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灰蒙蒙的,有些暗沉。
皇宮內,碧瑤宮。
“庸醫!”承乾帝一聲怒吼響徹云霄,宮殿外樹上的鳥兒都被驚飛了。
瑤姬的寢宮內,三名御醫匍匐在地承受著承乾帝的怒火。
床榻上,瑤姬臉色白得如同一張紙,了無生氣,寢宮內大聲的怒吼也未能讓人清醒過來。
今日天還未亮,碧瑤宮奴婢急急跑去朝承乾帝,昏迷不醒的瑤姬嘴角突然溢出血來,嚇壞了奴婢,一直在碧瑤宮守在的御醫立即給瑤姬把脈,脈搏比昨日之前更加虛弱了,是有若無,當下熬了藥方瑤姬服下,吊住這條命。
承乾帝趕到時,一群奴婢正在給瑤姬喂藥,可喂進嘴里的藥喝進去的少,流出來的多,根本不頂用。
承乾帝一把奪過藥碗,仰頭喝了一口,以口渡給瑤姬喝下。
喝下后御醫再次把脈卻依舊沒有好轉的跡象,雖然不再溢血,狀況依舊更差了。
“皇上,德妃娘娘傷得實在是太重了,恐怕是熬不過……”御醫院的院首害怕的將這個壞消息告知承乾帝,話還未說完承乾帝一腳將他踢翻滾出去,怒吼道:“一群沒有的東西,蘇錦瑟都敢說能治好,你們一個個卻告訴朕熬不過去了,朕養你們何用?”
“皇、皇上,這恐怕是郡主在胡說,德妃娘娘……”見御醫院首被踢出去,另一人戰戰兢兢的回答。
“滾,給朕滾!”承乾帝將空掉的藥碗往說話的那人身上砸去,太陽穴凸凸的跳動,怒火已經不是快要壓制不住。
御醫們趕緊背起自己的藥箱離開,生怕稍微晚了半步就會成為承乾帝怒火下的灰燼。
承乾帝坐在床邊,緊握著瑤姬的手,她白嫩的手一片冰涼,讓他少了真實感,那個活靈活現的女子在他眼前,氣若游絲,若不仔細聽連她心臟的跳動聲他都聽不到,這種情況下他即便廣尋名醫瑤姬也等不到那時候。
“瑤姬,朕一定會救你的!”承乾帝握緊瑤姬的手,緊緊地握住,像是要將他此時的信念傳達給昏迷不醒的人兒。
松開瑤姬的手,承乾帝起身,快速離開碧瑤宮。
回到御書房,承乾帝坐在龍案前,讓李兆宏替她研墨,面前已經擺放好了黃綢緞。
提起紫毫毛筆,承乾帝久久未能落筆書寫這份休書,他對傅雪喜愛卻得不到,現在更是拱手讓人,他心間多有不甘,可一想到瑤姬的現狀,再一想蘇錦瑟的條件,蘇錦瑟自信滿滿的話語仿佛縈繞在他的耳畔旁,還未散去,催促著他立馬落筆。
“皇上。”李兆宏見此再多的勸慰都無法說出口,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承乾帝為了一個女子這般著急,做到這個地步。
這一聲將承乾帝飛遠的思緒喚回,他將紫毫毛筆重新沾上墨汁,終于提筆在黃綢緞上書寫下休書二字。
盡管每個字落筆千斤重,承乾帝依舊書寫流暢,沒有絲毫的停頓與錯誤。
將休書寫好,承乾帝將毛筆擱在硯臺上,凝望那份休書,眉宇間盡是散不去的凝重。
良久,承乾帝才割舍下來,對李兆宏說道:“將這封休書送去北辰王府,親手交到蘇錦瑟手中,讓她立即帶那名大夫進宮,直接帶到碧瑤宮。”
交代清楚,承乾帝再次離開御書房。
李兆宏將明黃綢緞上的墨汁吹干,將東西疊好收入懷中,立馬安排馬車出了皇宮。
北辰王府,聽雨軒。
蘇錦瑟拿著那張明黃色的綢緞,將里面的內容仔細讀完,確認沒有任何問題后,滿意的將這份屬于傅雪的休書收好,在李兆宏焦急的注視下,對劉管家吩咐道:“劉管家備馬車,派人通知任大夫隨我一同進宮。”
聽到這話,李兆宏懸著的心才放下了,生怕蘇錦瑟有意刁難故意拖延時間,耽誤了瑤德妃救治的時間。
蘇錦瑟一笑置之,也不放下手中團扇,讓綠蕪扶著她走出聽雨軒。
蘇錦瑟腳程并不快,讓跟在后面的李兆宏很是著急,奈何蘇錦瑟腳傷
還未好他不便出聲催促,也怕催促一聲蘇錦瑟陰晴不定的脾氣就犯了,到時候瑤德妃出事是怪罪在蘇錦瑟頭上,還是怪罪在他頭上呢?
索性蘇錦瑟要用瑤姬的命換傅雪自由。所以也不敢多加耽誤,來到王府門前時,任大夫已經帶著藥箱在門口候著了。
“救人如救火,趕緊走吧。”蘇錦瑟如此說了一句,不坐李兆宏準備的馬車,鉆進了自家的馬車內。
蘇錦瑟也不想出了差錯,所以吩咐兌澤趕車的時候加快了速度。
來到碧瑤宮,承乾帝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但這時候也沒心思追究這些,趕緊的讓奴婢將任大夫給帶了進去,并且囑咐奴婢在旁陪同著,擔心蘇錦瑟的人會做手腳。
蘇錦瑟待在正殿,與承乾帝兩人默默的坐著喝茶。
“我已經許多年不見皇叔這般焦急的神情了,上一次還是我玩鬧時落水,皇叔也如這般焦急懲罰了我身邊的眾人,自那以后宮中照顧我的奴婢與嬤嬤再也沒敢讓我靠近水邊。”蘇錦瑟喝了一口大紅袍,輕聲說起往日,她臉上笑容如夢似幻,眼神望著碧瑤宮內華貴溫馨的裝飾,似是望進了往日的記憶中。
那時她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女孩,相信即便是皇家,即便是帝王,也是有親情可言的,而今她再也不相信這些,也站在了承乾帝的對立面,再談此事時蘇錦瑟心中已經掀不起任何波瀾,連絲水花都濺不起來,這大抵就是所謂的物是人非吧。
往昔光景再美好,也抵不過時間給出的真相。
“皇叔肯為了瑤德妃而答應我的要求,看來皇叔當真是對瑤德妃動情了。您殺了我父王,您的親哥哥,那時候我便以為,帝王無情,這句話永遠不會改變,沒想到,有朝一日我竟能看到皇叔如此深情厚待一位女子,瑤德妃真有本事。”無人作答,安靜的正殿里只響起蘇錦瑟一人的幽幽之聲,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平靜,給人一種這個女子已然看破世俗紅塵,萬丈豪情也激不起她一分心思的感覺。
蘇錦瑟下說話,從容的在承乾帝面前品嘗著大紅袍,不關心寢殿治療如何,不理會承乾帝此時心境如何,又打算如何對付她,一切在她看來不過是無關緊要之事。
許久,任大夫提著藥箱在奴婢的帶領下走回正殿,蘇錦瑟放下茶杯,問道:“如何?”
“老奴檢查過傷口,有發炎的跡象,天氣炎熱傷口不宜包扎得太過緊實,容易造成影響,最好在室內多放些冰,且老奴重新給瑤德妃開了藥方,只需煎服兩日,好生照料,瑤德妃必然能醒過來。”任大夫將藥方呈上,蘇錦瑟擺擺手讓他將藥方交給承乾帝。
承乾帝接過,立即叫來了御醫檢查藥方上可有不能服用之物。
檢查過后確定無誤,承乾帝這才派人去煎藥。
“我答應皇叔之事已經辦妥,現在請皇叔兌現我的要求,隨我趟雪粹宮吧。”得到首肯,蘇錦瑟立即起身準備離開。
“照顧好德妃!”承乾帝叮囑碧瑤宮的奴婢一番,這才起身離開碧瑤宮。
前往雪粹宮的路上,蘇錦瑟讓任大夫隨行,她可不希望傅雪在被帶出宮時身體有異,出宮后承乾帝不認賬,她都不知道找誰說理去。
“皇叔應該不介意我這么做吧?”
承乾帝冷哼一聲,負手快速朝雪粹宮走去。“隨你。”
比起碧瑤宮門庭若市,雪粹宮卻是顯得蕭條了許多,里面聽不到聲響,若非知曉傅雪喜靜,蘇錦瑟絕對會懷疑這時無人居住的宮殿。
雪粹宮主子失寵,奴婢們也見風使舵,各個偷懶。
承乾帝沒有讓李兆宏揚聲通知雪粹宮的人迎駕,所以當他們走進雪粹宮時,宮中奴婢能三五成群懶懶散散的在陰涼處乘涼,見到來人方才急忙起身見禮,流露出害怕的神色來。
“皇叔,這便是獨寵的后果,貴妃況且如此,其他妃嬪指不定又是如何度日的,后妃是籠絡朝臣的工具,按照這樣的勢頭,皇叔在瑤姬入宮后已經讓不少大臣動搖了。”蘇錦瑟風涼的說著,眼神冷冷
的掃過那群奴婢,快步走近正殿內。
翠柳端著茶杯正要走出正殿,抬頭見到承乾帝與蘇錦瑟,急忙放下茶杯行禮,也提醒傅雪。
“奴婢參見皇上,參見長樂郡主。”翠柳跪在地上,大聲喊道。
傅雪正撐著腦袋閉目養神,聽到聲響緩緩睜開雙眼,見當真是承乾帝后,急忙起身見禮。
“臣妾參見皇上。”傅雪裊裊出聲。
“平身。”承乾帝走到上首坐好。
傅雪起身,隨即向蘇錦瑟輕輕點頭,蘇錦瑟回以微笑。
“翠柳,這些事交給外面那些人做,你去幫你家主子收拾東西。”不待承乾帝發話。蘇錦瑟便出聲吩咐準備去端茶倒水的翠柳,臨了補上一句。“屬于你家主子的東西。”
翠柳不明所以,還是將茶杯放下進了內室去收拾東西。
蘇錦瑟已經率先將話頭給打開,承乾帝只能就著話說道:“傅雪聽旨。”
“臣妾接旨。”傅雪是個聰明人,蘇錦瑟那句話她已經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了。
傅雪跪下,清冷的表情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悅。
“傅家長女傅雪,嫁入皇宮三年無所出,今日逐出皇宮,不得再入宮!”承乾帝隨意找了個理由讓口諭聽起來更為有說服力一些。
進來收拾送茶的奴婢聞言一驚,端在手里的茶一個不穩,全部打碎了,惹來蘇錦瑟的皺眉。
茶杯破碎的清脆響聲喚回傅雪的神智,頓時眼眶含滿了熱淚,她盼這日盼了多久,以為嫁入皇宮再無自由之日,而她今天盼到了,以至于傅雪震驚得同時有些不敢相信。
見狀,承乾帝心底越發不是滋味,傅雪的喜極而泣好像恨不得立即遠離她,看得他不甘心,然而不甘心卻不能如何。
所以承乾帝連傅雪領旨謝恩都不曾接,就負氣離去了。
傅雪跪著的方向立即轉向蘇錦瑟,淚水自眼眸滑落,她朝蘇錦瑟磕了個頭,感激的說道:“多謝郡主。”
蘇錦瑟彎腰將人扶起來,柔聲說道:“不過是我擅自做主而已。”
那名打破茶杯的奴婢終于緩過神來,呆呆的望著傅雪,呢喃道:“傅貴妃被逐出皇宮了?”話語里還有著不敢相信,隨后又是一副沒著落,吃虧的表情,肯定的說道:“傅貴妃被逐出皇宮了!”
那副模樣看得蘇錦瑟只皺眉,極為看不順眼,這種奴婢到哪里都落不到好!
翠柳很快就將東西收拾好,東西并不多,只是一些字畫與幾身衣物與首飾,她回到傅雪旁邊還不知道情況,只見傅雪滿臉的淚水,便以為是傅雪被皇上欺負了,格外心疼。
“衣物與首飾是你家主子的,若是宮里賞賜的便全都不要了,出宮后再另外添置。”蘇錦瑟沒再去看那名奴婢,徑自對翠柳交代。
聞言,翠柳二話不說,將裝著衣物的報復隨意扔到那個發呆的奴婢身上,將一些首飾挑出來,那些簪子都是從傅家帶來的,或者是傅孜然從宮外帶來的,其他的都沒有留戀的價值。
綠蕪將翠柳手中半數的字畫給抱走,傅雪見狀,再次謝過蘇錦瑟。
“任大夫,你檢查一下,可有異常。”蘇錦瑟對任大夫說道。
任大夫請傅雪坐好,為傅雪診脈,確定沒有異常后,蘇錦瑟也不多留,帶著人光明正大的出了雪粹宮。
宮中壞事總是傳得快,蘇錦瑟帶著人出宮,一路上遇到不少看戲的妃嬪,對著傅雪指指點點,似乎被逐出皇宮傅雪這輩子就抬不起頭來做人了,若非蘇錦瑟在旁邊陪同著,那群人肯定會上前來冷嘲熱諷一番才能放過傅雪,好在蘇錦瑟本身就讓后宮這些妃子聞風喪膽,不敢招惹。
出了皇宮,傅雪方才問道:“這樣真的可以離開了嗎?”
“我家郡主做事,都是妥當的。”綠蕪自豪的回答。
“放心,皇上親筆所寫,蓋了玉璽的休書已經交到我手中,從此你便與這里再無任何關系!”蘇錦瑟給出的回答更為讓傅雪安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