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族學裡,空了好幾個座位。坐在上面的顧老夫子也只是慢慢騰騰地講著他的課,對那些空座位,多一眼都不看,似乎那些人來與不來,對他都沒有區別。
“你那幾個堂兄弟,怎麼又這麼多天沒有來?”一個如玉般溫潤的美少年,低聲問坐在他身邊的另一個少年道。
這個被問的人便是二房的嫡長子顧樸。他微微擡頭看了上面正在講課的夫子一眼,才迅速地低聲說道:“三房有喜事。他們都在幫忙……”
“什麼喜事,難道又要嫁妹?”少年隨口說道。
他只是開玩笑的,沒有想到顧樸竟然點了點頭。
“而且那個男的,跟上次的,還是同一個人……”顧樸壓低聲音跟他說道,“餘欽,我可是看你信得過才告訴你的,可別說出去啊!”
餘欽真是大吃一驚,顧家兩次訂親,對方是同一個男子……這是什麼事?難道那個男子真的優秀到了這個地步,要顧家連嫁兩女?
他哪裡還聽得進去課?拽著顧樸,就從後門溜了出去。
“喂,你別啊,我還要上課呢……”顧樸出了門,埋怨他道。
餘欽笑話他道:“就你還上課呢……你文章還不如我!”
顧樸摸摸鼻子,只得作罷。他自己對自己也有數,還真不是讀書的那塊料。其實他更喜歡看兵書一些,可是,家裡哪裡會同意他去參軍?
當今之世,文官高貴,武官粗鄙而卑賤。就算是三品的武將大員,在五品的文官面前,不,甚至只是六品甚至剛入流的七品文官前,武官都是沒有一丁點地位的。文官呵斥武官有如奴婢,更有甚者,想殺就殺,想打就打。最多殺完後給朝廷上一則奏章解釋一下,就了事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顧家二房就算是寧願三代不出官,也不會同意他這個堂堂的嫡長子廢文任武的。
“到底是什麼事,你好好跟我說說……你們顧家原來這麼大方的嗎?不對啊,我聽說那個少年不是家境貧寒嗎,怎麼會這樣……”餘欽興致勃勃地跟好友問起來。
三房的那堆爛事,顧樸實在是有些說不出口。他想了想,挑著一些還沒有那麼噁心的,將這事告訴了餘欽。
“哦,本來這婚事是嫡女的,可是人家窮了,就換成庶女嫁他;結果又有天師說他是文曲星下凡,所以又將婚事搶回去了……”餘欽卻是毫不客氣地戳穿了他那勉強的僞裝,赤裸裸地將事實揭露了出來。
顧樸尷尬地點頭。他還能怎麼說?三房做出這樣的噁心事來,就要知道肯定會被人鄙視的。
“那個庶女就老老實實地將婚事交出來?”餘欽簡直有些不敢置信。這個世上怎麼可能有這麼老實的人?他想想自己家的那些女人,他奶奶與他爺爺的那些姨娘們,他母親與他父親的那些姨娘們,還有他的那些嫡妹庶妹們……
一個個都能幹極了,厲害極了。哪裡見過這樣的老實貨?
“那不也是沒有辦法?她的姨娘在生她的時候因爲血崩過世了……”顧樸嘆息一聲說道。一個沒有生母庇護的庶女,在顧氏這樣人丁興旺的家裡,那可真不算什麼。略微體面一些的僕奴們,日子過得將比她舒服得多。
只是他突然又記起了孃親的囑託,說要他好好結交十四娘,說她很可能纔是真正的貴人……
顧樸是不以爲然啦。他以前見過十四孃的,總是怯怯地站在人堆最後面,總是垂著頭,總是一副受氣包的樣子……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是貴人?
“也怪可憐的……”餘欽也嘆息道,突然又來了興致,“要不我們去看看去??”
他對這個姓林的非常不的恥。人家小姑娘是庶出的,面對父母的請求,毫無反抗之力也就罷了。而你,堂一個大男人,卻是如此軟弱,任人捏圓搓扁的,像什麼話?
而且,對得住先前與你訂婚的這個庶女嗎?
“有什麼見頭?”顧樸卻是意興闌珊,“也就長個人樣子罷了……而且十四娘雖然出身不好,可是對他真是沒得說……”他便將自己聽到的,林恩之如何被姚氏爲難,而顧茗又如何幫助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
“對他這樣好的女人,他也能辜負?”餘欽不知道罷了,知道了氣得肚子都快要炸掉了,“簡直不是人!不行,聽你這麼一說,我更要去看看,看看他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這簡直連畜牲都不如!”
而對那個付出如何巨大,最後卻是連自己的婚姻都沒有保住的庶女十四娘,他就更同情了。他想著,自己看完了那個姓林的牲口後,再想辦法看看她……
唉,也太可憐了。
只是可憐遇人不淑啊!
兩人上街隨便買了幾樣東西,算是一面還算體面的見面禮了,便提著上了三房的門。姚氏因爲那口氣傷到了元氣,一直起不了牀,慢慢地養著,這納采、納徵、下文定的所有事情,便落到了顧蕊的幾個兄弟身上,尤其是她嫡出的兩個兄長,這幾天簡直累瘦了兩圈。但是偏偏姚氏還要求儀式儘量的正式,不可敷衍,不可塞責。
這便更加地累人了。尤其是男方那邊,就只剩下林恩之一個人,很多儀式便非常的成問題。而姚氏又要各項都遵照古禮。顧杉沒有辦法,親自去找到林恩之,很認真地跟他談了一次。
然後林恩之就只能向顧夫子請了個長假,回了家鄉,去尋可能還在的族人。五天後,總算是讓他尋到了一個,一個旁支的遠親,父母在世的時候,從來沒有走動過的。但是現在族裡其他人都已經不在了,便只能請了他來了。
於是就由這個老老實實的莊稼漢換了身新衣,充當長輩的角色,領著林恩之到了顧府,來送聘禮。這聘禮其實也是顧家自己出的,兩隻雪白的大鵝,還有其他東西,早上由顧杉交到林恩之的手裡,現在又由林恩之交還了顧望的手裡。
“很正式嘛。”餘欽看著儀式,點點頭。不管顧氏三房做出來的事惡不噁心,但是規矩還是在的。
顧樸撇撇嘴:“如果上次也是這樣一本正經的,那才能誇獎。”上次的儀式,屁都沒有,基本上就只是交換了婚書。
“那我們現在趁著人多亂,去看看你那個十四妹。”餘欽眼睛珠子一轉,說道,“你猜她現在是不是趴在牀上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