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月傷勢太重。
他跟家人要求最後見明英。
明英一陣一陣哭得眼睛難受, 可就是忍不住。探視窗外看著卿月被呼吸器覆蓋住大半的蒼白,“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屋裡的人退了出來, 香蕉告訴她, 卿月有話要跟她說。明英不敢看哀傷的卿月媽媽低頭進去, 一隻手伸了過來, 有力得把她的手遞到卿月的手中。
“謝謝, 哥。”卿月費力的朝張朝陽笑笑,隨即便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明英身上,看著明英霧濛濛的雙眼, 他難過得開口,“真想你再看看我, 明英。”
明英握著卿月的手不住的顫抖著。“你等我去治眼睛。”
“我已經跟哥哥商量好了, 他會幫你把眼睛治好。以後他替我照顧你。”
明英拼命搖頭, “你快點好起來,我不要別人照顧, 只要你。”
“對不起,明英……”卿月眼睛一下子亮了,“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喜歡,喜歡……”明英忍不住俯在他身上痛哭, “只要你好起來我就一直愛你……也不跟你置氣好不好?”求你……
卿月笑了, “我真自私, 要死了還要問你這個。對不起……”
“不要, 卿月, 求你了……”明知道沒用,她還是忍不住哀求。
“明英, 吻我一下,就當是吻別……”他的話還沒說完,明英就撲上去撞痛了他的脣。
重癥室外,卿月爸媽看到抱明英的手無力垂下,痛哭失聲。
他走的太快以致他的父母有錢也不及用上。白髮人送黑髮人,對明英,他們不是不恨的。所以,卿月體諒他的爸爸媽媽,只說讓哥哥照顧明英。
律師來了,張卿月很早就交給了他一封遺書。卿月媽媽聽到這話幾乎再次哭暈過去。
他把在水方自己開的餐廳和KTV送給了明英,全部交由他哥哥打理。那套房子早就歸了明英。
明英“看著”律師手中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寫下的所謂遺書。只覺得一下子看不懂張卿月了。
張卿月,你什麼時候寫下了這個東西,你才二十四歲!你還正是風華正茂,怎麼會想要寫這樣一封遺書?
原來跟我在一起竟會讓你覺得絕望嗎。
她的眼睛是因爲腦內淤血導致的,可以手術導出淤血,也可以保守治療慢慢等待淤血自行消散。明英選擇了後者。
“明英,讓我來照顧你。”清池守了她幾天,終於開口。
明英拒絕了清池。“他不會願意的。他不願我離開他,他會不開心,他太喜歡吃醋了……真怕他把地獄鬧翻啊——閻王來請我去幫忙怎麼辦?我可不想去十八層地獄呀。”
清池愣住,她話裡要爲卿月獨身一輩子,卻又在詛咒他入十八層地獄,不願和他相見。到底對他是愛多,還是恨多?
是否依然爲了愛變的很傻
……
好久都沒說的話 你好嗎
……
溫柔的時間撫平我們的虧欠
過幾天過幾年傷會好一點
……
還記得我們從前笑的那麼甜
……
好久都沒說的話 你好嗎
……
過幾天過幾年傷會好一點
……
回憶是你我剩下唯一的關聯
張卿月,你在地獄好嗎?我不想去陪你,我早就想離開你了,只是爲什麼你要用這種方式放開我?
明英搬回了宿舍住,她申請了休學一年,跟家裡口風絲毫未露,只說暑假不回家了,她想在這裡打工。
有了去年舊例,明英父母倒沒多大問題。
舍友很同情明英,對她很照顧。明英不願麻煩她們卻也沒辦法,張朝陽答應卿月照顧他,可他現在在陪他父母。
卿月的葬禮在金寧,他的父母請了高僧一路招魂回去。明英以她身體不好爲由被拒絕參加。
拒絕了清池,明英的心並沒有遺憾太久。現在她也分不清究竟喜歡當初溫柔一笑的清池多一些,還是驕傲卻獨對她一人懦弱的卿月多一些。
她就這樣活著,服裝店徹底交給了清池,本來她就沒出多少錢。
暑假伊始,張朝陽來了,把她弄回卿月的房子裡給她請了一個保姆,定期做活血化瘀的藥膳,之後又匆匆忙忙的走了。避之如洪水猛獸。
卿月的案子被拖得有些久。雖然行兇的人已經找到,判得卻是過失殺人,而王長河因爲那兩個兇手的大包大攬至今逍遙法外。
張朝陽來了水方。他帶著律師要親見說服兇手。晚上,住在明英那裡。
明英正面對著電視機一動不敢動。張朝陽的沉默讓她害怕。
“眼睛有好轉嗎?”
明英受寵若驚,訥訥點頭。
“什麼時候想通了就去醫院,費用不用擔心。”
“謝謝。”明英只想自私一回,她連卿月最後一面都沒有看到,現在治好早與晚已經沒有意義了。
之後又是寂靜。良久,盯著電視的明英耳朵收到一句,“不早了,睡吧。”
第二天,張朝陽請家政來打掃房間。明英什麼忙也幫不上,呆呆的坐在自己房間的牀上。
保姆阿姨突然拿了個盒子過來,說是上面寫明讓她親啓。
一打厚厚的紙。明英看不到,只好抱在懷裡等說要來看她的楓華來。
這是卿月的遺書,厚,那麼多,凌亂,悲傷,絕望,自棄……字裡行間充斥著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張卿月。
楓華邊哭邊讀。
呵,明英,我在想你什麼時候會看到我寫的這些東西,十年後,二十年後,還是五十年後?或者永遠……我不願你看到這樣的我。
我時常在想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是否願意放你自由,可我卻驚恐的發現,一次比一次怕面對死亡,我不甘心由死亡結束我們之間的牽絆,我對你的愛。我怕你不再屬於我的那一刻到來,即使,我已經死了。
怎麼辦,明英,我好自私。我好怕你忘了我,好怕你在離開我後也許只是在我的忌日,或者乾脆沒有忌日,只是偶爾想起有一個傻瓜固執的要你喜歡他。我好不容易纔得到你有一點喜歡我的訊息,真不捨得死啊。
明英抱著這些“情書”,一遍一遍地“看著”,“張卿月,我們都是傻瓜,我們都太固執,想要成全自己,卻漠視了最愛自己的人。”
“你說的對,你的確很自私。”
“我一定很快就會忘了你,那天在病房我只是順著劇本演出而已。”
“我根本是一個壞人……”
“我一點都不值得……”
“我恨你……”
……
“如你所願,今生我不會再喜歡別人了。你,高興嗎?”陽臺,明英打開了窗子,風輕輕得吹入,翻動身上輕柔得睡衣,無孔不入,卻碰觸不到雙臂緊緊抱住的幾頁紙。“今晚真是個好夜呀,星星多亮啊,好像我家的星星一樣。你說如過當初我沒有重生,沒有參加晚珍的婚禮,在我家好好呆著,會不會你就不會死了?”
我要是沒有重生就好了,哪怕,沒有遇到清池也好啊。真,希望回到原先呀。
我們,都回去好不好?
我好想你活著呀,哪怕,你不曾認識過我。
……
淚,漫延……懷中的情書,身體,陽臺……
星星,眨著眼,看著,身體浮萍一般漂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