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伯特#馬西諾受封為伊斯特伍德家族的頭領,已有二十多年一直盡職盡責地為伊斯特伍德家族效力。作為回報,伊斯特伍德家族使他發了大財:在他遭逮捕時,他的家產已經超過一億美元。他和他的家人生活得十分舒適富足。但是,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阿爾伯特#馬西諾竟然忘恩負義,背叛了一手扶持他,使他擁有今日名位的人。他違背了保密禁規,該禁規禁止向當局透露任何信息。
他被起訴的罪狀之一是謀殺,但是害怕坐牢還不足以使他變節;何況紐約州的法律沒有死刑,而且,無論他的刑期有多么漫長,伊斯特伍德家族定能在十年后使他重獲自由,他們甚至還會確保讓他這十年過得輕松自在。他也知道各種對策。
在法庭上,證人將為他做偽證,陪審員會受到賄賂。甚至在他服刑幾年之后,仍會有人準備新材料上訴,提呈新證據,證實他原本是無辜的。這事有一個著名的先例,一位手下人服刑五年之后,伊斯特伍德家族采取了這種措施。那個人被釋放出獄,政府因他“誤”坐監獄,付給他超過一百萬美元的賠償。
不~~阿爾伯特并不害怕坐牢。讓他變節的真正原因是,聯邦政府根據國會為打擊犯罪分子而通過的“被敲詐者操縱及**組織”法案,威脅要沒收他的全部財產。這個法案早先就有,阿爾伯特不能忍受他和孩子將失去安在新澤西的富麗堂皇的家,位于佛羅里達的豪華公寓,以及位于肯塔基的馬場,這個馬場已經飼養出了三匹在肯塔基賽馬會上落選的馬。就因為臭名昭著的“被敲詐者操縱及**組織”法案,允許政府沒收刑事犯的家產,股票、債券,還有那些古董小汽車都可能被沒收。唐#伊斯特伍德曾為這個“被敲詐者操縱及**組織”法案火冒三丈,但是他只說了一句話:“富人們會為炮制了這個法案而后悔的,總有一天,政府會根據這個法案逮捕整個華爾街的人。”
出于遠見而不是運氣,在過去的幾年里,伊斯特伍德家族慢慢地疏遠了他們的老朋友阿爾伯特#馬西諾。他太愛張揚,這不符合伊斯特伍德家族一貫的傳統。《紐約時報》刊登過一篇有關他搜集古董汽車的報道,阿爾伯特#馬西諾頭上戴著一頂雅致的鴨舌帽,坐在一輛一九零七年出產的羅爾斯-羅伊斯銀靈小汽車里,手里握著方向盤;
電視轉播肯塔基賽馬會,阿爾伯特#馬西諾出現在屏幕上,手里握著馬鞭,侃侃而談這項皇家運動的引人入勝之處。那時他的身份是一位有錢的地毯進口商。伊斯特伍德家族覺得他這樣做太過分了,漸漸對他產生了戒心。
就在阿爾伯特#馬西諾和聯邦政府的地區檢察官討價還價的當兒,是他的律師向伊斯特伍德家族報告了這個消息。處于半退隱狀態的唐,立即從大兒子艾爾弗雷德手里收回大權。這樣的情況必須由洛克鎮的老手來處理。
緊接著召開了家族會議。到場的人有唐#伊斯特伍德,他的三個兒子——艾爾弗雷德、菲克西奧和漢默,當時的山姆身患重病,唐十分惋惜,不過家族里并不缺少行家里手,還有湯米#米特尼克接替了山姆的位置。
阿爾伯特的行為,確實會對家族體制造成損害,不過只有基層的組織會損失慘重。這個叛徒能夠提供有價值的情況,但缺乏法律認可的證據。艾爾弗雷德建議,最壞的可能一旦發生,他們總可以把總部移到別的國家去,但是唐惱怒地否定了他的建議。除了美國,他們能到什么地方立足?美國給予他們萬貫家財,它在戰爭后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這一點無人可以否認,對富裕的公民實行保護。
唐經常引用這句話:“寧可放過一千,不可錯殺一個,”隨后又加一句:“這是個多么美麗的國度”問題在于安逸的生活導致人的意志薄弱。在洛克鎮,在圣貝納迪諾,阿爾伯特根本沒有膽量背叛變節,想也不敢想違反保密禁規。他的親生兒子會親手殺了他。何況唐的手里還有王牌,他相信只要出動這張王牌,沒有任何人敢對現在的家族指手畫腳。不過這事連他的幾個兒子都不知道,所以唐原諒了艾爾弗雷德。
“我年紀大了,不適宜住到外國去,”唐說道:“我不會讓一個叛徒把我趕出家門。”
在唐的眼里,阿爾伯特的問題似乎是小事一樁,但卻是一種癥候,會影響其他的人。像他這樣的人還有不少,他們不再恪守曾經幫助他們富裕強大的那些老規矩。伊斯特伍德家族在路易斯安那州的一個老板,芝加哥的一個,還有坦帕的一個,都喜歡炫耀自己的財富,讓全世界人來瞻仰。然后一旦被抓住,這些人千方百計想逃脫懲罰,殊不知災禍全由自己的粗心大意所造成。他們逃脫懲罰的方式就是違反保密禁規,背叛自己的弟兄。這種毒瘤必須徹底根除。這是唐的意見。不過,他現在想聽聽別人的意見;畢竟,他老了,可能還有別的解決方法。
艾爾弗雷德就發生的事做了簡要說明。馬西諾正在和政府的檢察官討價還價。他情愿去蹲監獄,只要政府許諾不對他實施“被敲詐者操縱及**組織”法案中的有關條款,只要他的妻子和孩子繼續享有他的財富。當然,他也力爭不去坐牢,如果那樣的話,他得出庭作證,指控他所背叛的人。他和他的妻子將受“證人保護計劃”的庇護,改換身份度過余生。他還將整整容。而他的孩子也將過著富足體面的生活。這就是達成的交易。
不管馬西諾本人有多少缺點和錯誤,他們一致認為他是個溺愛孩子的父親。他的三個孩子都受到良好的教育。一個兒子即將從哈佛大學商學院畢業,女兒伊莎貝拉在紐約第五大道經營一家高級化妝品商店,還有一個兒子做汽車業的工作,為梅賽德斯公司服務。他們應該有這樣的好運。他們是真正的美國人,生活在美國夢里。
“那么”唐說道:“我們給阿爾伯特捎個信,讓他心里有個數。他可以背叛任何人。把他們送到監獄里或者扔到海底去。但是,如果他膽敢說伊斯特伍德家族一個字,他的孩子就完蛋了。”
湯米#米特尼克沉默了一會,說道:“威脅似乎再也嚇不住人了。”
“這威脅直接出自我的口中”唐#克林特說道:“他會相信的。對他本人不要做出任何承諾。他會明白的。”
漢默說話了。“一旦他被置于‘保護計劃’之下,我們根本不可能接近他。”
唐微笑的問湯米,說道:“你呢,我的‘鐵榔頭’,你怎樣看這個問題?”
湯米#米特尼克納聳了聳肩,說道:“在他出庭作證之后,他們將把他置于‘保護計劃’之下,那時我們肯定能接近他。不過,這事會招致極大的轟動和公眾的關注。值得嗎?那又能改變什么呢?”。
唐說道:“公眾的關注和輿論的轟動,正是這事值得一試的地方。我們將向全世界傳達我們的信息。事實上,這事一旦要干了,就得干得很出色。”
艾爾弗雷德在旁邊說道:“聽其自然吧。隨便馬西諾說什么,都不可能對我們造成滅頂之災,爸,你的辦法有點只顧眼前。”
唐沉思片刻,說道:“你說得不錯。但是什么事有個長久的解決方法?生活中到處都是不確定的因素,和臨時的解決方法;你是不是對懲治馬西諾能否殺一儆百表示懷疑?也許可以起到這種效果,也許不行。但肯定會嚇住一些人。沒有懲罰,上帝也不可能締造出一個世界來。我將親自和馬西諾的律師談談。他會明白我的意思,并會傳達我的信息。馬西諾肯定會相信我的話。”他頓了一會.又嘆了口氣,接著道:“審判結束之后,我們著手做這事。”
“那他的妻子呢?”艾爾弗雷德問。
“她是個好女人,”唐說道:“但是她的個性太美國化了。我們不能聽任一個悲痛欲絕的寡婦,到處申訴她的痛苦,透露一些秘密。”
菲克西奧第一次開口說話:“阿爾伯特的孩子怎么辦?”菲克西奧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狂。
“如果沒有必要,我們不會大開殺戒。我們不是魔鬼”唐#克林特說道:“何況馬西諾從不對他的孩子談論自己的事。希望整個世界都相信他是個騎手。就讓他到海底去騎他的馬吧。”大家都沉默不語。然后,唐不無傷感地說道:“放過那些孩子吧。我們生活的國家里,畢竟沒有子報父仇的傳統。”
第二天,阿爾伯特#馬西諾從他的律師那里得知了唐的信息。這些信息的表達,用語很花哨。唐和巴拉佐的律師當面交談的時候,唐表達了他的愿望,希望老朋友阿爾伯特#馬西諾只保留了對伊斯特伍德家族的美好印象,伊斯特伍德家族時時都會維護不幸的朋友的利益。唐又告訴律師,馬西諾不必擔心他的孩子會遭到任何危險,即使是在紐約第五大道也是安全的,而且唐將親自擔保他們會平安無事。
他唐很清楚馬西諾非常愛護自己的孩子;他也知道監獄、電椅、地獄里的魔鬼,都不可能嚇怕他那勇敢的朋友,唯一擔憂的是子女會受到傷害。“告訴他”唐對律師說道:“我我本人唐#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擔保不會有任何不幸降臨到他們身上。”
律師把唐的話,一字一句地告訴了他的委托人,馬西諾回答如下:“告訴我的朋友,同我父親般的最親愛的朋友,我以無限感激的心情信賴他的擔保。告訴他,我對伊斯特伍德家族所有的人,只有最美好的記憶這些記憶太深刻了,我決不會提到他們。我親吻他的手。”
緊接著,馬西諾當著律師的面唱了起來:“特拉——拉——拉……”;“我想我們最好把證詞再仔細查看一遍,”他又說道:“我們不愿牽連好朋友……”
“好的。”律師說。事后他向唐做了匯報。
一切都按計劃順利進行。阿爾伯特#馬西諾違背保密禁規,出庭做證,把無數的下屬送進了監獄,甚至牽連上了紐約市的一個副市長。但對伊斯特伍德家族只字未提。完事后,馬西諾夫婦銷聲匿跡,被“證人保護計劃”看護起來了。
報紙和電視報導洋溢著興高采烈的氣氛,不可一世的黑手黨組織被搗毀了。成百上千的照片和電視的跟蹤報導,記錄下了囚犯們被趕進大牢的情景。有關馬西諾的報導占據了《每日新聞》的中心頁:黑手黨大教父落網;還附有照片,上面有他和他的那輛羅爾斯-羅伊斯銀靈小汽車,他的參加肯塔基賽馬會的馬匹,他的令人咋舌的倫敦時裝。真是窮奢極欲的生活。
唐指派湯米查找馬西諾夫婦,并加以懲處。唐說:“這事要做得能引起同樣大的轟動效應。我們不能讓他們忘了馬西諾。”但這項差事花了湯米近半年的時間才得以完成。唐不由的調侃道:“政府的保護計劃,看起來似乎很嚴密”
法蘭奧斯記得馬西諾,他是一個快活、慷慨的人,給法蘭奧斯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法蘭奧斯隨父親湯米前往馬西諾家里吃過飯,因為馬西諾夫人做得一手意大利式的好菜,尤其是那道用大蒜和芳草做調料,花椰菜和通心粉一起炒的菜,法蘭奧斯至今仍念念不忘。法蘭奧斯從小就和馬西諾家的孩子們一起玩耍,十幾歲時,甚至喜歡上了他家的女兒伊莎貝拉。那個美妙的星期天之后,伊莎貝拉在大學里一直給他寫信。趁現在單獨和湯米待在一起,法蘭奧斯說道:“我不愿意做這事。”
他的父親看著他,不無傷感地笑了:“法蘭這種事時有發生,你得習慣才好。不然的話,你是沒法立足的。”
法蘭奧斯搖了搖頭,依然說道:“我不能做這事。”
湯米嘆了口氣,這時候他想起了自己的大兒子,法蘭克#米特尼克,如果不是在和圣奧爾登家族的那場決戰,太過慘烈,想必法蘭奧斯也不會做這一行,不過,無論怎樣,湯米還是愛法蘭奧斯的。說道:“好吧,我會告訴他們,你只參與行動的籌劃。讓他們把塞耶派來做具體的工作。”
湯米開始了徹底的調查。伊斯特伍德家族用巨額賄賂,突破了“證人保護計劃”的防線。
馬西諾夫婦倆更換了身份證、出生證、社會保險號碼、結婚證等證件,臉部也整了容,改變了原來的模樣,使他們看上去足足年輕了十歲。因此他們覺得可以高枕無憂了。但是,他們沒有充分地意識到,身材、姿勢、嗓音仍使他們不難被人認出來。
一個人的老習慣是很難改的。一個星期六的晚上,阿爾伯特#馬西諾和妻子一起駕車去離他們的新家不遠的南達科他的小鎮,準備進一家當地政府特許的小賭場去賭博。在回去的路上,湯米#米特尼克和塞耶#伊斯特伍德帶著六個人,攔住了他們。塞耶在扣動手槍扳機之前,禁不住違反事先的安排,向這對夫婦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沒有任何藏匿尸體的舉動。沒有拿走任何值錢的物品,人們斷定這是由報復引起的兇殺,是向公眾傳遞了一個信息。報紙和電視的輿論宣傳充斥著義憤填膺的言辭。當局許諾要對兇手繩之以法。事實上,這起兇殺激起的公憤似乎足以危及整個伊斯特伍德王國。不過唐,仍然表現的和往常一樣,在自家的花園里,澆澆花,種一些小西紅柿。他知道,自己控制了整個上層社會,只有略知皮毛的人,才會懷疑伊斯特伍德家族會受到影響。
湯米被迫在洛克鎮里躲藏了兩年。塞耶成了家族的頭號鐵榔頭。法蘭奧斯被任命為伊斯特伍德家族在內華達地區的老板。他拒絕參加謀殺馬西諾夫婦的舉動已經記錄在案。他沒有當一名鐵榔頭的氣質。
湯米退隱洛克鎮兩年的前夕,唐#伊斯特伍德和兒子艾爾弗雷德最后一次會見了他,為他餞行。
“我必須為我兒子向你們道歉”湯米說道:“法蘭奧斯還年輕,免不了會多情善感。他的確非常喜歡馬西諾一家人。”
“我們也喜歡阿爾伯特”唐說道:“他是我最喜歡的人了。”
“那為什么要殺了他?”艾爾弗雷德問道:“這事招來這么大的麻煩,簡直有點不值得。”
唐#伊斯特伍德嚴厲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沒有規矩,你就無法生活一旦大權在握,你就必須用它來嚴明法紀。馬西諾犯了個嚴重的錯誤。湯米明白這一點,不是嗎,湯米?”。
“我當然明白唐#克林特”湯米說道:“不過您和我都屬于老派人。我們的孩子們理解不了。”他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我想感謝您,讓法蘭奧斯在我走后擔任內華達的老板。他不會讓您失望的。”
“這點我很清楚,”唐說道:“我對他的信任不亞于對你的信任。他頭腦靈活,心腸軟,這只不過是年輕人的通病。時間長了就好了。”
一個丈夫在洛克縣當差的女人,為他們烹飪了晚餐,并且一直在旁侍候。她忘了給唐準備一碗磨碎的洛克干酪,湯米走進廚房取來了磨碎機,把碗放到唐的面前。湯米小心翼翼地把干酪磨碎,盛在碗里,然后看著唐把手中的大銀勺子插進那個發黃的小山丘,舀了一勺放進嘴里,又端起酒杯啜了一口家釀的烈性葡萄酒。這是個有膽有識的人,湯米心想。七十多歲了,仍能對一個罪人宣判死刑仍能吃這些純度很高的干酪,喝這種烈性葡萄酒。
湯米隨意問了一句:“特麗莎在家嗎?”
“她那該死的瘋癲又發作了”艾爾弗雷德說道:“她把自己鎖在屋子里,感謝上帝,不然我們就吃不成這頓晚餐了。”
“唉”湯米想起了自己的大兒子,他們本來有希望和解的,說道:“我一直以為她會慢慢好轉的。”
“她想得太多”唐說道:“她太愛她兒子塞耶。她拒絕接受這個事實:世界就是現在的世界,你就是現在的你。”
艾爾弗雷德流利地問道:“湯米,這次對付馬西諾的行動之后,你覺得塞耶怎么樣?他是不是很有膽量?”。
湯米聳聳肩,不說話。唐不滿地哼了一聲,目光犀利地盯著他。“你有什么話盡管直說”唐說道:“艾爾弗雷德是他的舅舅,我是他的外公。我們血脈相連,可以互相評價。而你則是如同我親兄弟一般的朋友。”
湯米放下刀叉,凝視著唐和艾爾弗雷德。他略帶遺憾地說道:“塞耶有張血淋淋的大嘴。”
在他們的世界里,這是一句行話,暗指某人在執行任務時殘忍暴虐,暴露出獸性的一面。在伊斯特伍德家族里,這種行為是絕對禁止的
艾爾弗雷德聽完這句話,身子后仰,靠著椅背上,說道:“我的上帝。”聽到兒子的感嘆,唐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隨后又朝湯米揮揮手,示意他繼續往下說。唐似乎不感到意外
“他是個不錯的學生”湯米說道:“個性很適宜,而且身強力壯,行動敏捷,頭腦靈活。但是他卻以殺人為樂。他和馬西諾夫婦糾纏的時間太長。在打死那女人之前,他和他們交談了十分鐘,然后又過了五分鐘,才開槍打死馬西諾。我不贊成這種作法但更重要的是,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出紕漏,每一分鐘都十分重要。做其他的事時,他的手段也很殘忍,完全沒有必要就像是回到了過去的年代,用肉鉤子把人吊死被認為是聰明之舉。我不想再細說了。”
艾爾弗雷德惱火地說:“這是因為這個蠢貨外甥,總穿著短腿褲子他是個該死的蠢蛋。還戴著那些該死的牛仔帽。他到底從哪兒搞來的?”。
唐幽默地說道:“這得去問黑人。黑人從哪兒搞來的,他就從哪兒搞來的。我在洛克鎮時,人人都戴牛仔帽。誰知道是怎么回事呢?誰又管它是怎么回事呢?現在,你不要胡說八道了。我也戴過牛仔帽。這可能是遺傳的。從他小時候起,他**媽不停地向他頭腦里灌輸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媽應該再嫁的。寡婦如同蜘蛛,吐的絲太多”。
艾爾弗雷德急切地說道:“不過,他做事很出色。”
“比法蘭奧斯強”湯米也懂得圓滑地說話:“不過有時候,我覺得他的瘋勁趕得上他的母親。”他頓了一下接著道:“有時候我甚至被他嚇壞了。”
唐又吃了一口干酪,喝了一口烈性葡萄酒;
“艾爾弗雷德”唐說道:“管教管教你的外甥,幫他改正錯誤。不然的話,家族所有的人都會跟著倒霉的。但是,不要讓他知道,這是我的意思。他年紀大小,我年紀太大,影響不了他”。
湯米和艾爾弗雷德都清楚這話里有假,但是如果唐要躲在幕后,肯定有他的道理。此刻,他們聽到頭頂上有腳步聲,有人下樓來了。特麗莎走進了餐廳。
看到她的瘋病正在發作,三個男人不由得有點恐慌。她的頭發亂蓬蓬的,臉上化的妝很古怪,身上穿的衣服皺巴巴的。更嚴重的是,她的嘴張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很機械地擺動著身體和手,表達她要說的話。她的姿態令人生畏,卻生動傳神,勝過用語言表達。她恨他們,她要他們去死,她要他們的靈魂永遠受到地獄之火的煎熬。他們吃飯會噎住,喝酒會瞎眼,和妻子同床會爛陰*莖。然后,她端起艾爾弗雷德和湯米的盤子,在地上摔得粉碎。
這些都是許可的,但是,幾年前她第一次發作的時候,她把唐的盤子摔得粉碎,唐命人把她抓了起來,鎖在她自己的屋子里,然后把她打發到一家特別護理中心住了三個月。即便這會兒,唐的反應也是迅速給干酪碗蓋上蓋子,因為她不停地吐唾沫。
突然,特麗莎停了下來,變得十分安靜。她對湯米說道:“我來和你告別。我希望你死在洛克鎮。”
湯米對特麗莎產生了極度的憐憫。他站起身來,說道:“我寧愿死在洛克鎮,也不愿回來看到你這個樣子。”她冷笑著跑上樓去。
“非常感人”艾爾弗雷德不無譏諷地說:“我知道法蘭克的事情,不過,你用不著每個月都這樣縱容她。”他說這話有點不懷好意,但是大家都清楚,特麗莎早就過了更年期,發病的頻率一個月不只一次。
唐對他女兒的發病似乎最是無動于衷,說道:“她會好轉的,或許她會死的,如果都不會,我就把她送走。”
緊接著他又對湯米道:“我會通知你幾時從洛克鎮回來。好好休息,我們一天比一天老了。不過得留意著點,為家族招募一些新人。這很重要。我們必須招一些可靠的、不會出賣我們的人,這些人恪守保密禁規,不像這個國家的流氓無賴們,想過舒適的日子,卻不愿付出任何代價。”
第二天,湯米已經出發去洛克鎮了,塞耶被召到圣貝納迪諾的大宅度周末。第一天喬治讓塞耶一直陪著特麗莎。看到他們彼此依戀的情景,實在令人感動,和母親在一起,塞耶像完全換了個人似的。他不再穿怪模怪樣的短腿褲,總是陪母親繞著宅子散步,或者出去吃飯。他對母親殷勤侍奉,像一個十八世紀的法國騎士。母親突然歇斯底里地痛哭流涕時,他總是把她抱在懷里,她的病因而也不會發作起來。他和母親常常絮絮低語,很是親密。
吃晚餐時,塞耶幫著特麗莎擺好桌子,幫著磨碎唐的干酪,總是在廚房里陪著她。特麗莎為塞耶做他最喜歡吃的菜,有花椰菜炒雞翅,還有烤羊肉加咸豬肉和大蒜。
艾爾弗雷德總是對唐和塞耶的親密關系感到驚訝塞耶對唐照顧周到,先把雞翅和花椰菜一勺一勺地舀到唐的盤子里,又把洛克干酪的大銀勺擦了又擦。塞耶調侃著老頭子,說道:“外公,如果你換一副新牙,我們就不用給您磨干酪了。現在的牙醫醫術高明,能把鋼條植進您的下巴。簡直是個奇跡。”
唐的回答,也帶著調侃的味道:“我想要我的牙齒隨我一同去見上帝,何況,我太老了,經不起什么奇跡了。上帝沒有必要在我這個老古董身上浪費一個奇跡吧?”。
特麗莎為著兒子的緣故精心打扮了一番,顯露出幾分年輕時的美貌。看到父親和兒子如此親密,她似乎很高興。她一貫憂心忡忡的神情不見了。
艾爾弗雷德也感到心滿意足。令他欣慰的是,妹妹心情很愉快。她不再使人大傷腦筋,烹飪手藝也好多了。她不再用責怪的眼神瞪著他,她的瘋病一時半會也不會發作。
唐和特麗莎都各自回房間休息之后,艾爾弗雷德把塞耶帶到私室里。這間屋子沒有電話機,沒有電視機,跟其他的房間沒有任何的聯絡設備。它還有一扇厚重的門。屋里擺著兩張黑色的真皮長沙發,還有一些裝有飾釘的黑色真皮椅子。另外還有一個放威士忌的酒柜和一個小酒吧,里面放著一排排的酒和一個擺放玻璃杯的架子。吧臺上放著一盒哈瓦那雪茄。還有,這間屋子沒有窗戶,像個小山洞。
塞耶的臉上,總是流露出他這個年齡層次的人不該有的狡黠有趣的神情,讓艾爾弗雷德覺得心里很不安。塞耶的眼睛總是閃著過分狡黠的亮光,艾爾弗雷德也不喜歡塞耶的過分魁梧的身材。
艾爾弗雷德調了兩杯酒,給自己點了支哈瓦那雪茄;
“感謝上帝,在你母親身邊,你沒有穿那些古怪的褲子”他說道:“你為什么穿那種褲子呢?”
“我喜歡”塞耶說道:“也為了吸引你、菲克西奧舅舅和漢默舅舅的注意。”他頓了頓,又調皮地咧著嘴一笑,“穿上它們,我顯得腿長一些。”此話不假,艾爾弗雷德心想,穿上短腿褲,他看上去英俊多了。他那粗壯的大腿一經褲子的襯托,顯得有些修長,一旦不穿這種褲子,整個人看起來怪怪的,很不和諧。
“外出執行任務時你不應該穿短腿褲”艾爾弗雷德說道:“那樣你很容易被別人認出來。”
“死人說不了話”塞耶說道:“執行任務時,我把所有的目擊者都殺掉。”
“外甥,不要強辭奪理了”艾爾弗雷德說道:“你那樣做并不高明,冒的風險很大。家族不希望擔風險。還有一件事,有傳言說你有一張血淋淋的嘴。”
塞耶頭一次發火了。轉瞬間,他又變得惡狠狠的。他放下酒杯,問道:“外公知道這事嗎?這話是不是他說的?”。
“唐不知道這事”艾爾弗雷德撒謊道。他是個編謊的專家:“我不會告訴他的。他最疼你,這事會讓他傷心的。不過我得告訴你,執行任務時不要再穿那些褲子,嘴也不要沾得鮮血淋漓的。山姆病得很重已經退休而現在你是家族的頭號鐵榔頭,卻把工作當成尋歡作樂。那樣太危險,違背了家族立下的規矩。”
塞耶似乎充耳不聞艾爾弗雷德的話語。他正想著什么,笑容又浮上了嘴角。“肯定是湯米告訴你的。”他溫和地說。
“沒錯”艾爾弗雷德回答很干脆“湯米最在行。我們讓你跟著他,就是想讓你學到正確的工作方法。你知道他為什么最在行嗎?因為他心腸好,從不把殺人當作取樂的方式。”
丹待再也忍不住了。他爆發出一陣大笑,先是滾到沙發上,又滾到地板上。艾爾弗雷德目光陰冷地注視著塞耶,心想他瘋癲的程度趕得上他**。塞耶終于站起身來,猛喝了一口酒,非常開心地說道:“你是說我心腸不好”。
“對”艾爾弗雷德說道:“盡管你是我的外甥,但我清楚你是什么貨色。你和兩個人吵架,沒有征得家族的同意就把他們殺了。唐不會懲罰你的,他甚至不會責罵你。接下來你和一個歌舞女郎鬼混,一年后,把她也殺了。是因為你一時性子上來了。你讓她也消失了,她的尸體不會被警方發現。你自以為是個聰明的小無賴,但是家族掌握的證據足夠證明你有罪,盡管你永遠不可能被送上法庭。”
塞耶安靜下來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心里在暗暗盤算。“這些唐都知道嗎?”
“知道”艾爾弗雷德說道:“不過,你仍是他最疼愛的外孫。他說不要追究了,還說你年齡還小,你慢慢會學好的。我不想讓他知道你有著一張血淋淋的嘴,他年事已高。你是他的外孫,你母親是他的女兒,這事會傷透他的心。”
塞耶又笑了起來道:“唐有一顆善良的心。湯米有一顆善良的心,法蘭奧斯有一顆膽小如鼠的心,我母親有一顆破碎不堪的心。我卻連心都沒有?你呢,艾爾弗雷德舅舅?你有心嗎?”
“我當然有”艾爾弗雷德說道:“我仍在容忍你。”
“那么,唯一只有我,沒有一顆該死的心了?”塞耶說道:“我愛母親,也愛外公,他們倆卻互相憎恨。我越長大,外公對我的愛就越減少一些。你,菲克舅舅和漢默根本不喜歡我,雖然我們之間有血緣關系。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些事嗎?不過,我仍舊愛你們所有的人,即使你覺得我比不上那該死的湯米#米特尼克。你以為,我連該死的腦袋也沒有長嗎?”
這番沖動的話把艾爾弗雷德驚呆了。說的都是實情,他不由得警覺起來。“你誤會唐了,他還同以往一樣地疼愛你。菲克西奧、漢默和我也是這樣。我們難道沒有把你當自家人對待嗎?當然,唐是有點疏遠,但他是個老人。至于我,只不過是提醒你注意自身安全。你干的事危險性很大,不得不小心謹慎一些。你不能把個人感情牽扯進去。那會帶來滅頂之災的。”
“菲克和漢默舅舅知道這些事嗎?”塞耶問。
“不知道。”喬治說。又是一句謊話。菲克西奧跟喬治談起過塞耶。漢默沒有談過,但漢默生來就嗜殺成性。即便是他,也不太喜歡同塞耶待在一起。
“對我的干事方式還有什么別的意見?”塞耶問。
“沒有了”艾爾弗雷德道:“不要為這事耿耿于懷。我是以舅舅的名義給你提些建議。但是,我得憑我在家族里的身份再說你幾句。沒有征得家族的同意,以后不要隨隨便便地讓人直接消失或暴尸荒野。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塞耶說道:“不過我還是家族的頭號鐵榔頭,對不對?”
“湯米休假回來之前,你一直都是”艾爾弗雷德說道:“還得看你的表現。”
“我會按你的意思做,少拿我的工作尋開心”塞耶說道:“行了吧?”他親熱地拍拍艾爾弗雷德的肩膀。
“好”艾爾弗雷德說道:“明晚帶你母親出去吃飯吧。好好陪陪她。你外公會很高興你那樣做的。”
“沒問題。”塞耶說。
“漢默在附近有一家飯店”艾爾弗雷德說道:“你可以把你母親帶到那里去。”
塞耶突然問道:“她的病情是不是惡化了?”
艾爾弗雷德聳聳肩。“她忘不了過去。她應該忘掉過去的事,可她死抱住不放。唐常說:‘世界就是現在的世界,你就是現在的你。’這是他的口頭禪。但是她不愿意面對現實。”;他疼愛地擁抱了塞耶,接著道:“好了,就當我們沒有談過這些。我向來不喜歡教訓人。”;仿佛他不是唐特意派來勸說塞耶的。
星期一早晨,塞耶走后,艾爾弗雷德把整個談話向唐做了匯報。唐嘆了口氣,說道:“他過去是個多么可愛的小男孩。他怎么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艾爾弗雷德有一個難得的優點。只要他愿意,他總是心里想什么,嘴上說什么,對他的父親——了不起的唐也不例外。
“他和他**談得太多。他的血緣里遺傳了邪惡的因素。”說完,他們兩人沉默良久。
“湯米回來之后,你的外孫怎么辦?”艾爾弗雷德問道。
“不管怎么樣,我認為湯米該退下來了”唐說道:“塞耶得有機會出人頭地,他畢竟是伊斯特伍德家族的人。湯米到內華達給做老板的兒子當顧問吧。必要的話,他可以當塞耶的指導。沒有人比他更在行了。同圣奧爾登家族的火并就是明證。不過他應該安度晚年了。”
艾爾弗雷德嘟噥了一句:“名譽鐵榔頭?”;但是唐假裝沒有領會艾爾弗雷德的玩笑。
唐皺了皺眉,對喬治說道:“你很快就要接我的班了。時刻牢記,你的重任在于使伊斯特伍德家族有朝一日融入合法社會,世代繁榮下去。無論這個選擇有多艱難。雖然現在時機未到,但你要牢記這一點”
說完,他們各自走了。直到兩年之后,馬西諾謀殺案被官僚主義的迷霧所掩蓋,湯米才從洛克鎮回來。這團迷霧是伊斯特伍德家族一手營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