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的時候還比較晚,沒看到季莨萋的入場,但是卻看到了自己那侄女與瀾郡主一起琴笛合奏的畫面,他不是個愛附庸風雅的人,但卻也知道那曲子好聽,是真好聽,只是聽完之后,他沒有如大多數一樣阿諛奉承,畢竟他官職太小,也沒那個本事說上句話,但他雖然隔得遠,卻看到當今陛下的神色。
那眼神太過陰沉,好像一柄攝人的劍,一不注意就能戳到你心窩子頭去。
可是耳邊的奉承聲還在繼續,那位瀾郡主被捧到天上去了,連帶的秦家秦程也自然而然的成了宴會的主人一般,那時候季葉就知道不好了,可是奇怪的是,這些平日是聰明得跟猴精似的大臣們,卻好像都沒發現皇上的不妥,一個個還樂不思蜀的對秦程大獻殷勤,弄得皇上的表情越來越差。
臨走前,他分明看到皇上對秦程露出一個殺意的眼神,那一刻,季葉真的被嚇到了。
等到皇上離開,他想過來與自家大哥說話,雖說心里因為季碩的事怨恨上了秦氏,但是大哥畢竟是自己的大哥,打斷骨頭連著筋,并且季葉現在在禮部的職位,還全靠大哥撐著的,所謂一榮俱榮,他自然要把自己的發現告訴大哥。
但是剛想過來,又被幾個同僚拉著喝了兩杯,等到好不容易鉆過來時,大哥和大嫂都走了,余下的這些婦人們的談話就落到了他的耳朵里。
這一刻,季葉想了很多,自己一生以大哥馬首是瞻,但是大哥卻越來越沒出息了,這些女人說得沒錯,大哥就是怕老婆,他的碩兒死的那么慘,大哥卻在過了事兒后,依然對大嫂千依百順,禁足之后,大嫂也像完全沒收到影響一般,照舊掌管著整個大房的開支,這還不止,她最近兩日竟然還插手到他二房來了,弄得每晚一回家,柳姨娘就跟他抱怨,說他們二房采買東西,竟然要大房同意,還說他們定的價格不合適,買的商家不劃算,硬是要他們改。
以前秦如秋還在的時候,季葉知道這些事都是秦如秋和大房大嫂商量著辦的,但是既然已經分了家了,秦如秋也走了,那他二房的事還輪得到大房的人還插手嗎?他們二房看起來就這么好欺負?怎么沒見大嫂對三房的人指手畫腳?
總之,新仇加上舊恨,季葉此刻是一點也不想去找大哥說剛才的事了,腦子里溜了一圈兒,他看了看四周,直身走到新任兵部尚書邵天容那兒去。
邵天容正和幾位官員在說著話,看到季葉過來,挑了挑眉,問,“季大人有事?”
兵部和禮部所屬不同,平日兩個部門也沒有交流,這季家老二怎么過來了?
“邵大人,有件事,在下想與你商量一下?!奔救~看了看邵天容身邊的那幾個官員,目光帶著點神秘。
邵天容雖然好奇他能與自己說什么,但看他那故弄玄虛的樣子,還是笑了一下,起身道,“本官正好要卻凈房,季大人一同吧?!?
季葉當即笑著跟上。
兩人出了大殿,邵天容仍然不疾不徐的往凈房方向走去,嘴里淡然的問道,“季大人有什
么想說的,現在就說吧?!?
季葉看了看四周,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在下知道兵部采買那塊兒,有個掌選的空缺,不知道邵大人心中可有合心意的人選?”
季葉現在在禮部也算是個五品總司務,雖然不如他大哥季呈的三品侍郎管轄范圍廣,但是也算個有油水的職位了,當然,若是比起來,兵部采買這邊的油水自然更大,但是兵部這邊的采買辦掌選官員的品階卻只有從五品,比總司務還要降下半品。
“怎么,季大人有推薦的人選?”邵天容眉眼一挑,表情里已經帶了點不悅。他兵部可不想摻雜進秦家的人,這季家老二是季府的人,夫人還是秦家的表親,他可一點也不想收他推薦來的人。
季葉眼力見倒是好,見狀立刻道,“不是推薦,是……是……”
“是什么?”
季葉一咬牙,為了自己的仕途,說了,“邵大人,您看我合適嗎?”
“你?”這倒是出乎邵天容的意料之外,這季葉不是禮部的五品官嗎?怎么還忌憚上了兵部的從五品?雖說采辦油水會多些,但禮部那天總司務的手頭可也寬裕著。
季葉看他不答應,急了,連忙道,“要是您覺得不合適,我記得兵部的司務那邊還有個副總務的位置,您看能不能……給我個機會…”
這下邵天容更驚訝了,副總務?那可是從六品,一口氣降了一級半,這季葉心里想什么呢?虧著本也要來他的兵部,而且還愿意當個總務,要知道兵部的總務可沒什么油水。
“季大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什么意思還是說明白吧,咱們也別拐彎抹角了,你季家的人,我可是見識過的?!闭f完冷哼一聲,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之前季呈爭奪兵部尚書一職,后來突然冒出個邵天容直接上位了,那時候季呈可沒少在朝堂上戳邵天容脊梁骨,就算傷不到他半分,也總在背后說他壞話,編排他,發泄發泄怒氣。
這會兒提到季呈,季葉表情也變了,他握了握拳,也不隱瞞了,干脆直言道,“在下就不瞞邵大人了,我們季家三房是已經分了家了,我打算過幾日,就搬出去住,到時候這季府有什么事,可就不關我的事了?!?
前頭說的分家還好,最后那句“季府的事就不關我的事了”卻讓邵天容聽出點苗頭,合著這個季葉是想抽開身子,跟季家拆分開來,這樣往后季呈跟秦家有什么來往,也連累不到他頭上了。
這季葉倒是好主意,也好魄力,為了拆分保命,連官職都想方設法的調了,他是知道到自己與秦家對著干的,所以投奔著他兵部來,就是為了找個新靠山,哪怕是降職也在所不惜。
邵天容沒說話,他的兵部可不是什么貓阿狗都收的,況且還是逃難過來的,他更要掂量掂量。
季葉看他不答應,急了,連忙道,“邵大人,我季葉入朝為官二十幾年,雖說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是在朝堂上的名字還算正派,您要是覺得我不合適就算了,若是合適,我求的不過是一家平安,做
什么無所謂,但就是這條命,我還是比較珍惜的。”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能讓他抽出去,做什么職位他不在乎。
邵天容又看了他兩眼,只看得他滿頭大汗,才揮揮手說,“季大人容我考慮考慮,先回吧?!闭f完,也不再聽季葉的話,直接去了凈房。
從凈房出時,外頭已經沒有人了,邵天容走了兩步,看到前方那白色的人影,沒有猶豫的走了過去,那白影很快消失不見,他也跟了上去,不一會兒那白影停到一個荒僻的地方,邵天容也跟著停下來。
“太子?!鄙厶烊葑吡诉^去,對著那白衣身影行了個禮,上前小聲說,“剛才的話,您聽到了?”
司蒼斂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態度不緊不慢的,“你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懶得管。”邵天容理所當然的說,“那個季葉當我兵部是什么地方?青樓楚館嗎?想來就來?沒那么好的事。”
司蒼斂沒說話,沉吟了半晌,漆黑的瞳眸盯著前方漆黑的夜空看了半晌,才道,“我倒覺得,把他弄進來也好?!?
“嗯?”邵天容不解的看著他。
司蒼斂卻沒有過多解釋,只是道了一句,“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到底也比擱在外面好?!?
邵天容聽出了他的意思,思考半晌,點點頭,“太子所言極是,那就將他弄進來,他不是想當總務嗎?那就讓他當個總務就是了。”
司蒼斂應了一下,看時辰不早了,也不多說,又叮囑他了兩句,才離開。他并沒有出宮,而是去了禁軍大營,杜信煒還在那兒等著他,看到他來,便迎上去,垂首道,“太子,那女子的身份查探清楚了,的確就是秦家大小姐,秦千蕊。”
司蒼斂頓了一下,卻道,“我原以為季莨萋要了那個秦千蕊,是打算在宴會上有點作為,但沒想到她剛才什么都沒做,那她帶走秦千蕊是為了什么?”他眉頭緊了緊,清俊的臉龐上滿是狐疑。
杜信煒也皺了皺眉,說道,“會不會她只是想幫秦千蕊?”
“不會?!彼旧n斂想都沒想就否認,“那丫頭可不是這么心地善良的人,她不……”說到這里,他突然愣住,然后臉上露出一抹恍然,“原來如此,那小妮子,果然想得長遠,不過這么做,她是打算做強盜嗎?怎么手法越來越粗暴了?”
強盜兩個字鉆進杜信煒耳里,他身子一顫,眼神莫名心虛起來。他在天王寨養傷的事,太子是知道的,只是他并沒告訴太子那天王寨里的山賊們已經成了季莨萋的下屬,而當太子說沒收到公函時,他也只是含糊的提到,回來的路上碰到季莨萋的馬車,才不得已將公函交給她帶走,而自己是在之后才遇到姜海等人,將自己救下的。
他隱瞞了季莨萋的身份,也算是回報了她的救命之恩,更何況,她還是杜心月的好姐妹,自己自然更不能出賣她了。
“信煒,你想到了嗎?”司蒼斂突然轉頭,看向杜信煒問。
杜信煒愣了一下,連忙搖頭,“我還沒想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