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地少,種點兒莊稼不容易,得好好侍弄才能有更好的收成,那是一家人的口糧,必須得精心。蘇家的地不多,家主蘇致遠是個能干的,田里的活計都是蘇致遠一把罩,妻子閨女身體都不怎么好,蘇致遠心疼她們,就是在農忙的時候,也從不讓她們上地干活,最多送個飯送個水,他還擔心太陽大曬上他們。
他是粗人,父母早逝,從小野慣了,即使跟著后來知識分子出身的干爹學醫弄藥,也是個地地道道的山里娃。他的媳婦,性格溫婉,從小被舊時大家小姐出身的祖母教養長大,識文斷字,會刺繡,會織布,會裁衣,會做飯,手巧得很,從城里義無反顧的嫁給他這么個山村窮漢子,是他前世修來的福氣。
他喜歡,很喜歡他的媳婦,所以,他想要盡最大努力讓他的媳婦過上好日子。
若不是那特殊動亂的年代,他媳婦的父母因為被歸于地主走資派批斗致死,若不是,媳婦的祖母眼看自己年老日子不多,想給媳婦找個依靠,若不是他機緣巧合認識媳婦,若不是他有一顆真心,他也不能娶上這么一個好媳婦。
娶了媳婦回家,哪怕被村里人調笑娶個觀音菩薩在家供著,他也甘之如飴,他想對她好,盡可能的讓她不受累,和她一起寵著愛著他們的寶貝女兒。
初秋的天亮的還早,蘇家的地有一塊在村頭山邊上,蘇致遠鋤完草扛著鋤頭回來正是村里吃早飯的時間,山里人勤快,處處可見還在飄蕩的炊煙尾巴,一聲聲吆喝聲在村里此起彼伏,蘇家村不大,田地就在蘇家村周圍,做好飯大多吆喝吆喝,田里干活的人就能聽見自動回家吃飯。
蘇致遠不由加快腳步,媳婦賢惠勤快手腳麻利,應該也做好飯了,阿梨寶也應該早起來念書了,他們家的阿梨寶是個愛學習,從不用他們催促的好孩子。他走快點兒,省得還要媳婦或是阿梨寶出來找他。
路上碰到熟人,笑著點頭打招呼,做為遠近幾十里地唯一的赤腳大夫,蘇致遠的人緣顯然不錯。山里人雖然貧困,看病少有人給錢,蘇致遠也大多不收什么錢,鄉里鄉親,都不容易,那些藥也多數是他從山上采的,不費什么錢就是費點兒功夫。找到什么值錢點兒藥材,農閑去鎮上縣里工地幫工才是他們家除了那幾畝薄田外的業余收入。
但是他們卻淳樸知道感恩,你給一盆高粱,他給一只獵物,看到認識的藥材帶給他,農忙時節也沒少給他搭把手幫他,他們用自己的方式回報著他。所以,對于能幫到村里人的中醫,他興趣濃厚,數年如一日利用手頭有限的條件研究。他感謝,教他中醫的干爹,只是干爹在那動亂的年代被打成臭老九,在下放到他們村之前沒少受折磨,他還沒好好奉養他老人家幾年,他老人家就去了,他只來得及為他送終。
“阿梨寶,今天鎮上逢集,阿爸阿媽要去鎮上趕集,你自己在家,堂屋柜子里有麻花馓子凍米糖,餓了你自己拿著吃先墊著,阿媽和你阿爸會快點趕回來的!”
一家人和樂的用過早餐,蘇致遠照例搶著收拾飯桌去廚房刷鍋洗碗,林娟邊收拾出行的東西,邊囑咐閨女。閨女好不容易回來兩天,她和丈夫誰也不舍得在這個時候出門,只是趕巧丈夫有個老病人需要送藥,她剛好趁車到鎮上送一幅繡品交付,想再接一份回來。
年前鎮上開了家布料繡品店,可以從哪里接繡品回來繡,店里給手工費,賣出去后還給些獎勵。她知道后便去看了看,是自己能做的,就開始接單。當年上個世紀大家閨秀出身的祖母親手教她的蜀繡,她學的還不錯,更好的是她也能找到一份適合她這病弱的身體貼補家用的工作。
閨女明年就要高考上大學,他們想多存點兒家底給閨女備用。這么多年,都是丈夫體貼,家里家外活計一把罩,干完地里的活還要去縣里幫工補貼家用,是不是再出診看病,如今她也能為這個家多出一份力。
不厭其煩的囑咐完閨女,蘇致遠載著林娟騎車被蘇璃送出了家門,看見阿爸阿媽離開的背影漸漸遠去直至拐彎不見,蘇璃沒有如父母的預料那般回房固定學習,帶好鑰匙,鎖了堂屋大門,提了個細藤條編的背簍,拿了阿爸放在藥房的藥鋤,藥鏟,鎖好大門向著父母離開方向相反而行。
趁著父母離開,她剛好不用尋找理由,直接進山一趟。蘇家村地處山坳坳里,村子前面盤旋著進村山路的山崗被村里人稱之為梁崗山,村子后面連接著更遠的橫斷山脈的山,因為形似兩道相互平行的大梁,被稱為二架梁山。
蘇家村的梯田大多開在環繞村子周圍的二架梁山和梁崗山上,這兩座小山脈也是蘇家村的人經常活動的范圍。再深處,就是蘇家村進山的人的禁忌范圍。多少位先輩的用死亡提醒他們里面危險,自此所有村民心里都有了警戒線,他們幾乎從不越界,只在附近熟悉的山頭活動。
蘇璃的家就在二架梁山的山腳下,她的目標是先在二架梁山里試試她的特殊能力能做的哪些方面,若是證明她的能力足以自保,就翻過二架梁山,想更深的橫斷山脈挺近。
附近的山頭早被村子里的人探索搜刮干凈,就是有什么村民不認識的漏網之魚,也還有踏遍附近山頭,經常進山采藥的蘇致遠查漏補缺。所以,蘇璃從沒有將希望放在附近山頭。
魯迅說過,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穿過村里梯田的范圍,沿著村民經年常行開辟出來的山間小路,蘇璃戴著幕笠背著背簍,腳步快速的往二架梁山深處進發。今天鎮上逢集,山里除了時不時響起的鳥叫蟲鳴,沒有多余的人類活動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