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真要說起來,還是如今這位即將嫁入李家爲(wèi)正妻的花大小姐最爲(wèi)拔尖。各樣迎娶嫁禮無不準(zhǔn)備的十足十,賺足京城之中未婚少女的羨慕眼光。可事情卻並沒有就此打住,正當(dāng)花府浩浩蕩蕩的一百二十?dāng)E嫁妝箱子即將送進李家大門的時候,宮中內(nèi)侍快馬趕到。竟是皇宮大內(nèi)送來了帝后各色賞賜用以花大小姐陪嫁。
既是聖諭駕到,李家上下自是不敢怠慢,一通手忙腳亂的擺了香案,當(dāng)朝左相大人李漢儒率領(lǐng)府中女眷迎至門口,焚香叩首接了賀喜的聖旨以及一應(yīng)賞賜物品。未及李漢儒等人謝恩起身,後宮之中各色賞賜緊跟著便是接踵而來。位份僅次於皇后娘娘的譚貴妃,新近晉升爲(wèi)妃位的五皇子生母許德妃,最得聖上殊寵的安淑妃,膝下公主最爲(wèi)伶俐討喜的程賢妃等人,但凡是上了妃位的後宮女子皆又嫁禮相送。
畢竟帝后在先已有表率,後宮各色妃子自然不甘落於人後。而花梅青則是唯一不在妃位卻有賞賜送來的後宮貴人。
先前入宮時被封貴人,侍寢之後貌似甚得聖心不過幾個月便接連晉升,如今已經(jīng)貴爲(wèi)榮嬪娘娘的花二小姐花梅青爲(wèi)表難忘孃家姐妹感情深厚,送上的物品格外之多,乃是滿當(dāng)當(dāng)?shù)膬呻b箱子送做陪嫁。一時間李府門前謝恩之聲不絕於耳。
人人皆知宮中賞賜的舉動一半乃是衝著花老爺屢建奇功,另外一半則是因爲(wèi)李府左相大人乃是朝廷棟樑,可是這些送嫁之物趕在花府嫁妝進門之前送到,卻明顯是帝后將花府的臉面看得更重。如此恩寵榮耀更是令得花大小姐本就聲勢浩大的出嫁場面越發(fā)如同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花府嫁女的顯赫排場以及花大小姐的好命順?biāo)炝畹卯?dāng)日圍觀者無不稱羨,當(dāng)宮中貴人娘娘所賜陪嫁送來的時候更是將當(dāng)日沸騰場面炒熱到了最高點,所有觀者直呼歎爲(wèi)觀止。甚至有很多人在年紀(jì)老邁之後一提起當(dāng)年震撼京城的這一場婚禮都還會忍不住爲(wèi)之津津樂道。
忙忙碌碌又是一整天,花府送來的十里紅妝纔算是安安穩(wěn)穩(wěn)的跟在宮中送嫁的箱子之後擡進了李府當(dāng)中。整座李家府邸之中熱鬧說笑喧沸震天,府中院落早已備下流水席面招待賓客。喜氣洋洋之中,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只等明日吉時一到,迎娶新人入府便算塵埃落定。
今天,是花府大小姐出閣的日子,意味著風(fēng)頭正盛的花府同今上最得倚重的左相兩家藉由聯(lián)姻正式成爲(wèi)朝堂上的又一勢力派系。
更夫剛剛打過三更的棒子,窗外還是一片濃重夜色,花府中已經(jīng)張羅著開始了新的一天。焚香沐浴,開臉梳頭,花槿露幾乎是一直閉著眼睛任人擺弄。雖說只是初夏,天氣還算不上太過炎熱,可是四五層喜服層層疊疊的堆到身上卻還是免不得讓人覺得有些發(fā)悶。對著鏡子看到自己一身大紅,活像一隻喜氣洋洋的超大型炮仗,花槿露皺了皺眉,嘴角卻浮起一絲笑意。
花老夫人專門請來的全福嬤嬤在花夫人的陪伴下走了過來,嘴裡念念叨叨的嗦著一大串的吉祥話,手上捏著碧色的玉梳開始梳頭。這位全福嬤嬤看上去生就了一副慈眉善目的長相,可是動起手來卻是毫不留情。說是手勁不能太鬆,否則梳出來的髮髻會因爲(wèi)太過鬆散而不好看,於是隨著全福嬤嬤動手,花槿露就覺得自己一頭長髮幾乎要從頭皮上被扯脫。花槿露忍不住嚷了一聲疼,剛剛捂到頭上的手指就被全福嬤嬤口氣冷厲的一把拍開。
花槿露捏著手指委屈抿嘴,可憐巴巴的望向花夫人。可是向來性格和軟的花夫人卻無動於衷,硬邦邦的硬邦邦的按著花槿露的肩膀推著她老實坐在椅上,任由全福嬤嬤在身後更方便的動手。
終於忍到髮髻梳好,又是一頂碩大的發(fā)冠沉甸甸的壓了上去……終於打扮好了新嫁娘,外頭天光已是大亮。
響鑼,打鼓,燃放鞭炮,迎親隊伍登門,夫家催妝,出門,登轎,起轎,踢轎門……一路被轎伕顛的搖搖晃晃終於來到李家。
下了轎子手中便有喜娘送來一條大紅色的綢帶,花槿露將綢帶緊緊握在手中,感受著綢帶另一頭堅實穩(wěn)固的力量,恍惚了大半天的心神終於在這一刻真正穩(wěn)定下來。
她要嫁人了。就在今天。此刻,她手中綢帶的另外一端,便連接著那個陪伴她今生的良人。吵嚷熱鬧不失喜慶的喧譁聲中,花槿露跟隨著紅色綢帶一路前行,完成了跨火盆,踩紅氈等系列儀式,站定在喜堂之上,緊張而又鄭重的拜了天地,高堂……夫妻對拜之後,噼裡啪啦的鞭炮聲紛亂響起,一團熱鬧之中,花槿露被送進新房。
終於可以喘口氣了。坐在新房之中的婚牀上,興奮到有些暈暈乎乎的花槿露微閉雙眼。嘴裡的這一口氣纔剛剛呼出去,便聽到喜娘嘰嘰喳喳的聲音響了起來,“新人坐帳,迎喜接福嘍。”
隨著喜娘的高聲唱和,花槿露被喜娘推著在婚牀上擺出雙腿盤坐的姿勢,還在暈乎的時候,耳邊便有響起吵雜聲音,起鬨一般熱鬧卻又充滿了善意,“掀蓋頭,掀蓋頭……”越來越大的吵鬧聲中,花槿露回過神來,意識到這是到了鬧洞房的環(huán)節(jié)。微微閉眼讓自己定神,雙手交握擺在膝頭,等待著冠上的大紅色頭巾被掀開。
一身大紅色新郎服的李翰林站在牀邊,看著頭上罩有紅蓋頭的花槿露被喜娘玩偶一般擺弄著堆出盤膝接福的姿勢,眉眼深邃。身後的新房門口,簇擁滿滿的賀客們正在一聲高過一聲的嚷嚷著掀蓋頭鬧新娘。李翰林輕輕吸了口氣,回身對著門口已經(jīng)簇擁滿滿的一大堆人望了一眼,這才轉(zhuǎn)過身來,笑盈盈的從喜娘手中接過早已準(zhǔn)備好的如意喜秤。李翰林拿著如意喜秤,對著眼前紅彤彤的蓋頭伸了過去。如意喜秤在身後的歡聲震天之中慢慢朝向花槿露靠近,沒有人知道素來沉穩(wěn)的李翰林此刻心中是如何的澎湃難制。
手上這根如意喜秤彷彿千斤重,壓得李翰林手指沉甸甸。他和花槿露之間只是短短一尺長的距離而已,將如意喜秤伸過去挑起她頭上蓋頭也只是一瞬間就能完成,可是對於李翰林來說這一萬短短的距離以及這個簡單的動作,卻異常的漫長以及鄭重。籌劃了這麼久,進行了這麼久,他所喜愛的女子終於坐在了他的面前,等待著他伸手過去掀開蓋頭,成就一生最美好的記憶。
房中紅燭高燒,門口歡聲震天,花槿露坐在牀上眼簾輕垂。眼前只能看到紅彤彤的一片蓋頭,可是視線下移,卻能看到牀前正有一道身影慢慢靠近過來。不知道等了多久,終於看到如意喜秤的尖端探了過來,慢慢托住了自己眼前垂落的紅色蓋頭。花槿露迅速吸了口氣擡起眼簾,然後翹起脣角。雖然心中緊張如斯,雖然身體四肢僵硬如斯,可是此刻,她卻想要露出最美的笑容,用以迎接面前挑開蓋頭的丈夫。
像是等待了良久,眼前豁然一亮,大紅色的蓋頭被喜秤挑著掀開。花槿露喜悅的微擡下頜,眼神閃亮的送上自認最美的笑容。與此同時,李翰林也笑盈盈的回望過來。大紅色的新郎喜服,只要腰上繫有一條五指寬的黑色刺繡腰帶,喜服的左胸處掛著一朵誇張的紅色綢花,襯著那人五官越發(fā)明亮。
花槿露噙著笑意緩緩上移視線,終於,對上了李翰林的眼。仍是那張線條分明的臉龐,仍是那雙溫和明亮的眼睛,仍是那樣微微上揚透出隱隱溫暖的笑臉。眼前的李翰林還是印象中那個神情沉穩(wěn),笑容溫潤的翩翩少年,熟悉的讓花槿露心安。可是好像有什麼地方似乎和印象中的李翰林有些不同。面前少年的雙眼之中盡是笑意,似乎和以往一樣,卻又彷彿比以往笑的更深更濃更引人注目。以往李翰林的笑,都是淡淡的,只在脣邊不達眼底,有些點到即止的意味。
僅有在兩次夜探花府兩人獨處的時候纔有些不同,那笑是清晰映在眼中的。那樣認真又輕鬆笑著的李翰林,讓花槿露明顯的感受到李翰林對她的喜歡絕非敷衍,絕非一時情動,所以之後在面對花夫人擔(dān)心的時候,花槿露才會對他那麼的信賴和信任。
可是此刻的李翰林,眼中笑意不但清晰映在眼底,而且還這樣的深邃濃重。本就明亮好看的一雙眼睛因這燦爛笑容越發(fā)的讓花槿露挪不開視線,也讓花槿露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被喜歡被重視的程度。對上這樣一張滿是鄭重珍愛的笑臉,花槿露覺得自己心底正有喜悅彷彿氣泡一般無法抑制的咕嘟嘟向上冒起。
這感覺,那樣的滿,滿的幾乎就要從花槿露的眼底嘴角溢出來。花槿露歡喜無比的望著李翰林,兩人目不轉(zhuǎn)睛。花槿露看著李翰林眼中倒映出自己歡喜的笑臉,雖然雙頰酡紅卻仍不願也不捨轉(zhuǎn)開目光。而李翰林則是看著如此嬌美卻又對自己不掩喜愛的花槿露,同樣無法移開視線。
四目對視之中,花槿露猛的瞪大眼睛,還來不及做出反應(yīng),李翰林便重重的跌了過來。竟是有人從背後用力推了一把,而李翰林因爲(wèi)不曾防備便撞到了坐在牀上的花槿露身上。看著一對新人驚叫著跌坐一團,新房裡擠滿了的看客們頓時歡呼起來。李翰林被推得壓在花槿露身上,卻不忘記雙手儘量撐在牀上,免得自己的全部力量壓在花槿露身上。惡作劇般的喧鬧聲中,又有賓客涌了過來,笑嘻嘻的爭相對著牀上新人伸出手來。嘰嘰喳喳的吵嚷爭執(zhí)中,是喜娘連同丫鬟們齊心上陣,又勸又擋的將賓客們阻了下來。
整個新房之中,充滿了熱烈熱鬧的氣氛。李翰林已經(jīng)迅速調(diào)整著姿勢下了牀來,同時拉著被撞得毫無儀態(tài)的花槿露重新坐好。隨著李翰林回過身來,對上那一雙雖然面帶笑意卻眼帶警告的平靜眼眸,牀邊被喜娘和丫鬟們攔著的賓客們陡然從起鬨的狀態(tài)之中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