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承淵到了外院,便見陸冰在外書房外面來回踱著步子。
見他過來,陸冰似要迎上來,卻是腳步一頓,站在了原地等著他。
陸冰向來沉穩,少見如此急切耐不住性子的時候。
趙承淵剛走到他跟前,陸冰便拱手,“七皇叔。”
趙承淵腳步不停,道,“進書房說吧。”
陸冰跟著進了外書房,葉常一揮手,侍衛都退后十步開外警戒。
陸冰坐定,方道,“剛接到西北密報,西涼有異動,有大軍在悄悄往大周西北邊境集結。所出兵力,怕是史無前例。”
趙承淵眸光微動,“情報可確切?”
“這是三撥斥候打探的結果,大致是不會有錯。這是家父手書。”陸冰說著,從懷中拿出一封信函交給趙承淵。
趙承淵拿出來信箋展開,神色凝重起來。
安陵候信中所言,按行軍埋灶計算,對方兵馬應是十萬左右。可對方說不得故設迷障,實際兵馬定然更多,是以往朝廷只能多報,報了預計十五萬兵馬。
西涼民風強悍,幾年前改朝換代后,便愈發熱衷于開疆拓土。中原水土肥沃,他們覬覦已久。這些年戰爭就不斷,可大多是出動三兩萬兵力,甚至只有數千兵力偷襲,速戰速決。這種要作持久戰的打法,是頭一回。
這正是攸寧提到的那場戰爭,只是比攸寧說的早了兩年。是不是也意味著,安陵候府的覆滅也提前了兩年?這其中可有太子提前部署的功勞?
可按著攸寧說法,這場戰爭最后的結局是慶明帝將安陵候及他兩個兒子召回斬殺,之后便是與西涼議和,將王采緋封了公主,送往西涼。能讓慶明帝示弱議和,恐怕不止十五萬兵馬這么少。十五萬兵馬,總不至于震懾到慶明帝。
趙承淵道,“恐怕,十五萬的估算還是少了。他們既然出動大軍,自然會估算西北兵力。十五萬兵力,想擊潰西北防線并不容易,他們如此大動干戈,必然做的是一擊而中的準備。那他們的兵力,必須是壓倒性的優勢。”
陸冰聞言,眉頭緊鎖,“若更多……這恐怕是一場惡戰,弄不好,西北百姓要遭殃了。”
趙承淵聽他如此喪氣的一句話,眉心微動,“世子覺得西北軍勝算不大?”
“皇叔也知道,西北軍說是有二十萬大軍,實則不過是對外虛張聲勢的數目。皇上有意壓制,這么多年下來,傷病老弱退下去不少,戰死了不少,可補充上來的新兵卻是少的可憐。如今西北軍真正能上戰場的不過十萬兵力,且是步兵為主,因著戰馬損耗得不到補充,騎兵不過三萬。”
說到這里,陸冰眉眼間的郁色更濃,少見地表露了情緒,“我們對戰的西涼軍,卻是馬背上打天下。西北邊境線漫長,易攻難守,駐軍分散,只能相互守望。可兵貴神速,步兵兩條腿,如何及時相援?各地駐軍遇到兵力優勢的烈馬悍兵只有被屠殺的份,附近駐軍再去馳援亡羊補牢,恐怕城池早就讓西涼軍洗掠一空了!”
趙承淵沉眸聽著陸冰說話,他的言語中盡是對此戰的憂慮,還有對皇上的憤懣。
西北軍兵力和戰馬逐年減少,這是皇上不動聲色稀釋安陵候府兵權的辦法。皇上在邊城動兩百里的梁川建了梁川大營,在那里駐扎了七八萬兵馬。如此,既削弱了安陵候的兵權,又徹底阻絕了西北軍威脅京城的可能。
不知是不是這種心底難平的憤懣,讓陸冰對大周皇室失望,起了異心,與西涼達成了別的共識。
“世子倒不必如此悲觀。西涼這次的打法,定然與以往不同。”
趙承淵從炭爐上拿了熱水壺,滾燙的熱水緩緩沖入茶壺,茶香裊裊而起。
他不疾不徐道,“西涼以騎兵為主,素來是速戰速決的打法。大軍集結,延長戰線和作戰時長的打法,他們并不擅長。即便是十五萬大軍的糧草輜重,要動用的輜重兵和民夫恐要過十萬,這對他們來說便會拖累行軍節奏。如此,西涼騎兵的作戰優勢便會受到掣肘。再者,他們是遠途奔襲,我們是就地防守,不必如他們那般擔心后續糧草。此消彼長,這一戰并不見得如你想得那般難打。”
陸冰沉沉長嘆了口氣,似要將胸口的憤懣和沉重都吐了出來。
“皇叔說的有理,我方才……也是不解皇上的做法罷了,西北軍對皇上的威脅,難道比西涼還要大?”
他苦笑搖頭,沉聲道,“罷了,皇叔放心,我自不會亂了分寸。即便這場仗再難打,哪怕是拼上性命,也不能讓西涼占我大周一分土地。”
趙承淵看他,倒從中聽出幾分視死如歸的悲壯來。
他也相信,陸冰如此說了,定會如此去做。陸家一代代埋在西北的忠骨,足夠為他的這番話佐證。這樣的人,怎么可能叛國。
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世子會竭盡全力,本王自是信你。世子可有想過,他們為何會這般改變戰略?”
陸冰鎖眉沉思,許久之后道,“這確有些反常。西涼地闊人稀,作持久戰實不是明智之舉。”
趙承淵為他斟上茶,“差人仔細探查吧。總該弄清楚對方的意圖底細,方可有的放矢,事半功倍。”
陸冰握著茶盞喟嘆,“七皇叔見微知著,總能一語中的。您若是在西北,大周又何懼西涼狂賊。”
只可惜……皇上怎么可能讓七皇叔沾上兵馬,這些年打壓西北軍,不就是在打壓七皇叔的勢力嗎?
趙承淵神色平淡,這種假設之言毫無意義,他問,“皇上可知道此事了?你是如何打算的?”
陸冰道,“我收到的密報沒走驛站,要快一些,走驛站的一式兩份會同時送到皇上手里和我手里。想必,過不了多久就到了。我在進宮之前,就是想先聽一下皇叔意見,再做打算。”
他頓了頓,“我會向皇上要兵馬,梁川八萬大軍,其中有五萬是騎兵,總不能讓他們閑著。家父在軍報上多報了西涼兵馬,便是有讓皇上下旨梁川大營調兵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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