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車上,鄭明珠別的不說,先問墨煙:“可曾命人去回大爺?”
在先前那樣的場面下,鄭明珠做什么或許顯眼,但一個兩個丫鬟的進出,自然不大容易被人注意,鄭明珠相信,陳頤安□出來的丫鬟,這點子眼色應該是有的。
果然墨煙笑道:“他們一家子剛進二門,忍冬已經(jīng)吩咐人去了,這會子大爺早得了信兒了,少夫人放心。”
鄭明珠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有夫人在,有大爺在,實在輪不到我擔心。”
鄭明珠這話說的也是,別說想必不可能,那高家小姐就算真能進府來做正妻,那也是陳頤青的媳婦,該擔心的是陳夫人,鄭明珠出身身份都遠高于她,有什么好擔心的。
而且照鄭明珠看來,只怕那位高家小姐難以如愿,她那心也太大了,做妾還不滿足,還要由朱氏領著來討公道,簡直就是想要做正妻了?
這也實在太妄想了。
鄭明珠簡直想不明白,在她看來,朱氏并不該是這樣蠢的人,她也是勛貴家出來的小姐,也是勛貴家掌家的夫人,難道不清楚這規(guī)則嗎?
再如何也不可能娶這樣一個女子做正室的。
再說了,陳夫人什么風浪沒經(jīng)歷過,連婆婆都能斗倒,何況一個高家。
襄陽候府也是勛貴人家,同樣是坐落在帝都南邊兒,并不太遠,武安侯府早打發(fā)了小廝跑前面,遞了拜帖,鄭明珠的馬車直進了二門,下車來就見襄陽侯府長房的二媳婦王氏迎過來,笑道:“老祖宗聽說表妹來了,正歡喜呢,表妹快隨我進來?!?
老祖宗便是襄陽候的老母親許氏,七十多歲的老封君。
因朱氏是繼母,鄭明珠又與朱氏極親近,自然對這襄陽候府也是常常走動,十分熟悉的,鄭明珠就笑道:“勞動表嫂了,正是來與老祖宗請安呢。”
隨著王氏往上房去,進了門,就聽到里頭笑語不斷,繞過多寶閣,便見矮榻上坐著一個穿著暗紅色團花褙子的富態(tài)老夫人,旁邊椅子上坐著襄陽候夫人夏氏,夏氏的嫡親的兒媳婦張氏、周氏并底下與鄭明珠一輩的媳婦和小姐們。
都奉承著許老太君說笑。
鄭明珠上前見過了許老太君,又見過外祖母夏氏及舅母張氏周氏等,一圈人見過已經(jīng)熱鬧了一陣子了。
許老太君招手叫鄭明珠坐到自己身邊去,摟著她笑道:“自珠丫頭出了閣,就難得來看我了,怪惦記的,不過也難為你,做了人家的媳婦,自然行動不那么隨意了。”
鄭明珠笑道:“正是呢,還是老祖宗疼我,我也惦記著老祖宗呢,前兒得了一只五十年的老參,特地拿來孝敬老祖宗?!?
許老太君笑道:“果然還是珠丫頭孝順我?!?
底下的兒媳婦孫媳婦曾孫媳婦都紛紛恭維奉承起來:“論起來,還是珠丫頭有孝心。也怪不得老祖宗每次見了珠丫頭就歡喜?!?
不一而足。
開場一圈兒話說完,鄭明珠笑道:“今兒也不是自個兒閑著要出來走動的,原是因我婆婆吩咐,讓我請外祖母過府商量一件事,婆婆說,按禮數(shù),原該親自來請的,只是如今被堵在府里出不來,只得命我來?!?
這話說的真是奇了,堂堂侯夫人,怎么會被堵在府里出不來,且既然侯夫人出不來,怎么她少夫人出得來?
眾人間哪里有一個笨的,頓時都知道了這話意有所指,必然是有點什么花樣的,夏氏便笑道:“珠丫頭這話可奇了,我竟聽不懂,侯夫人要請我去,到底是怎么的呢?”
鄭明珠就嘆口氣道:“這也真叫我難以啟齒,可是不說又不行,幸而是在外祖母這里,倒也不算家丑外揚,原是我家二叔年輕,人又糊涂,前兒不知怎么就看上了一位小姐,要娶了做妾,我婆婆去打聽了一下人家,也不知道聽到了些什么,竟不肯答應,二叔急了,悄悄兒的就跑了出去,與那小姐在沈家別院里頭住了半個月。”
這話一說,在場幾位年紀大些的倒還掌的住,年輕些的媳婦小姐們都是大家閨秀的教養(yǎng),哪里聽到過這樣匪夷所思的話來,尤其是小姐們,個個都紅了臉,站起來道:“老祖宗,我們也該回去做針線了。”
最小的一個年輕媳婦,看起來是新過門的,衣服顏色比眾人更鮮亮,因是新媳婦,也不便聽,也站起來笑道:“老祖宗,我送妹妹們回去吧。”
許老太君點頭道:“也罷,你仔細些,好生送你妹妹們回去。”
待小姐們走完了,夏氏才問:“這與我們有什么相干,怎么倒要我去商議?”
鄭明珠道:“我們家二爺辦出這樣糊涂的事來,那也是沒辦法,我婆婆再不愿也預備著抬了這位小姐過門,替二爺納了她,沒承想今兒一早,這位小姐的母親并幾位嬸娘一齊來了我們家,口口聲聲說是襄陽侯府高姨娘的外家,要討一個公道。我婆婆說,別的也罷了,既然是高姨娘的外家,那也是襄陽侯府的體面,那只怕還得與外祖母一個交代,便吩咐我來請外祖母,趁今兒把這事兒了了?!?
鄭明珠這話剛落,許老太君先怒了:“什么襄陽侯府的體面!一個姨娘罷了,與襄陽侯府什么相干,你婆婆若是明理的,就該先命人把她們打出去,再送信到我這里來,我們自然與她賠罪,為了那高氏的外家,倒要勞動我家侯夫人,通天下也講不出這樣的禮來!”
老祖宗一怒,一屋子的女人都站了起來,低著頭聽,鄭明珠原就是被她拉著坐矮榻上的,此時聽她罵完,順勢就跪到她膝前,抱著她的膝蓋,眼淚已經(jīng)流出來:“老祖宗,這里頭也是有緣故的?!?
這朱家大表嫂是郡王府的小姐出身,身份貴重,看起來又得老祖宗喜歡,此時連夏氏周氏等人都不敢動,她倒是走了兩步,過來扶了鄭明珠,對許老太君笑道:“老祖宗,聽妹妹說完再罵吧,老祖宗想想,武安侯夫人多么明白講禮的一個人,斷不會因了高家到侯府鬧事就找到我們家來,且還這樣慎重其事的吩咐妹妹親自來,那自然是沒那個禮的,老祖宗想可是?”
許老太君頓時就笑起來:“還是靈丫頭會想,我就是老糊涂了,聽到這些話就生氣,那高姨娘是個什么上得了臺盤的?外家和我們家有什么相干,就敢拿著我們家的顏面找到武安侯府去。”
說著又看了夏氏一眼:“這樣無法無天的東西,你也不管管?!?
夏氏低了頭,不敢辯解。
許老太君又拍拍鄭明珠的手:“珠丫頭你說,到底怎么的。別怕,有什么委屈,老祖宗給你做主。”
鄭明珠兩行清淚說哭就哭:“老祖宗,這事論理也不該我來說,可如今我也沒地方說理去了,我平日里那樣敬重太太,就是姨母舅母,我也沒有絲毫怠慢,老祖宗、外祖母并各位嬸嬸都是知道的,如今就為了那樣一家子,太太、姨母、舅母親自上門與我婆婆理論,我婆婆氣的那樣,叫我今后還如何在婆婆跟前伺候?如何在侯府里立足?就是我們大爺,只怕也要怨我們家不懂事,且因是太太如今在我們府里坐著,婆婆才這樣慎重,打發(fā)我來請外祖母過府商議,也是免得傷了兩家體面交情的意思。”
好幾個年輕媳婦都有同情的看著鄭明珠,頗有點感同身受的樣子。
夏氏臉就青白起來,這樣丟臉的事,她是嫡母,自然應管教女兒和兒媳婦,只是此時婆婆也在,還沒發(fā)話,她自然就不敢說話。
許老太君這樣老成精了的人,什么事沒見過?自然一聽就明白,這高姨娘的女兒兒媳公然上武安侯府給姨娘的外家撐腰,不僅惹惱了人家侯夫人,也惹惱了她的繼女,不過此事還真怪不得鄭明珠惱了,她婆婆惱起來,難免要遷怒于她,做人兒媳婦,本身就如履薄冰,容易受委屈,娘家本應是扶持她,與她撐腰的,如今倒還被自己的娘家來這一出,這鄭明珠哭上門來,倒也真該哭一哭。
許老太君立時就給這件事定了調,對夏氏道:“淫奔之女,你管她去死!若是人家侯府慈悲,愿意納她做妾,是她的造化,若是不愿,那也和咱們府里無關,你再不要說一句話!只那幾個不懂事的糊涂東西,你倒要好生管教才是。還有你那院子,如何養(yǎng)出這樣心大膽大的上不得臺盤的混賬東西來?丟臉都丟到人家府里去了,你也不好生管束!”
夏氏忙應了是,又說:“老祖宗說的是,只如今我們都是有孫子的年齡了,侯爺要給她體面,我也不好攔著,好歹也要看侯爺?shù)拿孀樱缃窦冗@么著,我回去就與侯爺說去。”
果然!夏氏顯然十分趁愿,那寵冠后宅的高姨娘自然也是她眼中釘了才對,此時丟臉的是高氏一系,就算她作為嫡母也有責任,只不過是不痛不癢的被婆母罵兩句,倒霉的可不是她。
許老太君哪里能不明白她的心思,不過這件事確實太打臉,便道:“你說的也有理,也罷,待我來與他說就是。”
然后又握住鄭明珠的手道:“我的兒,快別委屈了,你婆婆原是最明白的一個人,自然是知道你委屈的,別怕,這就與你外祖母一塊兒回去,與你婆婆好生分說,你婆婆若不信,就叫她來問我,你放心,誰也委屈不了你?!?
如今鄭明珠已得封縣主,且與眾公主王爺?shù)汝P系親近,誰家等閑也不會得罪她,何況襄陽候府與她有姻親之名,卻無血緣之實,越發(fā)要小心經(jīng)營才是。
而這一次,她本身就是理直氣壯的來告狀的。
夏氏也親自過來攜了鄭明珠勸道:“老祖宗都給你做主了,珠丫頭可不能再委屈了,不然老祖宗也要不歡喜了,我知道你平日里是最懂事知禮的,自然知道,現(xiàn)你婆婆還在府里等著呢,還不與我一起去?!?
說著又嗔著丫鬟們:“都傻著做什么,還不拿擦眼淚的絹子來給你們少夫人?!?
鄭明珠才站起來,拜別了許老太君,便隨著夏氏乘車回武安侯府。
作者有話要說:太感激妹子們了,你們的長評和小劇場讓我非常感動,覺得非常溫暖。
愛你們!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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