嘴而驚慌失措……”
“若這悠悠天地之間,只剩下一個人。那麼這個人是最弱小的存在,也是無敵的存在。他無須領悟無情天道,便已然身披無情天道,因爲只有他一個人。你看,這人領悟了無情天道又能如何,長生不死,但可會歡笑?不過終究是萬世孤寂,心中連一個念想的人,一件念想的事情都沒有!”
札記中,當秦長生寫到這裡之時,又是停頓了下來。
林荒輕微皺眉,心中有些不敢相信,原來……秦長生當年,也曾受過無情天道的困擾,而他卻沒有跟自己一樣,他是一拳直接打退了無情天道。
林荒沒有接著翻下去。
因爲在札記中,有關無情天道的部分,秦長生似乎寫了幾句批註。
“雖然我打退了無情天道,但是我應該領悟無情天道。不過在領悟之時,我便已經超脫了無情天道!”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此乃第一境界!”
“吾爲萬物之一,見自己亦如芻狗,此乃第二境界!”
“既然萬物爲芻狗,存之何妨,滅之又何妨。故,無情天道的第三境界,乃是殺盡天下萬物……萬物盡滅,方纔是真正的天地不仁,衆生平等!”
“而無情天道的第四境界,便是斬我!天下衆生既滅,我爲衆生之一,也應當死去,這纔是真正的天地無情!”
“所以,無情天道的終極奧義,當爲滅絕萬物的毀滅之術。它沒有任何招式,也不是任何大道攻擊。而是規則,天地的規則!”
“——寫累了,後世觀閱者若有興趣,可自行推衍,無情天道既然爲天地規則之一,應當可以推衍出天地循環之理,萬物生滅之因。切莫身陷無情天道,得小道而棄絕本我,失去大道!”
畫卷之中,林荒手捧著秦長生的札記,一時間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