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步走進屋內,姜晚澄來到床榻邊,輕聲喊道:“黎師傅,黎師傅?”
黎椿筠目光呆滯,神情渾噩的扭頭向姜晚澄看來。
姜晚澄見她如此,心中疼惜不已。
她彎腰上前,握住黎椿筠的手:“我是來帶你離開此處的,你可愿意?”
黎椿筠死寂的眸子里,這才透出一點點微弱的光亮來。
“我……還能……離開嗎?”
上一世,她或許也是經歷了此次這般,被兒子夫家所有人痛毆后,又被丟棄在這漆黑的小屋內,生不能生,死又未死。
內心不知有多絕望,有多忿怒怨恨。
最后,才會走上弒夫殺子的絕望之路。
雖然事情都未做成,但卻害了她自己。
而她最后雖然被端王救出,但卻也被困在了莊子上一輩子,從此徹底掩去黎椿筠該有的輝芒,和永生牢獄,又有什么區(qū)別?
“我阿娘說……這就是……我的命!我的命,哈,哈哈……哈哈哈……”
黎椿筠仰著頭,笑得眼淚橫流,滿目瘋狂。
她眼角,額頭,甚至臉頰上,到處都是傷口。
形容如此猙獰恐怖,姜晚澄卻丁點兒都不怕。
這一世,她看到了黎椿筠的絕望,只覺慶幸,因為這一切尚且都還來得及!
姜晚澄難掩哽咽,低聲勸她:“當然不是!命運從來握在自個兒手中。若是世道不公,那就掙脫出去,自個兒掙個新的前程出來!旁人所有的話,都是屁話!不要消耗自己的人生在沒必要的人與事之上,反倒害了自己。”
也不知她是否能聽得進去,因為黎椿筠怔了很久很久。
久到外面,已經傳來了向家人的說話聲。
黎椿筠這才扭頭再一次看向姜晚澄:“你……你是誰?”
姜晚澄心中松了一口氣,因為她終于看到黎椿筠眼底的一抹聚光。
“師伯。可能你不記得了,但我是你一個師妹,她名叫關玖兒,我是她的關門弟子。是她叮囑我來探望您的,可我不知您竟身陷這樣的險境中。若您愿意,只要點頭,我絕對救您出去,請您信我!”
黎椿筠眸底的光亮越來越多,“關、關玖兒?”
黎椿筠當然記得!
而姜晚澄知道這個名字,也是因為上一世黎椿筠親口提過的。
只是她這個師妹嫁的很遠,她們自分別后,便再也沒有過聯絡。
所以姜晚澄才敢胡謅。
黎椿筠像是想起了年少時的一些歡愉時光,又靜靜淌了淚:“我當然記得她……是她……是你……真好。既如此,那你便幫幫我吧!?我想離開這里!”
得到她自己的同意,姜晚澄當然沒什么說的。
她緊緊握住黎椿筠的手,“好!請師伯,相信我。”
二人眼神交匯,看到了彼此的決心,頓時黎椿筠渾身,好似又多了一絲堅毅和精神氣。
從向家出來后,史奕問:“搞那么麻煩作甚?剛才我就該直接搶了人出來便是!”
姜晚澄無奈看向他:“史大哥,若是向家報官,我們只能乖乖將人還回去。到時黎大家或許會遭向家更瘋狂的報復,受罪的是誰?所以,暫時按兵不動才是對的。”
拂雪:“可是姑娘,向家那些人都打了人了,而且動手最兇的還是黎大家的……的兒子,難道他們還有禮法嗎?告到哪里去,這畜生都該受刑!” 拂雪氣的不輕,也為黎大家心痛不已。
姜晚澄:“先不急。該有的報應,他們都逃不掉的。史大哥,我等會兒去巷子里等著,你回莊子上,叫幾個人過來。我下午會再去向家一趟!”
史奕:“你去干什么?”
姜晚澄操著手,瞇眼道:“要狀紙!”
必須攪向家一個天翻地覆,然后狠狠脫掉他們幾層皮,不然黎椿筠根本無法脫身。
事情進展的,倒是很順利。
姜晚澄又用了一些便宜的營養(yǎng)品迷糊了向家的視線,然后去到房間,將自己偷偷準備的紙筆帶給黎椿筠。
但黎椿筠根本不用硯墨,而是咬破手指,字字泣血,聲聲如淚的用手指親手寫下一紙狀書,狀告夫君寵妾滅妻,狀告親子忤逆毆打親母,狀告整個向家吃人不吐骨頭,吞她血肉!
許是知道姜晚澄還會來探病,所以向家人今日給黎椿筠送了些吃的。
黎椿筠找到了一絲生的希望,自然也會緊緊抓住。
她恢復了一些力氣,此刻靠在床頭頭腦清醒的低聲與姜晚澄說道:“向家還有個小婢女叫桃兒,這桃兒平日里燒火做飯洗衣服,卻連一口飯都吃不飽。向家人虐待她,是我回來時,看不過去,常常施以援手。你們可以找她,讓她替我作證。我離開向家,可以帶著她離開。”
“還有我母家的翠兒。她昨日跟著我的母親過來,也見到過我的情況。翠兒娘家的弟弟,患有心疾,若是能幫她一把,她也定會會為我作證。”
姜晚澄收好血書藏入懷中,“好,我知道了。” Www● ttκΛ n● C 〇
離開前,姜晚澄最后問了黎椿筠一次。
“師伯,您可知……大梁對于詈祖父母父母者,是如何刑罰?”
姜晚澄只知道在大晉,會是處以絞刑!
而天下,無不愛子女的父母,所以她并不確認,黎椿筠是否真的想這樣做。
黎椿筠眸中死寂無光,語氣淡淡道:“鞭一百。他便是死了,也與我,再無干系。”
那兒子,不過十五六歲,雖然長得高大,但身形瘦弱。
別說一百鞭,怕是五十鞭就能要了他的命了。
看來黎椿筠是徹底死了心了。
許是她心中早已將這樣的兒子,自她當年離家后,便已經死了吧。
姜晚澄默默頷首,轉身離開。
當日下午,從向家出來后,姜晚澄便先去了一趟黎椿筠的母家。
然后,又讓拂雪偷偷找到向家的桃兒。
翌日,姜晚澄帶著狀紙,然后去了京府衙門。
而這天下間,會狀告兒子辱罵毆打自己的母親,卻是少之又少。
所以,這一封血書,當即便在整個上京,刮起了一陣輿論颶風。
向家人在面對官差上門捉拿向家長子時,自然是兵荒馬亂。
而白六和白七,還有白八三人與桃兒里應外合,將黎椿筠偷偷給從屋內運出,再背在背上翻墻偷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