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一來,水青即使在買東西的時候。也心不在焉。她把自己放進簡蒼梧的角度想了想,有一文錢憋死英雄漢的無力感。雖然只是十元,她要是身上沒帶錢的話,好像除了向老媽或者伙伴們借,別無它法。不過直覺簡蒼梧不會跑去跟不認識的人借錢,她要出錢,他都不肯呢。
從無到有,他要怎么做?
水青用最快的速度購物完畢,把大包小包放在老**辦公室,匆匆趕下去看結(jié)果。
外面的人比剛才又多了,那個賣梅花的學(xué)生還在,卻不見簡蒼梧。
“你好,我是剛才——”水青上去跟女學(xué)生打聽簡蒼梧的動向。
“我在學(xué)校的招生宣傳冊上見過你的照片。”那個女孩一臉崇拜,“你是韓水青,對不對?”剛才光看帥哥了。
水青不知道云上已經(jīng)把她當(dāng)作差生變優(yōu)生的典范,弄得成績不太出色的學(xué)弟學(xué)妹們封她當(dāng)偶像。
“對,我是韓水青。”她很想看看那本宣傳冊,放了哪張大頭照。不過現(xiàn)在找見蒼梧要緊。
“學(xué)妹,你有沒有看到剛才和我在一起的那個男生?”這里不興叫學(xué)姐學(xué)妹的,但不得不承認,聽在耳朵里。感覺關(guān)系親近多了,哪怕從來沒見過的母校同學(xué)。
女孩果然被那聲學(xué)妹振奮了,“我看到他往老榕樹那邊去。要是早認出你,送你一支就好了,不用你男朋友那么為難。”她說著就拿起一支臘梅給水青。
是不是進大學(xué)后,只要一男一女站一塊兒,就會讓人以為男女朋友?水青失笑搖頭,但什么都沒解釋,反正這種事一向越解釋越復(fù)雜。
她將花推了回去,“他既然說了他會買,你就留一只給他。”根據(jù)迷路都會死撐的性格來看,簡蒼梧是個相當(dāng)有自尊心的人。她要是自己掏錢買,似乎把他看扁了。
女孩忙說:“嗯,嗯,花當(dāng)然要由男生送。”又自行發(fā)揮想象。
水青笑說待會兒見,就朝街頭老榕樹方向走去。等她漸漸留意到周圍人多起來,而且和她走向一致時,就聽見了音樂。
是小提琴的演奏——馬斯涅的沉思。這首世界知名的曲子,被改編過了,每個音符高高飄揚在夜空,散播著令人愉快,又能深深探索的情感。
水青擠進人群。被人們圍成圈的老榕樹下,她驚訝得看見,簡蒼梧在那里,擺著標準卻又好看的架勢,正拉著小提琴。
他人外表出色,又是天生衣架子。穿著很有品位。往那一站,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吸引眾人的目光。更何況,他還能玩樂器。削得瀟灑,縷縷微翹的栗發(fā)隨琴的擺動而輕揚,玉色光澤的手指那么靈活,劃過絲絲琴弦。拿弓的手仿佛在水中起舞,漾出看不見的音波。
水青看見地上打開的琴盒,心里就明白了。
簡蒼梧,在街頭賣藝。無論她相不相信,他真的打算用自己堪比音樂家的雙手來賺那十元買花的錢。在圖書館時,人人對他噤若寒蟬的樣子,應(yīng)該是音樂學(xué)院的高材生。要是讓哪位教授看到,估計要頓足哭嚎上半天,居然當(dāng)街賣藝。
水青本心不覺得有什么關(guān)系。因為在國外,很多當(dāng)街表演的藝人,當(dāng)然有些是生活艱難,但也有一些只是想將自己的才華和人分享罷了。想象在明亮的夏日周五,一曲墨西哥風(fēng)情的吉他,會令所有期待周末的人心情無比愉快,連回家的腳步都很歡快吧。
她只是想不到。簡蒼梧會這么做。可能因為他看上去太優(yōu)秀,太驕傲,實在不是能當(dāng)街表演的人,而且起因還是錢。
圍觀的人很多,琴盒子卻還是空的。不是大家小氣,實在是太新鮮。小城生活的人見過伸手白討錢的,卻沒見過這種方式討錢的。
“是萬伊搞的節(jié)目吧?今年除夕夜真好玩。”有人邊欣賞邊私語。
“就是,他的小提琴拉得好美啊。”同伴附和。
“我也想學(xué)小提琴了。”一幫學(xué)生娃啾啾。
“真帥!”兩個字頓時引來一片頭點。
別美了,別學(xué)了,別帥了,趕緊扔個一塊錢也好啊!水青聽那支沉思快完了,大家卻還陷在純欣賞的階段,心里就有點急。這種時候只要有個帶頭的往琴盒里扔錢的,一定會有連鎖效應(yīng)。但這個人偏偏不能是自己。
不自覺,她掂起腳尖,左顧右盼,想找出個熟人來。
一曲畢,掌聲給得十分熱烈,長長綿綿,都停不住,大家卻還是一毛未拔。簡蒼梧垂下小提琴,低了低優(yōu)雅的頭顱。這是專業(yè)演奏者的禮節(jié)。對于那個空著的琴盒,他一眼未瞄。
他看到站在最前排的水青,露出了溫柔的笑意。
水青禁不住往旁邊閃了閃。他真心的笑容很少,但笑起來就有致命的魔力,實在讓她吃不消。她回頭看看身后,代替她自己接收到簡蒼梧笑容的人,已經(jīng)花癡化。
“再來一首吧。”有個聲音從人群中響起,立刻得到此起彼伏的呼應(yīng)。
簡蒼梧再度擺出姿勢。身形修長,氣質(zhì)雅貴。弓在弦上,一發(fā)驚人。
他才拉了個輕爵士的前奏,左下頜依舊貼著琴,突然劃開弓,做了個邀請的動作。微彎松軟的頭發(fā)垂在額頭,他的眸子聚集了各色繽紛,恍若星海。
他在邀請她,以她絕對無法拒絕的方式。他曾經(jīng)在她面臨難堪的時候,如幸運之星一樣出現(xiàn)。現(xiàn)在,她也要當(dāng)一次他的幸運星吧。
她唱了,從圍觀的人群中,走到中心點。沒有話筒,卻因為人們的凝神靜氣,聲音沒有單薄,悠然著,降落在每個人的心田。
他們或許聽不懂歌詞大意,但小提琴和歌聲交織出來的美妙意境,多少可由心體會。
水青唱得投入,聽得投入,沒看見所盼望的救星已到。
羽毛帶著貝貝擠了進來,她看見那只寂寞的琴盒,立刻明白了演奏者的意思。作為一個畫者。她曾經(jīng)向往自己能同外國藝術(shù)家一樣,擁有街頭表現(xiàn)才華的勇氣。從口袋里拿出五塊錢,塞到貝貝的手里,耳語了一句。
貝貝點點頭,捏好鈔票。
一曲又終。
沉寂已久的人們,仿佛終于能呼吸了一般,拼命拍手叫好。
水青此時的想法卻完全和藝術(shù)不沾邊。來點鈔票吧,來點硬幣吧,她全心祈禱。
祈禱之中,簡蒼梧的手舉起來,手掌向上。指尖對著她。她知道,那是要和她一起謝幕。她笑笑,把自己的手放在那令人安心的手掌中。簡蒼梧依舊是淡淡頷首。倒是她,夸張作個無裙屈膝禮,再度引出掌聲。
她一抬頭,就見到有人跑到琴盒前,放下了一張五元。她立時激動,終于有人開竅了。再看那居然是貝貝,給她一個超大燦爛的笑容,就回到人群里。于是,水青又看到了同樣笑得很大的羽毛。
如水青預(yù)料,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大家明白琴盒打開放在地上的意義時,很多人上來放錢,還有些特別慷慨的。不一會兒,盒里就鋪了一層。
等人漸漸散去,水青看著簡蒼梧,“事先聲明,我沒教貝貝這么做。”
他只是笑。
一個人,怎么能從冰咖啡突然變成熱巧克力,且看簡蒼梧。比喻不夠準確?大家聽聽就算。
“你從哪里找來的小提琴?”水青問。
“那里有個舊貨攤。我跟攤主商量,租金五十塊,抵押身份證,他就把琴租給我了。”琴很舊,因為保養(yǎng)的不好,音色也差。
“五十?”他還真自信能賺得回來,水青眼睛瞇瞇,“要是人人都以為你是萬伊請來的表演者,一分錢不給你,怎么辦?”
“那就捧著盒子說,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新年大吉,恭喜發(fā)財。”他會試試這個方法。
聽簡蒼梧若無其事能說出這番話來,水青覺得好好一個天人,哐啷嘡摔碎,碎成粉。風(fēng)吹末就散沒了。是她的IQ還是EQ太低,單想象他江湖的樣子,她的大腦就縮水了。
“簡蒼梧,你這些話跟誰學(xué)的?”再細想,他那腔調(diào)很熟悉。
“葉陌離。”吃年夜飯時,看他耍寶,很有趣。
她就說嘛!被那小子糟蹋了陽春白雪,她可負不起責(zé)任。不過,就一晚上,破壞力是有限的。還好,他們倆以后也碰不太到面。
和簡蒼梧走到舊貨攤,把小提琴還了,一盒子錢多是硬幣和小面額鈔票,扣掉租金,數(shù)下來還有兩百。
“這么算下來,你每天都來一出的話,一個月就有六千多,屬于高薪啦!”這時的物價還沒有飛漲。
“……”簡蒼梧不熟悉水青的無厘頭,特別認真想了想,“除夕,人多,地段好,屬于天時地利人和。平時,不可能賺到那么多。”
水青本來開玩笑的,見他一本正經(jīng)回答,笑得彎了腰。
在云上學(xué)妹那里,簡蒼梧買了一籃子的臘梅,又請水青和其他伙伴們吃烤肉串和小點心,花得一分錢都不剩。
用簡蒼梧的話來說,這是一種紀念。
用韓水青的話來說,這是一種奢侈。
可是,臘梅的香氣呵,縈繞了水青溫暖的小家。從年初一到年初三,寶貝走路都卷香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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