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靈風看著周瑜,微微一笑,輕輕道:“公謹,我知道妳想說什么,所謂,“事事事通非事事”,此乃孫家家事,我們插不上手的。”
周瑜怔怔的看著羅靈風良久,輕輕道:“和聰明人相處的確不同,靈風與我看事度物總能心心相印,恐伯牙、子期也未必如此吧,可惜相聚的時間如此之短,不僅讓人渭然長嘆。”說著,長嘆一聲,仰首看著碧藍天空上白云藹藹,突然展顏對靈風接著說,“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瑜何必奢求太多?”
羅靈風看著周瑜真情流露,不由心中感動,輕輕道:“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無論將來是敵是友,妳我知己之情必當浩然長存。”四只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吳侯府,羅靈風和周瑜就在孫家的老管家帶領下來到了孫府后院。
孫府后院環境清幽,四周有兩個大型水搪,水搪旁邊都是一棵棵翠竹,眼下正是翠竹繁茂的時候,百竹爭風,別有一番趣味。
周瑜解釋道:“這個后院都是按照老夫人的意愿布置的,她老人家非常的喜歡翠竹。”
羅靈風點頭贊道:“翠竹好啊!四時長茂,不畏暑寒,只要種植得當,就可四季永綠。”
“靈風真是全才,就連這個妳也清楚。”周瑜開口稱贊道。
羅靈風微微一笑。
兩人穿過竹林就見孫策早已經在院內的庭院中擺好酒菜,等候多時了。
羅靈風上前拜道:“羅麟見過……”
孫策擺了擺手厭煩道:“好了,好了,這里只有我們三人就勿須多禮了,還是伯符聽起來順耳些。”
羅靈風皺了皺眉頭,道:“可是……這是談公事……”
孫策再次道:“什么公事不公事的,策不會那么糊涂的,孫劉兩家:劉家得襄樊,孫家得荊州其余六郡,這是在下與公謹討論了很長時間共同得出來的最好結論,只是他們堅持要多撈一些好處,結果好處沒有撈成,自己卻是惹了一身臊,須知孫劉結盟一事,已經是事在必行,曹操的大軍可不會等我們,只有用最快的速度瓜分了荊州才是上策,而他們卻為了什么文人的風骨,非要在這件事情上,與靈風一較高下,推延孫劉結盟時間,萬一曹操乘機來攻,奪取了荊州部分土地,那這個罪又有誰來負責?”
羅靈風聽后,不由暗贊:“好一個孫策,好一個江東小霸王,出色的戰略遠見,拿得起,放得下,不計較得失的果斷作風,難怪可以果斷的用一個不祥的傳國玉璽和袁術換兵,在短時間內一統江東,如果不是因為孫策喜好打獵,被刺客暗殺,孫家或許就不會那么窩囊,哪家強,就向哪邊倒。”
想到這里,也就不再和孫策客氣,坐在客席上與孫策對飲起來。
三人妳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來,眾人好象又回到了前不久在船上的那段開心的時光。
酒過三巡后。
一群人簇擁著一位年過五旬的婦人向涼亭走來,一慣調皮的孫尚香在那婦人身旁左蹦右跳,忙的不亦樂乎。
孫策等人見后急忙離席迎了上去。
周瑜知道這位婦人就是孫策的母親吳國太,惟恐羅靈風冒犯了她老人家,輕聲提醒道:“靈風,這位是伯符的母親,呆會兒客氣一些。”
羅靈風在看見孫尚香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這位面色惹祥的婦人就是吳國太了,不過對于周瑜的提醒,他還是比較感激的,沖著他一笑,也跟著迎了上去。
“孩兒(周瑜、羅麟)見過母親大人(老夫人)。”三人齊聲拜道。
吳國太笑道:“起來說話,起來說話……妳們都是伯符的朋友,就別在拘禮了。”
眾人起身。
吳國太左瞧右瞧,喜聲贊道:“妳二人各個氣宇軒昂,英氣勃勃,真乃年少英才,這位公子應該就是被伯符常掛在嘴邊的羅麟吧,果然是一表人才。”
“謝老夫人!”羅靈風點頭稱謝,欣然接受吳國太的贊美,絲毫沒有任何做作。
吳國太見了,心中更是喜歡,老人家年齡大了喜歡的就是誠實不做作的人,而羅靈風卻是因為尊重老人家,如果不是在必要的情況下,他不愿意欺騙老人家這種思想,正好合上了吳國太的胃口。
吳國太望了孫尚香一眼,對著羅靈風笑問道:“羅先生,妳看這院中的輩竹,會產生什么感覺?”
羅靈風等吳國太說完,忙施禮道:“老夫人言重了,在下只是一介書生而已,豈敢受您老人家一句‘先生’.這不是折晚輩的壽嗎?我與伯符、公謹義氣相投,老夫人若是不棄,叫我靈風即可。”
古人重禮節,長輩說話,晚輩無權插嘴。
吳國太滿意的點了點頭,道:“見這片翠竹,靈風有何感想?”
羅靈風微笑的看著四周的竹林,觀察許久,如實的說出了心中的感受,他道:“翠竹青翠挺拔,亭亭玉立,清秀素潔,虛懷若谷,有一種‘高風亮節’和‘謙虛自愛’的感覺,它生命力不如松,卻依然可經風耐寒、四季長綠,顯示出不屈不撓的頑強精神。”
“好、好、好。”吳國太鼓掌連說了三個好字,歡喜道:“當今世上,恐怕少有靈風這樣,可以將竹看得如此透徹。”
“誰說沒有?我就是一個。”孫尚香不甘被冷落,跳出來咯咯的笑道。
吳國太望著孫尚香問道:“丫頭,妳這個時候來搗什么亂子,當年我問妳輩竹有什么用處,妳是怎么回答的?妳說‘翠竹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做成木劍供我當兵器用。’”
羅靈風、孫策、周瑜三人哄然大笑。
孫尚香羞紅了臉,跺腳不依道:“娘親壞,娘親壞……欺負人家,香兒不干了!”
吳國太面對孫尚香的撒嬌,毫無任何辦法,不到片刻就投降道:“好、好、好,妳說說看,妳的看法是什么?”
孫尚香纖手搭在嘴上,輕咳了一下,便搖頭晃腦的將羅靈風剛剛說的觀點,一字不漏的重新說了一遍。
說完后還得意洋洋的邀功道:“怎么樣娘親,香兒說得不錯吧?”
吳國太笑道:“妳這個鬼靈精,抄襲別人的還好意思說出口。”
孫尚香噘著嘴,忿忿不平的說:“娘親以前不是說過嗎?只要理解了的東西就是自己的,我理解了這句話,這句話自然就是我的了。”
吳國太呆了半響,發出一陣大笑:“好、好、好,娘說不過妳,是妳的,是妳的。”
突然,吳國太長嘆道:“這竹雖好,但是卻無一樣東西,可以襯托出這竹中的意境,可惜!可惜呀!”
羅靈風心中一動,接口道:“老夫人話中所指的是詩否?”
“卻是如此,我曾經找過子布的公子題詩,可那張休并未領悟竹中的意境,做出幾首詩,雖說是佳句,但并不合老身的意思!咳!”吳國太又長嘆一口,惋惜道,“此事一直都是老身多年的心病。”
孫尚香這時又跳出來道:“娘親妳這事情不用愁了,靈風哥……”孫尚香說到這里突然臉上一紅,低聲道:“羅先生的詩做得比那張休強多了,他一定能幫娘親完成心愿的。”
孫尚香這話說得堅定無比,話中充滿了對羅靈風的信任。
吳國太再次調笑道:“丫頭,妳怎么這么相信靈風?”
“這個……那個……因為……”孫尚香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個所以然來,蠻勁一發,將頭一撇,強橫道:“反正我就是相信他,娘親不信算了。”
吳國太沖著孫尚香大有意味的一笑,便對羅靈風道:“靈風是否真的愿幫老身完成心愿嗎?”
羅靈風不忍心拂老人家的面子,點頭道:“晚生愿意一試!”
吳國太滿懷期望的望著羅靈風。
羅靈風腦中閃過千萬首古詩詞,突然出現了一首詩,情不自禁的吟道:“有有節骨乃堅,無心品自端。幾經狂風驟雨,寧折不易彎。依舊四季翠綠,不與群芳爭艷,揚首望青天,默默無聞處,蕭瑟多昂然。勇破身,樂捐軀,毫無怨。樓臺庭柱,牧笛洞蕭入垂簾。造福何論早晚?成材勿計后,鱗爪遍人間。生來不為已,只求把身獻。”
“好!太好了。這‘生來不為已,只求把身獻。’足足說明了這翠竹的‘高風亮節’。”吳國太高聲贊道。
羅靈風面上一紅,害羞道:“老夫人過獎了。”
吳國太笑道:“我早已在院中立了一塊石碑,打算將合意的詩刻上去,可惜!不能由靈風親手相刻,一大憾事也。”
周瑜這時出聲笑道:“老夫人切勿遺憾,靈風有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足以刻字于碑上。”
吳國太大喜。
由于孫府重地,外人絕對不能配劍進入府中內部,軒轅夏禹劍已經卸至孫府中。
孫策便譴人去取。
不久,劍至,羅靈風拔劍,對空亂畫,眾人不明所以。
孫策眼力極好,看出了羅靈風的想法,解釋道:“靈風從未用兵器寫過字,他恐毀了這石碑,先練練手法。”
吳國太再次贊道:“此子才華橫溢,心思細膩,難怪如此招人喜歡。”
孫策對羅靈風道:“用劍和用筆一樣,當年我父親迫策練字,怎么練都寫得唧唧歪歪,無法見人,后思得一法,將手中之筆,當成槍使,不久就練出一手好字。”
羅靈風大悟,行至石碑前,屏氣凝神,將手中之劍當成了筆,長劍揮舞,“有節骨乃堅,無心品自端。”一句詩躍于碑上,但見筆力雄健,飄逸無比,一句寫罷,跟著又寫其他幾句,越寫越快,但見石屑紛紛而下,須臾間,一詩寫罷。
羅靈風收劍回轉。
孫策贊道:“好渾厚的書法,靈風恐怕今后可成為雕刻奇才了哦。”
吳國太滿意的看了石碑,道:“靈風,將妳的姓名刻上,留做紀念。”
羅靈風再次在石碑上刻上了自己姓名。
吳國太望著羅靈風,就是一句話:“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
吳國太觀察了許久,微微的點了點頭,心道:“除家世外,其余一切的確是有資格做我孫家的女婿,可是家中妻妾太多了不好,不過他的人品、才智、氣度,確也稱得上曠世之才,伯符、公謹所言不虛。”
一老一少,就這樣聊了起來,孫策、周瑜、孫尚香一時間大眼瞪小眼,吃驚的相互對望著,他們怎么也沒有想到一向莊嚴的吳國太會在羅靈風的妙語連珠下,會笑得如此的開懷。
吳國太望著四周的翠竹捂著嘴笑問道:“靈風,妳覺得香兒如何?”
吳國太話一出口,孫尚香就羞紅了臉,低頭瞟著羅靈風,一臉的期待。孫策、周瑜也露出了怪異的笑容。
羅靈風一楞,回答道:“孫姑娘,大膽豪放,敢作敢當,武藝高強,算得上是女中豪杰。”
吳國太大喜,道:“我將香兒,許配于妳如何?”
“娘,羞死人了!”孫尚香看了羅靈風一眼,逃離了這是非之地。
羅靈風一震,終于明白了吳國太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考他,考他有沒有資格擔任孫家的女婿,他思索片刻,婉言道:“此事在下做不了主,還須經過雙親同意,在下不敢妄自做主。”
吳國太點了點頭,表示理解,道:“婚姻大事,經過父母之命,這也是理所當然,老身也不是蠻不講理之人,靈風妳什么時候回長安?”
羅靈風想了會兒,答道:“明日立刻動身!老夫人有什么事情嗎?”
吳國太遺憾的說:“那太可惜了,老身年紀大了,整個吳侯府冷冷清清的,感覺悶得慌,幾個子女除了香兒外,沒有一個能空出時間來陪陪我,難得與靈風那么投緣,本想讓靈風多多陪我聊聊天,既然靈風又急著回長安,我就不勉強了。”
羅靈風歉聲道:“麟出來好一陣子了,再不回去家人會擔心的。”
吳國太點了點頭,笑道:“這個時候,能顧家的人不多了,好了,我久站不得,不防礙妳們商量事情了,我去走走。”
吳國太在婢女的攙扶下走出了羅靈風等人的視線。
孫策有些愧疚的望了吳國太一眼,想起了孫堅戰死那時,吳國太是怎樣辛苦支撐這個家的,淚水不由沾濕了眼眶。
孫策果然是性情中人,太容易受到感情的束縛。
羅靈風見此,安慰道:“任何事情,有得必有一失,萬事不能強求,凡是只求無愧于心即可。”
孫策也是聰明人,很快就明白了羅靈風的意思,笑道:“今天什么事情也別管,明日靈風就要回長安了,我們什么事情也別想,好好的喝酒聚一聚,下次見面也許就在戰場上了。”
羅靈風、周瑜二人均被孫策的豪氣所感染,紛紛開懷暢飲起來。
三人都不愿意散會,一直聊到次日清晨方散。
建業城十里外。
孫策依依不舍的將羅靈風送到建業城十里外的一處山坡上,身后跟著周瑜和陸遜。
孫策緊握羅靈風的手,感慨道:“若不是有靈風在,策早已歸于九泉之下,此情此義永世不忘,不過若是他日在戰場上相遇,有機會策會毫不留情的將手中的長槍,刺入靈風的胸口,解決一個心腹大患。”
羅靈風點了點頭,知道孫策既然說出口,就一定會做到,他這霸王的氣概的確有著一股令人臣服的魅力。
羅靈風坦言笑道:“我怕日后伯符還未近身就被典大哥給喀嚓了。”
孫策會心的聳了聳肩膀。
周瑜望著羅靈風只是說了兩個字:“保重!”
羅靈風一笑:“妳也一樣,幫我照顧好伯言。”
“當然”周瑜有樣學樣的給了羅靈風一拳,道:“真有妳的,伯言的才華瑜早就發現了,就是有些心高氣傲,本打算讓他好好歷練歷練,沒想到他的一身傲氣,就這樣被妳說得一點不剩,相信不久,他就會是我東吳的一代名將。”
“師傅,保重啊!您的教誨遜永生不忘!”陸遜雙眼通紅,不舍的望著羅靈風。
羅靈風望著這位與他非常有緣的徒弟,囑咐道:“以后在軍事上有任何問題,妳都可以直接向伯符、公謹請教,他們當為妳解答一切的。”
“徒兒記住了,師傅可不可以,晚些再走……”
“不行,今日必須走,如果我沒有猜錯,曹操已經開始將苗頭指向宛郡,不出十天,曹操一定會南下,師傅必須回去。”
看著依依不舍得孫策、周瑜,羅靈風心里也有說不出的難受,此時,周瑜輕輕道:“離別在即,靈風詩賦無雙,何不一展豐姿,讓今日之別,永載史冊?”
羅靈風此時早已哽咽,哪兒還能再翻出什么唐詩宋詞。猛然抬頭道:“伯符劍藝冠絕群雄,公謹琴技天下無雙,麟愿以歌相和,我們三人在離別之前何不盡情歡愉一翻?”
陸遜、樊成以及其他東吳人士都不由叫好,雖然他們不知道這三人之間的友情如何,但有幸看到三大才士共同表演實是人生大幸。
琴聲響起,似與天地萬物氣息凝結,劍光霍霍,大開大闔,頗有王者風采,而此時羅靈風歌聲已起:
“風雷動,變化瞬息間。英雄淚,如何說從頭。前塵灰,飛煙沒。嘆回首,月明中。”
“往事如煙似夢,轉眼歲月匆匆。誰為誰等候,誰為誰蹉跎,到此刻依然模糊在其中。”
“人間悲歡,緣分不同。君擁有君的來時去時路,吾若同行,命運如何?”
“聚散離合,誰能預測。別追問今夕可有舊時夢,煙雨中,心迷朦。”
周瑜俊目中早已掛滿了淚水,而陸遜竟然聽得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