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
楚楚刷完碗,騎電瓶車上學,家里只剩姜寧和薛元桐。
“媽媽今天下午才能回來。”薛元桐憧憬,不知道媽媽這次抽到什么禮物。
仔細想想,其實家里不缺什么東西了…
或許冰箱舊了點,電視小了點,可對她而言,已經(jīng)很夠用了。
薛元桐從小沒接觸多少好東西,物質(zhì)欲望很低。
可若是媽媽能免費抽到好東西,薛元桐還是很開心。
姜寧搬了躺椅休息,手邊的小木桌,擺了一杯水,一本書。
薛元桐趁天不算熱,到門口走動,巡視領(lǐng)地。
鄰居家的摩托車“轟轟”響,白背心,露胳膊橫肉,放蕩不羈的張叔駕馭摩托車出門。
他騎出十幾米,嗓門極大:“今天別喂狗了!”
張嫂愣了一下,從屋里追出來大喊:“狗死了嗎?”
她暗黃的臉盤子,竟有幾分喜悅。
自家丈夫天天養(yǎng)狗,費錢費時,不務正業(yè),她煩的很。
張叔也愣了,反駁道:“胡說什么,我剛喂完!”
張嫂表情失望,不耐煩的擺擺手,“行了,快接兒子吧?!?
“我現(xiàn)在就去火車站!”張叔油光滿面,一擰油門,大運摩托一下子竄出去了。
薛元桐揮手打了個招呼。
作為鄰居,薛元桐知道張叔有個兒子,去年考上大學,分數(shù)超過一本線。
作為殺豬匠的張叔,文化程度只有小學五年級,有幸得此麒麟兒,歡天喜地。
特地帶了一斤豬耳朵,拜訪隔壁錢老師,兩人吃肉喝酒,最后在錢老師的大力推薦下,報考了徽省建筑大學——土木專業(yè)。
為此,張叔舉辦升學宴,當日來了二十桌賓客,好不熱鬧!
張叔免費請錢老師,湯大爺,薛家母女吃席。
哪怕幾人執(zhí)意給禮金,張叔硬是沒要,足見他何等喜悅。
張叔家的摩托車噪音大,鄰居的錢老師搖動芭蕉扇,悠閑自在。
待到張叔離得遠了,錢老師吟道:“清江一曲抱村流,長夏江村事事幽?!?
“好詩,好詩!”他自賣自夸!
隔壁的胖老太和東東出了門,恰好被錢老師撞見。
錢老師被兩雙密布血絲的紅眼瞪住,嚇的后退兩步,滿臉驚異:
“你們得紅眼病了?”
遛彎的薛元桐注意后,她悄悄把眼睛偏轉(zhuǎn),她小時候聽說,如果直視紅眼病,會被傳染的。
她才不想眼睛像兔子那樣紅呢!
胖老太嗓子啞了:“錢老師,你們昨晚聽到鬼叫了嗎?”
錢老師一聽,險些樂了,他是堅定的唯物主義,渾身充滿浩然正氣的人民教師!
何懼鬼魂?
“你說笑了,我昨天睡得安穩(wěn),哪里來的鬼叫?封建迷信!”錢老師不屑一顧。
胖老太激動的揮胖手:“真有鬼叫,不信你問我孫?”
她趕緊拍拍東東,東東坐在門口的石塊上,瞇眼想睡覺,被拽醒后,東東回想起昨晚夢魘一般的經(jīng)歷,抱頭慘叫:
“奶奶我想睡覺!”
“我想睡覺??!”
胖老太:“我孫他從來不騙人!”
這點錢老師贊同,東東這孩子只是壞,謊話說的確實不多。
但,錢老師仍是不信,他皺紋笑出來了:
“你們自個嚇自個,神經(jīng)兮兮?!?
胖老太再次強調(diào):“我家真有鬼叫!”
錢老師被她說煩了,他可沒忘,昨天兩家還大吵了一架,目前平房這邊,沒人吵架是胖老太對手,錢老師昨天白白吃虧,若非抽身及時,說不定被倒打一耙。
此刻還記仇呢!
錢老師質(zhì)問:“鬼叫?耳朵出問題了吧?什么年代了,信這一套,世風日下,沒文化的人才信!”
胖老太仍驚恐,不斷重復。
錢老師不耐煩,“行了,我到你家查查,大白天的有啥鬼?估計啥動物跑進來了,黃狼子唄?!?
胖老太一聽他愿意,如見救星,慌忙道:“就在我家東屋,你快來聽聽。”
錢老師毫無畏懼,仰首挺胸,邁出校領(lǐng)導的氣場。
他走進胖老太家,穿過小院,最后屹立東屋門口。
身后胖老太和東東畏畏縮縮,眼神驚恐,饒是他們平時無法無天,可被鬼叫折騰了一晚上,身心俱疲,狀態(tài)不能再差了。
錢老師背對幾人,整理衣袖,“讓我代瞧瞧吧!”
言罷,他右腳踏入門檻。
東東突然受了刺激,發(fā)出應激反應,他抱頭“啊啊啊?。 钡目窠?。
胖老太被孫子嚇到,跟著發(fā)出一陣鬼嚎:“鬼?。 ?
錢老師沒被鬼嚇,反倒被祖孫倆嚇的不輕,他一個哆嗦,跟著叫,“我滴個乖!”
雜亂聲混雜在一起。
薛元桐候在外面大門,望著幾人發(fā)瘋,她小嘴微張,目瞪口呆,感覺世界很魔幻。
錢老師叫了一會,神情逐漸收斂,面無表情,再到布滿輕蔑。
他掃了胖老太和東東,嗤笑:
“膽給你們嚇破掉嘍,平時不挺能耐嗎?一個屋子嚇這樣?”
“還鬼鬼的,你們得失心瘋了吧!”
“鬼?”錢老師嘴一禿嚕,霸氣道:“我就是鬼!”
他做了個手勢,又嚇了嚇祖孫倆。
“你們在這待吧。”錢老師邁出左腳,搖動芭蕉扇,臉上浮現(xiàn)他招牌式,三分看透世事炎涼,七分涼薄的諷笑。
方一進屋,錢老師只覺得眼前一片陰暗,朝陽消失不見,靜,從未有過靜,仿佛進入另一個世界。
一股陰風刮來,嗖嗖入骨,錢老師一抬眼。
屋內(nèi)正中央供奉的黑白牌子,突然嗡嗡顫抖,發(fā)出骨頭擠壓聲。
錢老師硬著頭皮往前,陰風一厲,耳邊傳來一陣凄厲慘叫,叫聲似嬰兒啼哭,又似冤死的女人,絕絕不休,引動人心底最恐怖的恐怖,他渾身雞皮疙瘩嚇起來了。
他面色驚恐,迅速退出屋子,反手把門關(guān)上,心里咯噔咯噔。
胖老太湊上前,紅眼珠直勾勾。
錢老師搓搓臉,緩解僵硬,鄭重的說:“我承認剛才話說過分了?!?
……
薛元桐目睹了全程,跑來家告訴姜寧:“東東家鬧鬼了!”
姜寧:“哦?!?
“你不怕嗎?”薛元桐感到很恐怖,多嚇人呀。
姜寧道:“有什么好怕的,難道你怕了?”
薛元桐掐腰:“我才不怕呢!”
……
上午十點多,單凱泉在群里吆喝:“有人一起爬泰山嗎?目前有我和南哥?!?
“@沈青娥,你幫我@一下全班人?!?
這一下全班收到消息,董青風問:“你們幾號去啊?”
單凱泉:“你幾號?”
俞雯:“我和亞楠決定10號出發(fā)泰市。”
董青風積極性拉升:“那我也10號?!?
江亞楠忽然@陳思雨:“思雨,以前聊天聽你說,你不是想爬山嗎?”
雖然8班分了不少小圈子,但大家并非不通來往。
好一會,陳思雨冒頭回復:“啊啊,有嗎?”
江亞楠開玩笑:“思雨你好容易忘事喲。”
陳思雨猜測,應該是姐姐和江亞楠聊天,不小心說漏了嘴,可恨的姐姐,又坑害我!
陳思雨決定,晚上回家好好蹂躪姐姐一頓!
“我估計去不了,最近在小姨家店里賣衣服呢?!标愃加晖窬?。
胡軍露頭:“小姨?”
陳思雨解釋:“對呀,我媽媽的妹妹?!?
胡軍:“請問你小姨和你媽媽是雙胞胎姐妹嗎?”
郭坤南:“你特么的,陳思雨你別理他?!?
白雨夏詢問:“賣衣服辛苦嗎?”
陳思雨終于有人可以吐槽,當即說:“太忙了太忙了,早上8點到店里,忙的腳不沾地,嗓子快啞了!”
董青風:“天干物燥,記得多喝水,保護嗓子,我怕下學期聽不到你美妙的嗓音?!?
郭坤南:“……”
心里不屑,‘真特么狗啊!’
像郭坤南,萬萬說不出這種話的。
白雨夏見有人出面關(guān)心了,她問了比較現(xiàn)實的:“一上午賣了多少件衣服?”
陳思雨聽后:“讓我看看啊……(流汗)一單沒開?!?
白雨夏:“意料之中。”
……
市郊區(qū),一輛大運摩托,前面是魁梧的張叔,后面是張叔的兒子,小張,再后面則是一個捆的結(jié)結(jié)實實的行李箱。
相比張叔五大三粗,小張體型中等,衣服是當前流行的復古棒球運動T恤,復古運動短褲。
小張還燙了頭。
他暑假本來打算留在安城打暑假工,奈何要么只能做服務員,要么進廠,實在沒好工作,加上父母在家催促,他只能先來家待幾天。
“家里買了螃蟹,羊排,還有鱸魚,黃鱔,中午燒給你吃。”
張叔滿是橫肉的臉上,面對兒子時,罕見露出幾分平時沒有的溫情。
小張說:“太多了?!?
張叔:“多個啥,你好不容易來家一次,我不得給你弄點好吃的?”
路過一家賣水果的店,張叔停下摩托車:“買點水果回家?!?
進了水果超市,張叔知道兒子愛荔枝,先稱了二斤。
又買了兩盒楊梅,再溜到賣桃的貨架,盡管是小超市,桃亦分了檔次,最便宜的一兩塊錢一斤,最貴的七八塊一斤。
張叔是殺豬匠,手里不缺錢,但平時比較節(jié)省,他準備再存存,過兩年給兒子在安城買套房子。
所以平時買水果,選的是便宜的,或是中等的。
這一次兒子回來,張叔自然不能再吃便宜的了,他直接挑了最貴的桃。
結(jié)果小張被擋住了。
張叔瞅瞅小張,就聽他說:“爸,太貴了,買便宜的吧?!?
張叔怔了怔,心里說不出的滋味,他記得兒子以前買東西,總想拿最好的,如今上了大學…
兒子長大了,知道省錢了。
然而,為人父母,咋能讓兒女吃苦?
張叔笑哈哈的,拿出殺豬匠的霸氣:“今天吃貴的,你爹不缺錢!”
他大手一抓,裝了幾個桃。
……
“轟轟”的摩托車聲響徹河壩平房。
薛元桐一聽聲音,就知不是媽媽的電瓶車,而是張叔回來了。
姜寧沒張開神識,依然在躺椅休息。
張叔到家門口,停下摩托車,小張疑惑:“剛剛顧姨家門口的男生誰???”
他是這邊的老住戶了,只是寒假打寒假工,只來家待了幾天,沒見到姜寧。
張叔:“那是隔壁小姜,四中學生,租小顧家房子?!?
小張聽了沒放在心上,只是個高中生罷了,他已經(jīng)是大學生了。
在他看來,一本大學之下,皆是螻蟻。
張叔打了盆水,拎了袋桃子到門口。
薛元桐霸占了小木桌的水和書本,她看了會書,忽然告訴姜寧:
“家里的柴火沒了,我們下午去河邊撿干樹枝吧!”
雖然家里大多數(shù)時做飯,用的是煤氣灶,但如果準備做硬菜,則必須動用地鍋,用地鍋燒硬菜,感覺味道更香。
姜寧“嗯”了一聲,表示同意。
薛元桐:“這次我要撿多多的?!?
“哦。”
“明天媽媽休息,蒸饅頭吃?!毖υ┬跣踹哆兜恼f話,“一次蒸很多個,放到冰箱里,這樣以后每天吃飯熱幾個就好了?!?
姜寧耳邊環(huán)繞她脆脆的嗓音,悅耳舒適,他想睡一覺了。
鄰居張叔本來準備洗桃,見到自家大狼狗蹲在姜寧門邊,他臉一黑。
自從狗被姜寧打了一次,那狗好似認了姜寧做主,平日除非飯點來家,其他時間全給姜寧看門了。
張叔哪里受得了這委屈?桃也不洗了,拎袋子尋狗。
張叔過來時,恨其不爭的踢了一腳狼狗,又聽到薛元桐說蒸饅頭,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皮笑肉不笑的:“小姜,還有桐桐,叔問你們個問題?!?
“如果蒸一個饅頭要10鐘,那么蒸10個饅頭要多久?”
薛元桐馬上回答:“還是10鐘,因為饅頭可以一起蒸?!?
張叔:“吃一個桃子要3分鐘,那吃8個桃子要多久?”
薛元桐說:“24分鐘,桃子和饅頭不一樣,只能一個一個吃。”
張叔聽后冷笑一聲,袋子往木桌擱下,“嘭!”的響,他語氣咄咄逼人:
“里面有8個桃,來,我看你24分鐘能吃完?”
薛元桐心道還有這好事?
姜寧掏出水果刀,幫薛元桐削桃子。
然后在張叔目眥欲裂中,薛元桐用24分鐘,吃完了8個桃。
她還不忘道謝,“張叔你是好人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