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恩凝視著他面前的小男孩，表情平靜，頷首不語，恰如一個棋手端注棋盤，思考著如何走下一步棋。他莫測的雙眼在不斷變化，彷彿能直接洞穿到人的心靈深處。
“第一個問題。”馬恩說，“你每天晚上在和誰做遊戲？”
這個問題並不讓雷蒙覺得奇怪，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和一個小男孩。”他回答道。
“很好。那麼第二個問題：他長什麼樣？”馬恩繼續(xù)問。
雷蒙微微皺了皺眉。“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
“爲(wèi)什麼？”
“因爲(wèi)他說過，叫我別告訴別人他的長相——乃至其它的一切。”
馬恩醫(yī)生“哦”了一聲，他說：“我明白了。”
雷蒙望著他：“你明白了什麼？”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雷蒙。”馬恩說，“所以我也就不繞彎子了。坦白說吧，那個每天晚上陪你玩的男孩其實是你幻想的產(chǎn)物。他今天可以長這個樣，明天也可以是那個樣。所以，你當(dāng)然回答不出他到底長什麼樣了，對嗎？”
“不是這樣。”雷蒙感覺臉有些充血，“我不是你想象中的臆想癥患者！”
“可是，你確實連自己都不清楚那個男孩的長相……”馬恩醫(yī)生聳聳肩。
“好吧，我告訴你！”雷蒙尖聲叫起來，“這個男孩有一個很明顯的特徵——他的臉上有一大塊紅疤！”
馬恩愣了一下。“是嗎？”
“夠了吧，醫(yī)生。”雷蒙有些厭惡地說道，“我已經(jīng)告訴了你這麼多，你的提問也該結(jié)束了。”
“再讓我問最後一個問題，你每天晚上和那個男孩在做一個什麼樣的遊戲？”馬恩盯著雷蒙的眼睛說。
雷蒙的身體顫抖了一下，臉上流露出驚恐的神色：“不行，這個……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說。”
“爲(wèi)什麼不能說——能告訴我嗎？”
雷蒙瞪大著眼睛，緊張地?fù)u著頭。“我們約好了的……絕對不能把遊戲的內(nèi)容透露出去！”
“你和誰約好？”
“……那個男孩。”
“約好什麼？”
“……保密。”
“保什麼密？”
雷蒙張開嘴，正準(zhǔn)備說什麼，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將嘴緊緊地閉上了。
馬恩猛地一捏拳頭，該死！馬上就要套出來了！可這孩子的反應(yīng)和智商實在是太不平凡了。
馬恩吐了口氣，用舒緩的語調(diào)說：“雷蒙，你瞧，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就算你告訴我，也沒有任何人會知道，而且我發(fā)誓不會說出去——這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好嗎？”
“不，你不會明白的。”雷蒙使勁搖著頭，表情更加恐懼了，“只要我一說，他立刻就會知道！”
“怎麼可能呢？現(xiàn)在只有我們兩個人啊。”
“不！他就在這裡！”雷蒙尖叫道，“他現(xiàn)在就在你的身後！”
馬恩一驚，瞬間，他感到脊椎骨竄上一股涼氣，陰森森的。
馬恩嚥了口唾沫，他緩緩轉(zhuǎn)過頭。
身後是一片雪白的牆壁，什麼也沒有。他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望著雷蒙。“這是一個玩笑嗎？”
“不，我沒有開玩笑。”雷蒙表情緊張地說，“他就在這裡，只是你看不到罷了。”
“好了，雷蒙，現(xiàn)在，你看著我的眼睛。”馬恩覺得應(yīng)該使出殺手鐗了——他必須對雷蒙施加心理暗示。
“聽著。”馬恩瞪大眼睛，彷彿那裡面能射出光芒。“你現(xiàn)在必須明白一件事：沒有人在晚上陪你玩遊戲。這一切都是你幻想出來的。因爲(wèi)你太渴望有人能陪你玩了，所以，你才虛構(gòu)出一個小男孩來天天陪你。你剛纔之所以感到恐懼，是因爲(wèi)我要你回憶你們遊戲的內(nèi)容——而你卻根本不敢去回憶。因爲(wèi)你找不出任何能證明那個‘小男孩’存在的東西。這也就等於說，你每天晚上都在自己欺騙自己！現(xiàn)在，你必須結(jié)束這種狀況……”
“住口！”雷蒙大叫道。“別再說下去了！他生氣了！你懷疑他的存在，他生氣了！”
“雷蒙，你還在自欺欺人。”
突然，雷蒙用一種怪異的眼神望著馬恩：“醫(yī)生，你真的惹他生氣了，他剛纔對我說——今天晚上，他要讓你知道他到底存不存在！”
馬恩凝視了雷蒙幾秒，目光漸漸轉(zhuǎn)到其它地方。他開始意識到，這件事情的棘手程度超越了他最初的想像。
“我看這樣吧，雷蒙。今天晚上我們的談話就到這裡，以後我們再作交流吧。”馬恩從椅子上站起來。
離開雷蒙的房間，早就等在門口的雷鳴夫婦立刻將馬恩請到書房談話。
“怎麼樣，醫(yī)生。我兒子他到底是怎麼回事？”溫衍玲急迫地問道。
馬恩輕輕嘆了口氣：“根據(jù)我剛纔和他的談話——初步判斷，雷蒙是得了一種間歇性臆想癥。並且，還伴隨著輕微的神經(jīng)分裂。不過不用擔(dān)心，還不是特別嚴(yán)重。我想會有辦法治療的。”
“神經(jīng)……分裂？”雷鳴和溫衍玲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那……我們該怎麼辦？”溫衍玲又哭起來。
“這樣吧，以後每個星期我都來一次，用各種方法對他進(jìn)行治療，我相信會有效果的。”
“太感謝您了，醫(yī)生。”雷鳴說，“那麼，這次的費(fèi)用是……”
馬恩擺了擺手：“這次就算了，等以後他有所好轉(zhuǎn)再說吧。”
說完，他走出書房，拉開客廳的大門，消失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