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怎么稱呼？”張揚裹著毯子，走上前問道。

被人這樣整了一遭，就算警察示意他不要和小西北溝通，張揚還是堅持想問問。

總得問清楚對方圖什么吧？

警察估計也覺得，完全不讓張揚問，有點太不人道了。

于是轉頭去催小西北趕快回答。

被連踢了好幾腳，這個桀驁不馴的男人終于愿意開口了。

“我叫鄭有為，向把頭是我師傅。”

“今天我給我師傅報仇，沒成功算你運氣好，以后出門在外小心點。”

“誒，你還敢威脅人？”控制鄭有為的民警對著他的膝蓋梆梆兩腳，后者膝蓋一軟，差點直接跪下。

“謝謝警察同志了。”張揚對仗義出手的民警說道。

“客氣，我認識你的，張大師。”

“伱是國寶級的專家。”

“這小子為了點私仇就想傷害你，絕對是活膩歪了。”

“過獎過獎。”

張揚沖民警拱了拱手。

他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鄭有為，你把我們關在地窖里，準備干嘛？”

“不會是像監獄限制你師傅的自由一樣，也限制我的自由吧？”

“嘿嘿，差不多。”小西北笑了笑，“關到警察找上門來唄，讓你們也體驗一下坐牢的感覺。”

“反正我又不是第一次坐牢了，和你一換一也無所謂的呀。”

“對了，你們是怎么聯系上警察的？”

“難道你這種專家背后，有警察24小時保護嗎？”

小西北提出的問題，張揚根本沒打算理他。

直接轉身離開。

有人想把他囚禁在地下17年（向把頭的刑期），張揚也就是怕臟了自己的手，不然肯定上去給鄭有為一拳。

更別說回答他的問題了。

不過張揚能忍，小楚可忍不了。

他走上前，攥緊拳頭，對著鄭有為肚子，狠狠的一拳砸了下去。

后者立刻痛苦的抱著肚子，蹲在了地上。

就差滿地打滾了。

沙包大的拳頭，還是有點實力的。

小楚還想再補刀。

這次卻被民警攔住了，怕打出事。

“算了，走吧。”張揚叫住了他，“別讓警察同志難做。”

“便宜你了。”楚子強惡狠狠的瞪了鄭有為一眼。

茅十七最后也跟著走到了小西北面前。

他看著蹲在地上的男人，木然的搖搖頭，嘆了口氣。

這一聲嘆息，不知道是為小西北，還是為向把頭，抑或為了他自己。

……

經過這件事，考古隊，茅十七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往張揚和小楚的房間里塞了封信。

里面是他的辭呈，還有工資卡。

“完了，我又少個手下。”楚子強拿著信封，看著樓下拎著包逐漸遠去的茅十七的背影，嘆了口氣。

“揚哥，你說這是為什么呢？”

“茅十七的父母孩子，跟他都斷絕關系了，那個叫小西北的，肯定不會去找他家人尋仇的。”

“怎么這么一個拙劣的理由，就能讓他叛變？”

“想聽實話嗎？”坐在床上刷手機的張揚反問道。

“想啊，你就別賣關子了。”

“很簡單，這個案子，從頭到尾就是茅十七為了自我救贖，做的一個局。”張揚淡淡的解釋道。

就小西北那種體格，完全是虛胖，連小楚一拳頭都遭不住，茅十七可以隨便反殺他。

但茅十七還是選擇和對方合作。

合作嘛，合作得又不完全，心里還想著，怎么保證張揚和楚子強的安全。

他明顯處在一種非常糾結的狀態。

一邊是以前一起盜墓的兄弟，一邊是出獄后有知遇之恩的張、楚二人。

茅十七在非常擰巴的狀態下，干了這樣一件事。

結果看上去，他應該是徹底解脫了。

“懂了嗎？”

“好像懂一點了。”楚子強點點頭，“揚哥你的意思是，他一開始就想把自己以前的兄弟，小西北給送進去。”

“又不想在咱們考古隊待了。”

“于是兩件事結合起來，來了這么一出。”

“你這么理解也行吧。”張揚很勉強的點點頭，不知道怎么的，從小楚嘴巴里說出來，這件事顯得茅十七很變態。

好像解脫必須要犧牲掉小西北似的。

其實就是正常人和自己的過去和解的過程罷了。

張揚能理解，但是不能原諒。

所以在茅十七來遞信之前，他就已經和楚子強說好開除他的事了。

“那這樣的話，咱們以后招人可得注意點。”楚子強習慣性的開始反思，這是他考編養成的壞習慣。

“注意什么呢？”張揚饒有興致的問道。

他很期待楚子強能總結出來什么。

“不知道啊，揚哥你說呢？”

“額，以后你就招那些老大已經不在了的嘍啰吧。”

“就像阿光的岳父一樣，要是程二爺的師傅還在，他估計也和茅十七差不多。”

“有道理啊。”楚子強一臉認同的說道，接著提出了一個問題，“那喬山的師傅和把頭呢？”

“他今天就到了，不會也要和自己和解吧？”

“喬山的師傅，大抵應該也不在了吧。”

張揚回憶了一下。

喬山和別人都不太一樣，他是純純的花錢拜師，不存在什么“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說法。

“那就好，揚哥，我先去車站接一下喬老哥，等會兒你去現場等我們啊。”

“現場在哪兒呢？”

“看我給你發的定位。”

……

通渭縣新站村。

一位孟姓村民的自家菜園里，今天熱鬧非凡。

菜園的四周拉上了黃色的警戒線，還有民警在現場維持秩序。

村民們只能在警戒線外邊圍觀。

而在警戒線圈起來的地盤的正中央，張揚站在一個土坑邊，小心指揮著下面的工作人員。

“慢一點啊，小心別把墓磚挖壞了。”

“那個土塊別錘碎了，小心里面有陪葬品。”

“來來來，搭把手……”

因為茅十七離開了，張揚一行人并不知道這個墓葬的具體情況。

喬山雖然也懂古墓葬，但他對考古一竅不通。

到現場以后，只給大家定了一個可以打盜洞的位置，說是從那里挖進去，有很大概率直接進到主墓室里。

“進去干嘛呢？”現場的老專家問。

“當然是把里面的陪葬品都帶出來啊，反正考古不就是為了里面的陪葬品么？”

喬山的話，差點把縣考古隊借來的老專家說急了眼。還得張揚出來幫忙解釋，說喬山只是口嗨。

盜洞當然是不可能打的，警察就在旁邊看著呢。

張揚只能指揮民工們，沿著盜洞選址的四周，慢慢往下、往外挖。

挖到半米深的地下，終于見到了墓磚。

隨著土方的面積越來越大，這個未知朝代的墓葬也終于完整的出現在了大家面前。

竟然是個奇怪的正方形墓穴。

張揚大致估算了一下，長三米，寬也是三米，完完全全的正方形。

但是一共才九平米的墓室，多少有點小了。

應該不是什么大墓。

張揚根據墓磚的信息，確定這是個北宋晚期的墓葬。

看年代信息的話，那個時候，這地方應該處于北宋和遼國的交界地帶。

是北宋的，還是遼國的？

張揚很難單純的根據年代，就確定墓葬的歸屬。

畢竟就算是歷史學家，也沒辦法在地圖上，精確的劃分出遼國的疆域。

只知道當時遼國很大，西夏和北宋都被壓扁了。

這座墓室頂部的造型有點奇特，是八角穹隆頂，仿的是木結構宮殿的屋頂。

正常磚頭砌成的墓室，一般都是拱券結構，方便做支撐。

這種穹隆頂還是挺少見的，起碼張揚是第一次見。

“揚哥，這個屋頂是不是說明墓主人的身份尊貴啊？”

“你很尊貴的話，會只挖一個九平米的墓室嗎？”張揚反問道。

“額，好像不會。”

“所以這底下，是個土財主？”楚子強猜測道，“這種人，有錢，但是沒地位。”

“只能悄咪咪的把小墓穴造的好看一點了。”

“不排除這種可能，反正肯定跟地位有關。”張揚只能確認這一點。

華夏的封建社會，對“大”和“小”，區分的特別狠。

每個階層能用多大的墓地都規定的很死。

造的大了，那就是逾矩，要被懲罰的。

階層越高，墓室越豪華，封建統治者不僅管你身前，還管你死后能不能享大福。

眼前這個墓室的主人，顯然被拿捏了。

只敢造個九平米的蝸居。

“繼續吧，往這邊挖。”張揚指揮道。

既然都已經決定發掘了，那當然不會只看個墓穴的屋頂就結束。

張揚根據之前在羊城學到的考古知識，讓民工們先把墓室大門位置的土給刨開。

直接掀墓室屋頂的話，容易砸到墓室里的東西，所以最好的方式還是走正門。

也算是對死者的尊重吧。

在這種墓葬規模不大的情況下，走正門也能保證墓葬的完整。

又花了三個多小時，墓門終于完全的露了出來。

“哇～”

現場的觀眾爆發出持續的驚嘆聲。

大家都很驚訝，就連張揚自己都不例外。

這座石頭墓室的保存情況，有點超出想象的好。

尤其是墓門上的紋飾，歷經千年竟然還能看到大片的紅色圖案。

“揚哥，這上面畫的是什么啊？”

“窗戶和門。”張揚站在墓門口回復道，同時也告訴周圍的人，“你們把這座石棺，看成微縮版的宮殿就行了。”

“這些紅色的部分，就是宮殿外面的紅墻。”

“只不過那些窗戶、門啊什么的，都是浮雕出來的。”

張揚驚嘆于眼前這座石墓室的精致。

上一次見到這種東西，還是唐代的武惠妃石槨。

也是微形宮殿樣式的石頭墓室。

要知道，武惠妃石槨那可是件一級國寶。

這件和那件相比，也就是外邊沒有圖案，變成了完全涂紅，要不然是能競爭一下的。

張揚想到武惠妃石槨后，對眼前這件石墓室的來歷有了點猜測。

哪個國家會在北宋末年，按照唐朝的習俗下葬呢？

答案是：遼國。

遼繼承大唐、承接五代，很多方面其實都在學唐朝。

喪葬習俗繼承也是很正常的事。

“怎么說，現在就開嗎？”楚子強蹲在坑邊問道。

他的手里，已經拿著一根撬棍了，就等張揚一聲令下，他就跳下來動手。

“開啊，現在后悔也來不及了。”

從這個古墓被發現，就只有發掘完這一條路了。

不然就算現在回填，遲早也要遭盜墓賊的毒手。

而且張揚選擇直接開墓室，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覺得，這個石頭墓室，是可以整個移走的。

墓室小也有小的好處，只要挖的好，完全可以整體搬遷到博物館里進行保護。

“來咯！”楚子強笑著跳了下來。

“都來啊，給我搭把手。”

“揚哥你先上去吧，等會兒再下來。”

“行。”楚子強的激動張揚看在眼里。

完整的遼代石槨，可能在場的人這輩子，也就遇見這么一次了，換誰都得小小的激動一下。

大家一起用力，墓室門被拉得往外倒了下來。

還好小楚躲得快，不然他可能是2024年第一個被墓室門壓倒的考古工作者。

墓室門打開后，一股奇特的木香從里面傳來。

小楚還在用鼻子猛嗅味道的時候，張揚已經戴上口罩，跳了下來。

“你哪來的口罩啊？”楚子強趕緊用袖子捂著鼻子問道。

“酒店前臺拿的。”

“像這種上千年的墓葬，你就不怕里面有什么上古病毒嗎？”

“臥槽！”楚子強怪叫一聲，連忙往上爬。

帶著其他不明白狀況的人，也往坑外爬。

“什么情況，詐尸了嗎？”圍觀的村民見狀問道。

“沒事，我兜里有糯米。”

“真的嗎？快分我點兒……”

張揚還不知道，自己一句玩笑話，給小楚造成了多大的陰影，以至于后來只要看到古董，楚子強就要先帶口罩。

這會兒，他正用手電筒的光，照著墓室里的情況。

里面，只有一副棺材。

棺中棺，或者說，這個石頭墓室和武惠妃的石槨一樣，也應該叫“石槨”。

張揚沒見過武惠妃石槨里的棺材到底是什么樣的，但眼前這具應該可以稍微較量一下。

是一具木船造型的超大木棺。

分成了上下兩層，船型的棺和長方體的棺座。

“怎么樣，出貨沒？”喬山在邊上好奇的問道。

“出了，而且是一級文物。”

“小楚，可以給你二大爺打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