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湛何其聰明,一聽便知絮兒是在幫宛妃討好自己,卻並沒往裡去,宮女的話真假尚不可知,他也不甚在意,但是馥笙身子一好就急著趕回宮見自己倒是很合他心意的。他似是纔想起一件事,狐疑地問道,“怎地不見弄月?”
這話一問,宮人們都纔想起,真的是少了弄月姑娘呢!
絮兒聞言面色變了一變,但想起娘娘的吩咐,立即正色道,“回皇上,弄月姐姐替六公主尋藥草去了,娘娘讓她尋著藥草後在行宮暫照料六公主,好好幫六公主調(diào)理身子……”她沒提及弄月叫好姐妹撫音來伺候娘娘的事,因爲(wèi)撫音並沒有同她們一道回來,而娘娘只說不用將這事告訴皇上,她不太明白爲(wèi)何,但撫音又沒進(jìn)宮,皇上也沒問起,那她自然就不多言。
黎湛不置可否地點(diǎn)了下頭,“她倒有心了……”弄月的醫(yī)術(shù)的確高超,明陽的身子他也清楚,並無不妥之處。
“娘娘在行宮時可有受委屈?”黎湛指尖不由自主地?fù)嵘淆埣y寬袖,眼並沒有看向絮兒,仿若不經(jīng)意隨口一問,只是瞭解他的人可以看得出他這是掩飾內(nèi)心的動作。
絮兒微忖,心裡斟酌了下,“並沒,行宮只有娘娘與公主兩位主子。”
後宮不止所以才委屈?黎湛挑眉,擡眼看著緊張地抿脣的絮兒,眼中不知什麼一閃而過,最後歸於眼底,“好了,去看看廚房吧。”
絮兒心裡長呼一口氣,劫後餘生般地趕緊退下去。方纔她那話貌似惹皇上不高興了,她也不知道說錯了什麼,還好皇上沒有說什麼,以後再也不要讓她回話了!好可怕!
“宛妃娘娘出來了!”黎湛正低頭想著什麼,小宇子的聲音將他拉回思緒,他擡頭,愣住。
馥笙因爲(wèi)剛沐浴完,頭髮半乾,並沒有挽起,只是拿了一根髮帶簡單地束著,她穿的是天蠶絲緋色宮裙,臉上粉黛未施,一雙漂亮的鳳眸還帶著沐浴後的氤氳水汽,顯得晶瑩透徹,宮裙是夏裝,輕盈靈秀,她一動,裙子跟著搖曳,整個人仿若九天下凡的仙女,美得不可褻瀆,那眼角的硃砂淚痣更加鮮豔妖媚,偏偏卻讓人說不出一點(diǎn)褻瀆之意……
似乎每次見她都有不同的感受,黎湛晃了下心神。
“臣妾參見皇上!”馥笙盈盈行禮,聲音溫婉清脆,面上帶著笑意,與當(dāng)日同黎湛爭執(zhí)得淚如雨下的倔強(qiáng)女子哪裡有半點(diǎn)相似?黎湛不禁心想難道她真的釋懷了……
“免禮。”最後所有心思都化作淡淡的一句。
馥笙垂著眼,聽到這聲音時,心還是沒預(yù)兆地跳了下,只不過是片刻她又收回所有情緒,安靜乖巧地立著,真正像是一個安守本分的妃嬪,等候君王的命令。
“過來坐。來人,傳膳——”黎湛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看著馥笙,然後對著宮人吩咐道。
馥笙依言坐下,兩人一時竟無言,還是馥笙先打破沉默道,“皇上這麼晚了還沒用膳嗎?”
黎湛不知心裡這怪異的感受爲(wèi)何,只覺兩人的相處怎麼變得這般客氣疏離,一時心中鬱催,聲音也染了一絲不易察覺的低沉,“朕早些時候用過一點(diǎn),宛妃應(yīng)該還沒用過晚膳……”
聞言,馥笙倒是不知怎麼接話了,只因黎湛這話怎麼帶著彆扭之意?可是黎湛這麼冷清的人鮮少會有說話講情緒的時候,他這話言外之意頗有自己不該多問的意思。馥笙見自己不小心惹他不高興,便也不在多言,只垂頭溫婉道,“臣妾沒用過,那一起吧。”說完低頭看著裙裾。
黎湛側(cè)眼看到的便是她垂頭那如蝶翼的長睫輕輕地一閃一閃,像是一把小扇子掃在心上,癢癢的。他向來話少,這下更是惜字如金了。
大廳裡靜得可以聽見呼吸吐納聲,宮人們見兩位主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兩句就都沉默不語了,一個個心裡打鼓,都不敢發(fā)出稍微大一點(diǎn)兒的聲音,生怕弄出動靜來驚擾了兩位主子。
小宇子嘆氣,才一個多月,兩人就生疏到如此地步,實(shí)在是讓他不得不替皇上和宛妃娘娘捏一把汗。
好在,雲(yún)姑姑和絮兒帶著佈菜的宮女進(jìn)來,打破了殿內(nèi)的尷尬。
用過晚膳後,黎湛簡單地問了問一些馥笙在行宮的生活之類的,一句沒提旁的,他問一句,馥笙都認(rèn)認(rèn)真真地答一句,兩人倒真的像是相敬如賓般地你一句我一句。最後黎湛自己都覺得無聊了吧,便只說她舟車勞頓早點(diǎn)休息,明日再來看她。
“臣妾恭送皇上!”馥笙帶著宮人給黎湛行禮恭送,垂目等黎湛的龍輦走遠(yuǎn),才擡眼凝視那已經(jīng)走遠(yuǎn)的背影,眸光微閃,不知什麼情緒流過,很快不見。
按照她所猜測的,雪姬幾人已經(jīng)鬧也鬧了,黎湛今晚沒說,明天肯定是要過來讓她接掌協(xié)理後宮之權(quán)……瞇起眸子,該是她主動出擊的時候了。
“娘娘?”雲(yún)姑姑站在馥笙身後,見她望著皇上離去的方向發(fā)呆,錯以爲(wèi)她是捨不得但又因爲(wèi)面子擱不下而沒留下皇上,兩人方纔說話疏離得很,雲(yún)姑姑想宛妃心氣高,心裡定然還是有疙瘩的……手裡還拿著薄薄的披風(fēng),上前替馥笙披上,走到她前面將繩子繫上,“娘娘若是心情不好就在花園裡走走,只是夜裡到底更深露重,披風(fēng)是不可少的。”
馥笙眸光晦明不定,她對雲(yún)姑姑的聰明哭笑不得,可是自己真的不是因爲(wèi)黎湛離去而心情不好,她能理解雲(yún)姑姑的想法——這後宮哪個女人不對皇上愛慕?即使不深,也絕對會爲(wèi)了晉級和生存而討好皇上……只是自己本就是要離去之人。她再不敢碰那要人命的情愛了。
“多謝姑姑,本宮吹會兒風(fēng)就回寢殿歇息。”馥笙衝雲(yún)姑姑淡淡一笑,而後擡頭望著漆黑的夜幕中密佈的繁星,雙眼迷離。
雲(yún)姑姑見她神色疲憊,心下了然,也不多說,頷首行禮道,“奴婢先去給娘娘焚上安神香,白日勞累了,娘娘吹完風(fēng)可要早點(diǎn)回寢殿歇息。”
宮鞋聲由近而遠(yuǎn),馥笙回頭看了眼雲(yún)姑姑挺直的背影,然後又看向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