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丹爐,陰森爐火,邪異丹師。
這一幕仿佛似曾相識。
墨畫皺眉,不由想起了,當初在大黑山黑山寨大殿中見到的,那尊血腥丹爐,那些詭異草藥,和那些枉死的修士……
“這些人販子拐賣修士,是用來煉人丹的……”
墨畫目光微冷。
屋內的邪丹師,正在聚精會神,操控著陰綠的爐火,煉制著邪道的丹藥。
丹爐四周十分血腥。
有人的骨骼,還有活生生的心臟等。
這些似乎都是煉丹的“藥材”或是“藥引”。
從跡象上看,明顯已不知有多少修士,遭了這些人販子,還有這邪丹師的毒手。
墨畫心中一沉。
“那兩個孩子……”
他目光迅速,在丹房內掃視一周,終于在丹房的正中央,發現了一個古舊的供桌。
供桌上首,供奉著一尊人身魚面的河神像。
下面跪著兩個孩子,被繩子綁著,額頭觸地,一動不動,如雕塑一般向河神的神像跪拜著。
正是老于頭失蹤的那兩個小孫子。
墨畫輕輕松了口氣,隨后又皺起眉頭。
這兩個孩子還活著,但是狀態很差,氣息微弱,神識也若有若無,不知是不是被河神吃了……
“要盡快將兩個孩子救下來……”
他又打量了一眼丹房,而后將四周的物事,全部記在腦海,便悄悄退去。
退去之后,墨畫又在四邊逛了一圈。
將黑衣修士的人數,位置,大致修為,漁屋布局,全部記在心里,之后才返回村口,找到了顧安三人。
“我找到小順子和小水子了。”墨畫低聲道。
顧安和顧全眼睛一亮,于大河更是神色激動。
“但是,人販子有點多……”
墨畫取出紙張,畫了一幅簡圖,將漁屋構局,還有黑衣人的位置,都標在了上面。
“一共九人,帶頭的首座黑衣人,還有一個邪丹師,是筑基后期。”
“過江龍,我認識,筑基中期。”
“其他人,我不認識,但也基本全都是筑基中期的修為。”
九人,兩個筑基后期,七個筑基中期。
顧安和顧全皺起了眉頭。
人數有點多了,情況有些棘手。
顧安沉思片刻,道:“救人可以,但救出人后,我們未必能全身而退。”
墨畫道:“我們喊人,把外面的人手也喊進來,將這伙人販子一網打盡。”
顧全低聲道:“即便如此,恐怕也沒辦法將這伙人販子全部吃下,總會有走脫的……”
“沒事。”墨畫道,“我有辦法。”
顧安和顧全面面相覷,但還是聽從了墨畫的吩咐。
顧安開始用傳書令傳令。
小漁村內,還駐守著十幾個顧家修士。
顧安依墨畫的吩咐,調了十個修為深厚,身法好而且下過水的,將進井的注意事項,一一告訴了他們。
包括下井后的方向,喂水妖的方法等等。
之后就是漫長的等待。
于大河心急如焚。
墨畫心中也有點焦急,但沒辦法,貿然動手,即便救下了那兩個孩子,也會打草驚蛇,使自己幾人陷入包圍。
這樣心急行事,反而會壞事。
既然如此,不如調集人手,籌備周密,一勞永逸。
而且那黑衣頭目,雖說是在將這兩個孩子,獻祭給河神“吃”,但墨畫剛才看了,這種獻祭,并不是簡單的“吃”。
里面肯定還有其他隱秘,而且這種獻祭,必然會持續一段時間。
目前來說,時間還是夠用的。
不知過了多久,顧安神色一動,看了眼傳書令,而后對墨畫道:“來了。”
墨畫點頭,低聲道:“讓他們在村口等著,我去接他們。”
村外有一片血霧,血霧之中有血蛭。
自己不去帶路,這十個顧家修士,估計全要栽在那里。
顧安點頭,“好。”
墨畫便起身,一個人穿過血霧,避開血蛭,來到了村外。
十個顧家修士,就駐扎在村外,見了墨畫,紛紛行禮道:
“小墨公子好!”
墨畫見他們身上是濕的,手里拎著死斑魚,顯然也剛從水妖那里游過來。
只是一人的右腿,血跡斑斑,上面的肉似乎被啃掉了,露出了森森白骨。
“過河時慢了一步,被那孽畜啃了一口。已經服了丹藥,沒什么大礙。”
那顧家修士臉色蒼白,忍著痛苦,但神情堅毅。
墨畫心中欽佩,而后叮囑道:
“待會跟著我走,切記,一步都不能錯!”
顧家修士神色有些疑惑。
邪祟之事,說了他們也不大懂。
墨畫便道:“村外布有很兇險的陣法。”
他們這才恍然,紛紛拱手道:“謹遵小墨公子吩咐!”
墨畫點頭,而后便一馬當先,帶著這十人穿過了血霧,避開了邪祟血蛭,沿著神道陣法鋪就的道路,一直進了村,與顧安等人會合了。
這一下,自己這邊足足有十四人。
以多敵少,優勢在我!
墨畫在圖上,圈了幾個位置。
“正面作戰,風險還是比較大,所以我們打伏擊……”
“你們就按照我畫的位置,暗中先埋伏好。”
“然后我先布個陣法,炸他們一下,應該能把他們炸成重傷,至少也是輕傷……”
“分出兩個人,去救那兩個孩子。”
“其他人則趁機一齊圍攻,將這伙人販子拿下。”
“廢了他們四肢,碎了他們的氣海,再用縛靈鎖給他們鎖上。”
“若有反抗者,格殺勿論,不必留手!”
墨畫果斷道。
顧家修士神情恍然。
這位小墨公子,行事周密,殺伐果斷,很有道廷典司的風范。
那一刻他們竟覺得,是長懷公子變小了,在給他們發號施令。
當然,有一點不一樣。
長懷公子不怎么會用陣法。
只是說起陣法……
顧全疑惑道:“小公子,陣法要事先布下吧,現在似乎沒有布陣法的時機吧……”
墨畫胸有成竹道:“放心,我自有辦法!”
顧全一怔,隨后情不自禁點了點頭。
專業的事,要交給專業的人做。
陣法這方面,他不可能比小墨公子還懂。
小墨公子說行,那一定就行。
“你們等等,我先去布下陣法……”
墨畫剛起身,沒走幾步,又折返回來了。
“小墨公子,怎么了?”顧安疑惑道。
“等會,我想想用什么陣法……”墨畫沉吟道。
他之前的設想,還是用地火類的陣法,但是這漁村太暗,火系靈墨陣紋,太過顯眼了。
而且這次行動是要救人,盡量不能有閃失。
至少風險要降到最低。
“要找一門威力足夠的,低調的,隱晦的,畫在地上不顯眼的殺陣……”
墨畫心中默默道。
而后他取出太虛令,在里面翻了一會,終于翻到了一門合心意的陣法。
四百七十點功勛,二品十六紋陣法,地殺陣!
雖然有點肉疼,但墨畫還是毫不猶豫地買了。
陣法就是用來用的,功勛就是用來花的。
墨畫買了地殺陣之后,太虛令延遲了一會。
這里雖不處于干學州界,但相距不算太遠,元磁微弱了一些,但也不至于完全隔絕。
幾息之后,太虛令中便浮現出了,完整的二品十六紋的地殺陣陣圖。
墨畫精神一振,立馬鉆研了起來。
顧安忍不住了,小聲問道:“小墨公子,您這是……”
墨畫神識沉在太虛令中,一邊用手,在地上比劃著什么,隨意道:“等會,我學個陣法。”
顧安張大了嘴,“您……現學么?”
墨畫理所當然,“不會當然要現學!”
顧安神色復雜。 不是這個問題吧……
不過他也沒敢再打擾墨畫,一群人就靜靜地看著墨畫,專心致志地在地上,畫著一些他們根本看不懂的紋路。
這副地殺陣,墨畫學得很快。
陣法的名字中,雖然含有“地”字,但并非純正的八卦“坤”陣,反倒更側重于正宗的五行土系陣法。
兼顧了一部分八卦陣理,而且與大地有關。
墨畫精通五行陣法,溝通過大地道蘊,所以領悟起來,事半功倍。
而且不僅如此。
自從吞了神髓,墨畫感覺,自己對陣法的領悟,好像比之前更快,也更深刻了一些。
一些陣法,仿佛就刻在自己的本能里一樣。
神髓蘊含神明本源。
神明本源,秉承大道而生。
陣法亦是大道的顯化。
所以,吞噬神髓,煉化神明本源,可以親和大道,從而更深刻地領悟陣法?
墨畫心中默默猜測道。
不過不管怎么說,反正他現在陣法學得越來越快了。
這門地殺陣,同樣如此。
墨畫很快將陣紋幾下,稍微摹畫了幾遍,便大致將陣法了然于胸了。
“學好了!”不一會兒,墨畫便點頭道。
顧安等人一愣。
這就學好了?
陣法是這么容易學的么?
若不是知道墨畫的為人,顧安甚至懷疑,小墨公子是不是在逗他們玩了……
不是說陣法難學難精,領悟得又慢么?
這句話是錯的?
顧安幾人不由陷入自我懷疑之中。
墨畫卻不知他們想什么,而是道:
“我去布陣法,你們按計劃埋伏,陣法一炸,立馬就下手!”
眾人回過神來,紛紛目光肅然道:
“是!”
墨畫微微頷首,之后又隱著身,悄悄爬到大漁屋的屋頂,先是順著屋頂,走到丹房上,查看了下兩個孩子的情況。
兩個孩子仍舊跪在供臺前,宛如奉于神明的三牲,但氣息尚存。
墨畫松了口氣。
除此之外,那個邪丹師還在煉丹,黑衣人和過江龍還在喝酒,有的在打瞌睡。
這些人,毫無防備。
墨畫也正好開始下手。
他從儲物袋中,取出數瓶土系靈墨,而后又取出大把靈石,將靈石化為齏粉,融于靈墨,為陣法提供靈力。
之后神識御墨,操控著靈墨,在地上游動。
漆黑的夜色間,靈墨貼著地面,如同殺機伺伏的毒蛇一般,靜悄悄地蜿蜒流動,結成陣法,將這個漁屋,全部包裹在內。
時間一點點流淌,靈墨一絲絲延伸,陣法也在一點點完善。
墨畫趴在屋頂,聚精會神,勾畫著陣法,忽而耳邊一動,聽到一絲聲響。
“奢大師……”
奢大師?
墨畫一怔,分心二用,一邊畫陣法,一邊用眼角的余光,向漁屋瞥去。
漁屋內,走進來了一個人。
披頭散發,身穿丹袍,臉上涂得紅紅綠綠,目光癲狂,正是那個邪丹師。
“這邪丹師,姓奢?”墨畫心里嘀咕道。
漁屋之內,一眾黑衣人全部站了起來,向這邪丹師拱手行禮,“見過奢大師。”
奢大師面帶傲氣,頷首示意。
首座黑衣人恭敬問道:“大師,丹可煉成了?”
“差一點……”奢大師徑直走到上座,有個黑衣人立馬起身,給奢大師讓位置。
奢大師從容坐下,“煉得悶了,來尋點酒喝。”
旁邊一人,立馬為奢大師斟酒。
奢大師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而后砸了咂嘴,搖頭道:“淡了……不兌點人血,少了點味道。”
首座黑衣人道:“今日風聲緊,貨少了,只有些素酒,委屈奢大師了。”
奢大師也并不在意,只警告道:
“你們在這漁村,千萬打起一萬分精神,行事小心,萬不可驚擾了河神大人,否則我也救不了你們。”
眾人聞言凜然,紛紛低頭稱是。
奢大師頷首,語氣放緩了些,“再有半日,這爐丹便可煉好,你們拿去交給公子,我也算交差了。”
“至于下一爐……待會我將那兩個孩子剖了心脈,用作藥引,剔了骨肉,以為丹皮,再煉個七日,方能成丹,七日后你們再來拿。”
墨畫聞言,目露不忍。
首座黑衣人卻神色大喜,連忙拱手道:“多謝奢大師!”
“嗯。”奢大師點頭。
旁邊黑衣人很有眼色地,又替奢大師斟了一杯酒。
奢大師一口喝完,面龐紅了幾分,心中躁意稍退,便粗聲粗氣道:
“我去煉丹了,你們記著我的話。”
一眾黑衣人又行禮道:“是。”
奢大師說完便起身,往里面的丹房走去。
墨畫則耐著性子,繼續畫陣法。
靈墨一點點勾勒……
奢大師走到門口,腳掌剛一踩到地面,忽而一怔,神色有片刻疑惑。
他低頭向地面看去,瞳孔瞬間劇變,立馬驚呼道:“敵襲!”
說完他立刻向陣法外撲去。
墨畫“嘖”了一聲,有一點點懊惱。
這個奢大師,明明是個丹師,竟能察覺到自己的陣法?
有問題……
不過無所謂了,只差一點點了。
漁屋內的修士,聽聞奢大師這聲預警,不由神色驚愕,待他們反應過來,也都臉色大變,紛紛向屋外沖去。
墨畫目光一冷,不再掩飾,將神識催發到極致,地面的靈墨也如蛇化蛟龍,驟然加速,圍攏閉合,徹底凝成了一道大規模的,二品十六紋的地殺陣法。
在屋內的黑衣人,即將沖出屋外的瞬間,墨畫脆聲道:
“爆!”
五行土氣震動,大地涌現殺機。
瞬間大地低陷,流沙化刃,交錯攪動。
整間漁屋,頃刻間被炸得粉碎。
與此同時,不遠處兩個顧家修士立馬從屋頂,破入丹房,將額頭觸地,跪在供桌前的兩個孩子,救了下來。
埋伏在漁屋周圍的顧家修士,則因強大的地殺陣法的殺伐之力,而有略微的失神。
不過片刻,煙塵消散,他們便記著墨畫的吩咐,立馬拔出刀劍,沖殺了上來。
死寂的漁村,殺機瞬間涌動。
顧家修士訓練有素,聯起手來,對黑衣人販子進行掩殺。
黑衣人販子被二品十六紋地殺陣重創,大多身受重傷,唯有筑基后期的首座黑衣修士,傷勢輕一些。
但盡管如此,他也覺得氣血一陣翻涌,兩條腿被地殺陣的土系靈力絞殺,滿是血痕,行動不便。
本就人數劣勢,還被墨畫先發制人,以陣法炸得遍體鱗傷,交戰瞬間,這些人販子就落入下風。
墨畫見縫插針,補補水牢術控制,或以火球術干擾。
不到半個時辰,便塵埃落定。
顧家修士中有三人受了輕傷。
人販子中死了兩個,血肉腐蝕,化為了一灘黑水。
剩下七人,全被捉住了,同時被打斷了腿腳,以縛靈鎖鎖住了,包括過江龍,首座黑衣人,還有那個“奢大師”。
這個奢大師,修為雖高,但似乎常年煉丹,戰力一般。
實力大概位于筑基后期修士的中下游,盡管因為警覺,避開了地殺陣,但還是沒能逃得掉。
那兩個孩子,也被救出來了,只是昏迷不醒。
于大河將兩個孩子緊緊抱在懷里,眼睛通紅,十分感激地看著墨畫。
“多謝小公子,多謝……”
墨畫神色有些復雜,心中并不樂觀。
他知道,這兩個孩子的狀態有些奇怪。
表面上看,兩個孩子是受到驚嚇,暫時暈了過去,但墨畫心里清楚,他們是神識被吞噬了很多。
墨畫又仔細看了兩個孩子,有些困惑。
也不像是神識被吞噬了很多,更像是整個神識,被人以特殊的手法,“抽離”出了識海……
“抽離?”
墨畫蹙著眉頭,有些不解。
但這些話,他并不確定,還不太好跟于大河說。
便在這時,屋里響起了一聲低沉的笑聲。
墨畫循聲望去,就見那奢大師被縛靈鎖捆著,躺在地上,神色陰沉地笑著。
“伱笑什么?”墨畫問道。
“我笑你們,”奢大師嘴角含著鮮血,笑容詭異,“……救回來兩具尸體。”
眾人微微變色。
墨畫卻目光深邃,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