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院門,又一路出了園門,經(jīng)寬闊的甬道來到一處儀門內(nèi)大院落前,進入院落,正面是五間大正房,兩邊廂房鹿頂耳房鑽山,四通八達,軒昂壯麗。
此處便是賈政夫婦居停之所,住在這院落內(nèi)的,還有賈政兩位妾室趙姨娘和周姨娘,以及趙姨娘之子賈環(huán),不過居中的院子是屬於王夫人的,趙姨娘母子、周姨娘則分別住在東西跨院內(nèi),顯得妻妾有別。
“寶二爺,老爺太太他們都在堂屋等著呢,快進去吧!”
走到堂屋前,彩霞停住腳步,伸手打起門簾,向賈瑋說道。
“知道了,有勞姐姐了。”賈瑋微微點頭,邁入堂屋內(nèi)。
一進屋,迎面只見一位儀表堂堂的中年男子坐在上首,右手邊則坐著王夫人,趙姨娘和周姨娘二人侍立在他們身後。
隨即就瞥見賈環(huán)坐在東面的一張楠木交椅上,見了他進屋,對方趕緊起身。這是大家子的規(guī)矩,長幼尊卑,馬虎不得,賈瑋是對方的兄長,賈環(huán)理當如此,當然,這種規(guī)矩也就是在長輩面前會嚴格遵守,平時,也不免有些含糊。
賈瑋走上兩步,微微躬身,向中年男子請安,“父親大人安。”
融合的記憶告訴他,面前這位中年人正是他的便宜父親賈政。
“罷了。”賈政揮揮手,示意他起身,“我不在家這些天,你可有用功?”
“孩兒不敢自誇,不過,但凡父親交待的,並無落下。”賈瑋一面迴應,一面取出那厚厚一沓臨摹的大字,遞給賈政。
賈政伸手接過,仔細翻閱一陣,隨即將這一沓大字擱到了幾案上,手指點了點,輕哼一聲,“恩,這些字雖是不堪,倒也勉強入目,往後仍需勤練不輟,切不可懈怠了。”
“孩兒謹記。”
賈瑋點頭說道,賈政教導子弟,向來刻板嚴苛,其實這番話,已是肯定了他這些天臨帖的努力,這方面算是過關。
“好了,我再問你,這段時間,夫子教到哪裡了?教過的功課,可都領會了?”丟過臨帖的事,賈政再次發(fā)問,面容端肅,語氣冷峻。
這一連串發(fā)問的架式,簡直讓人喘不過氣來。
賈瑋倒沒什麼,但這時看到坐在一旁的王夫人面色一緊,分明有些替他擔心,侍立在身後的趙姨娘卻是似笑非笑,明顯準備看笑話,至於周姨娘,則面無表情,她沒有子嗣,毫不關心眼前的情形。
再瞟了一眼賈環(huán),臉上也是跟趙姨娘一樣的似笑非笑神情,倒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對此,賈瑋毫不奇怪,這對母子皆十分忌恨寶玉備受賈母等人寵愛。
賈環(huán)曾多次在賈政面前告寶玉黑狀,這終究還不算什麼,有一回,因爲某事,甚至故意將油燈推到寶玉臉上,想弄瞎他的眼睛。
趙姨娘更爲狠毒,處心積慮想弄死寶玉,好讓賈環(huán)出頭,據(jù)書中記載,她竟買通一個道婆,用魘法來害寶玉,險些讓她得逞。
雖說此事還未發(fā)生,但重生的賈瑋,對這女人相當警惕,一直想著怎麼解決這個隱患。
辦法倒是有幾個,但短期內(nèi)解決皆不可能,不過他已下了決心,趙姨娘也好賈環(huán)也好,總之有他在,很大程度上都會灰溜溜離開這個深宅大院。
此刻這對母子,都巴不得他挨訓甚至捱打吧……可惜如意算盤打錯了,他學業(yè)並非原先的寶玉可比。
暗自冷笑一聲,賈瑋不慌不忙地道,“稟父親,眼下夫子仍在教《孟子》,已教到‘萬章章句上’,孩兒每日皆有誦讀,雖不才,也有些心得。”
賈瑋此言,其實頗有保留,實際上這段時間,他已將夫子所教的《孟子》內(nèi)容,領會得八九不離十,無論如何,這些內(nèi)容難不倒他這位當年的學霸。
“哦?”
賈瑋自信的樣子,讓賈政微感詫異,這個兒子,往常一問到功課,便是畏畏縮縮……不禁望望賈瑋,隨即面無表情地開口道,“既學到了‘萬章章句上’,那我便考考此卷內(nèi)容。”
說到此處,沉吟了一下道,“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何解?”
“此二句的意思是上天所見來自百姓所見,上天所聞來自百姓所聞。”
“朱子註釋如何?”
“自,從也。天無形,其視聽皆從於民之視聽。民之歸舜如此,則天與之可知矣。”
“典出何處?”
“尚書、泰誓。”
“萬章曰:‘堯以天下與舜,有諸?’孟子曰:‘否。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何解?”
“萬章問孟子,堯?qū)⑻煜率谂c舜,是這樣的麼?孟子回答,並非如此,天子不能將天下私授與人。”
“天子不能將天下私授與人,那孟子認爲,怎樣做纔是合理的?”
“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是天受之;使之主事,而事治,百姓安之,是民受之也。天與之,人與之,故曰,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
“此句又是何解?”
“讓舜主持祭祀,百神都來享用祭品,這表明天接受了他;讓舜主持政事,政事治理得好,百姓安居樂業(yè),這表明百姓接受了他。”
……
如此一問一答,來來回回考較了一番,賈政終於停止提問。
說起來,賈瑋的表現(xiàn)令他極其滿意,無論剛纔他如何提問,皆是對答如流,無有錯漏,並且不單單是‘萬章章句上’,他還問到了前幾卷的一些內(nèi)容,賈瑋一樣表現(xiàn)出色,可知是真正用了功的。
這倒是讓他意外得很,在他外出公幹的這一個來月,賈瑋居然有這種變化,完全不同於從前了……他這時也不忙著誇讚,只是讚許地微微點點頭,隨後便示意賈環(huán)上前。
“你二兄考較過了,現(xiàn)下我也考考你。”
賈政說著,緊接著道,“……吾未聞枉己而正人者也,況辱己以正天下者乎?何解?”
“……”
“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尊親之至,莫大乎以天下養(yǎng)。何解?”
“……”
“吾聞觀近臣,以其所爲主;觀遠臣,以其所主。何解?”
“……”
ps:趙姨娘母子確實惡毒,摘錄原著第二十五回魘魔法姊弟逢五鬼紅樓夢通靈遇雙真中的兩處原文。以及第三十三回手足耽耽小動脣舌不肖種種大承笞撻的一處原文。
趙姨娘聽這話口氣鬆動了,便說道:“你這麼個明白人,怎麼糊塗起來了。你若果然法子靈驗,把他兩個絕了,明日這傢俬不怕不是我環(huán)兒的。那時你要什麼不得?”
二人正鬧著,原來賈環(huán)聽的見,素日原恨寶玉,如今又見他和彩霞鬧,心中越發(fā)按不下這口毒氣。雖不敢明言,卻每每暗中算計,只是不得下手,今見相離甚近,便要用熱油燙瞎他的眼睛。因而故意裝作失手,把那一盞油汪汪的蠟燈向?qū)氂衲樕现灰煌啤?
賈政知意,將眼一看衆(zhòng)小廝,小廝們明白,都往兩邊後面退去。賈環(huán)便悄悄說道:“我母親告訴我說,寶玉哥哥前日在太太屋裡,拉著太太的丫頭金釧兒強姦不遂,打了一頓。那金釧兒便賭氣投井死了。”(歪曲事實,向賈政告黑狀)此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