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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華,你怎么有點神不守舍的樣子?”
張守仁陷入沉思,劉景曜卻有點不明就里,因笑問道:“難道是有什么事情沒辦完?”
他也是有點醒的意思,這一桌除了張守仁和劉景曜外,還有左參議和都指揮使等高官在,張守仁如此模樣,確實是失禮了。
“下官是走了神,請大人恕罪。”
“年輕人嘛,”都指揮使葉曙青笑道:“國華怕是有點高興過頭了。”
“哈哈,怕是如都司大人所說才是。”
“這倒也不妨,國華畢竟不是秀才舉人,心里沒有那股子靜氣。”
一桌之上,全部是四十以上的大官,也全是中年人。張守仁的年輕而致高位,怕是所有人都不大樂意,心里隱隱都有點嫉妒,此時逮著機會,明里暗里的,都是使勁的踩乎貶損。
聽到這樣的話,張守仁默不出聲,劉景曜也不便多說什么,只是笑道:“國華要請我們去看他修筑的海防工程,怕是心中想著這些,才會出神吧。”
張守仁尚不及答,葉曙青卻又道:“幾個堡寨,怕也沒甚瞧頭。我老了,就在這里歇著吧,等列位去看了回來,告訴我就是了。”
那個布政使司的左參議原本也是不喜歡跑這么一趟,心里覺得是劉景曜好大喜功,這么提拔重用一個武臣,還是個嘴上沒毛的后生小子,能做多大事情出來?這一次也算是看在銀子的份上跑一遭,現在全山東都知道,那個叫張守仁的小武官是個知情識趣的人,上上下下都會打點,倒是不知道,這一次浮山之行,自己能弄到多少儀金?
眾人的態度,劉景曜一看便知,不過酒席上不好和眾人爭論,也不便過多談及政務,于是打個哈哈,大家也與別的席面上一樣,談論些時政話題,再對飲幾杯,氣氛才又漸漸緩和下來。
等酒宴一散,葉曙青等人自到所城給他們安排的下處去,出門之時,幾個大佬彼此眼神一對視,都是瞧出對方的意思:你劉兵備要給這小子升官,行,不過想叫咱們也去湊趣,那可是免了!
葉曙青等都司武官,更是隱約透出敵意和鄙夷之意。
武官現在已經可以憑自己的拳腳,打出一番天地來。比如劉澤清,丘磊,曹變蛟等總兵大將。眼前這小子,年紀輕輕,不肯學好,捧文官的臭腳捧出個游擊將軍來……雖然是比賣pi眼給東林黨的左良玉要好的多,不過,也實在是叫人覺著人品低下,不值得深交。
至于吹噓的浮山海防工程,想也知道,幾堆石頭一放,擺幾門小炮就算象樣的工程,現在這年頭,只有捧好了上官才是升官發財的捷徑,別的,都是虛的!
眾人亂哄哄出門,大花廳里酒菜味太重,而且也不是敘話說事的所在,張守仁與劉景曜兩人一前一后,也是到后院中周炳林的書房里坐下,然后下人奉上清茶,再從外掩了門,一個靜幽談話的場景,就是出來了。
“國華,適才葉曙青等人的話和態度,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劉景曜
上次前來,就是住在這個簡樸的書房之中,此時他放眼打量,卻發覺屋中陳設與上次相比大變了樣子。
柳木書桌變成了黃花香的大書案,榆木架變成了紫檀木,床也從普通的木床換成了拔步床,料子當然也是最流香的花梨木。
除了家俱外,地磚也是重新鋪設了一次,墻壁是剛粉涮了一回,多寶擱上,放的是商周鼎器,還有幾樣宋人的瓷器,以劉景曜的眼力,一眼便看出是精品。
就是門后洗臉的架子都是上等工料,連那銅盆,都是明顯的宣德年間的上等黃銅。
“這個周炳林,有點錢就這樣擺譜!”
他大搖其頭,不過周炳林是要退下來的人,也不好苛責太深,說了一句話就閉上嘴巴。
“下官不會這么沒有城府。”
當著劉景曜,張守仁說話也很直率,笑道:“他們不過是看下官太年輕,冒進太速。不過,等他們真的能看到浮山海防工程后,恐怕就是不一樣的想法了。”
“國華還是這樣,自信滿滿。”
劉景曜也是啞然失笑,指著張守仁道:“不過你要叫他們先去……”
“大人?”
話說到半截,外間門上突然傳來以指叩門的聲響。
“豈有此理?”劉景曜大為不悅,薄怒道:“我不是交待過,不要來打擾我們說話?”
“這是下官的親衛小旗,下官也交待過,沒有十分要緊的事,不準過來。”張守仁卻是站起身來,向著劉景曜抱拳道:“請大人恕罪,下官出去看看是出了什么事。”
既然是張守仁的部下,劉景曜也不好再說什么,只是微微點頭,示意答應。
不過在張守仁即將出門的時候,他突然問道:“國華,這一次上頭有風聲,是叫我接任登萊巡撫。而且,你報功的事也是開頭不順,后來就十分順當……這事情,你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腳沒有?”
“大人升任巡撫,應該是朝廷看到了大人的能力和勞績。”
張守仁在劉景曜問話的時候,畢恭畢敬的站在原地不動,等他說完,才又抱拳躬身,笑答道:“至于下官報功之事,這個下官確實是派人到處使了些銀子……請大人恕罪,現在這世道……”
“罷了,”劉景曜瞪他一眼,擺了擺手,喝道:“出去吧。”
“是,大人!”
張守仁聲音響亮的答了一聲,也是有去了心中一塊大石的感覺。
眼前這位,說是自己最靠的住的后臺,但論說起來,這位劉大人為人太方正了一些,當官多年,雖然不是一無所得,但一直在地方上打轉轉,也不能做到封疆大吏的位子,以劉景曜的年齡和資歷,這明顯還是一個不會做官,不大會來事的人。
這一次,之所以山東和登州方面這么配合,報功什么的也很順利,還是張守仁的銀子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明末官員貪污和頹喪的官風士風也是給了張守仁用銀子的機會,他手中銀子反正十分充足,這年頭,不貪污的大
明官員還真的是一個也找不到。
山東巡撫顏繼祖,布政使、按察使、登萊巡撫等大批官員在內,張守仁多則三千五千的銀子,少則也是五百兩一份的大紅包儀金送上,這么一來,加上與劉景曜的合力,所以眼下這事才順順當當的辦了下來。
至于外頭那些對他語出不善的官員,他也確實沒有擔心什么。
這些人,只要幾十兩到幾百兩的儀金一送上,整個人的表情都會立刻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到時候,他想聽什么好聽的話,都是可以聽的到。
老實說,象劉景曜這樣,一次最多收二十兩儀金的官員,說起來也確實算得上是清官了吧……
想起這個,張守仁的思緒倒是直飄向北,林文遠奉命北上,所操持的劉景曜升遷巡撫的事,現在也不知道辦成什么樣了呢。
……
……
京師。
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位于江米胡同的這座當朝次輔薛府的宰相大宅門前,就是站了好些穿著打扮都十分光鮮,模樣氣度也有十分傲氣的門房大爺們。
這些人,全部是這座宅子主人的親族,要么也是故舊,或是家生子的奴才。
在宰相府邸干門政的,沒有非常硬的關系可是做不下來。
什么人要用什么態度來接待,并且以什么速度回話上去,或是什么人能慢待,能勒索,事后主人也不會生氣……這些學問,說起來簡單,幾句話的事,但要想觀察入微,事事做的妥貼不出亂子,那可就是要真學問了。
宰相門前,每天自然是車水馬龍,非富即貴,要么是官員,要么是勛戚,要么也是豪商,京官拜門子的,門上的都是知道根底,能放不能放,通報不通報,都是心里有數。三品以上的大佬,過來就請,有的是府里老爺的政治盟友或是密友,直接就帶進小書房,通報的功夫都省了。三四品的官員,區別對待,翰林給事中級別雖低,但卻是十分清貴,所以只要來了,直接帶進去的多,在放著古董玩意的外花廳里頭,由著他們把玩古董,等候召見。
至于京師以外的外官,不管是不是有官身,甚至只要是三品官以下,在這些宰相府邸中人看來,也就是和普通的百姓差不多,根本無足緊要,想要見老爺,且慢慢候著吧您哪。
象林文遠這樣的外省來的,穿的還是小旗的武官袍服,在這些人眼里,根本是螻蟻般的人物,搭話的功夫都懶得有。
不過今天也是出了奇,在上百位客人和隨從們的凝望之下,林文遠這個小旗官卻是大搖大擺的從側門進去,看門的老蔡幾個,平時鼻孔當眼珠子,都是仰著下巴和人說話,今天卻是對這個小旗親熱異常,一個個都是彎腰躬身,腆著臉笑的十分親熱,要是方便裝條尾巴,能夠搖上幾搖,那可就更加妥當了。
“這他娘是誰啊?”有個外省來的知府已經候了七八天,每天都遞大紅帖子求見,誰料門上一點消息不給他回,這會子看著一個小旗武官這么進去,登時就是一口惡氣沖上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