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這么講究，我也剛從工地回來，我不嫌你臟，你也別嫌我臭。”周凱雖然德高望重，卻和京大的那些大師們一樣，是個很隨和的老頭兒，看待這些學生就和看自家孩子一樣親近。

徐詩寧被強拉到兩人跟前坐下，他是個性格靦腆敏感的人，哪怕面對的是自己的老師和師姐，也沒有辦法完全放開，只是一臉拘束地坐在一邊聽兩人聊著張家花園的修葺情況。

“小徐怎么不說話，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難處？”劉好好關切地問道。

“沒有，沒有……”徐詩寧連忙擺手，Q市的人覺得他是劉好好從京城請來的專家，很有能力，很有水平，對他很是熱情，對他可以算是惟命是從，但越是這樣，他越惶恐不安。

“小徐就是這個性格，平時在系里也是悶不吭聲的。”周凱笑道，“這次你不請文庭，轉而給了他這么大的一個項目，他有些適應不了呢。”

“我之前的想法太天真了，只想著要借文庭的名氣打響Q市的名聲，但是和他談完之后，回來仔細想了一下，他的建筑太具有個性了，又常年在國外，對我們的歷史和文化認識得并不深刻，恐怕很難建造出符合我們城市整體氣質的建筑來。小徐是江南人，從小在水鄉長大，對江南水鄉的體悟絕對比他深刻，而且他對京大的一草一木都很了解，對老師們的感情也很深，金湖一期是給老師們住的，就需要他這樣的建筑師。我雖然不懂建筑，但是在我的理解中，建筑應該是人性的，溫情的，而不僅僅是個性和標新立異。”

劉好好當然不會把她被文庭和JAMES聯手羞辱的事情說出來，雖然徐詩寧是她倉促之下找來的，但是她當年也是聽過他的名聲的，所以她也敢肯定自己的決定不會出錯，這一番理由幾乎是無可挑剔，一說出來就把周凱和徐詩寧都給感動了。

尤其是一直沒有自信的徐詩寧，簡直都要落下淚來了，他一直不理解劉好好為什么會選擇名不見經傳的他來取代文庭，畢竟兩人的名聲和名氣相差得太多了，對文庭的才華他一直都是很服氣的。

所以在接下項目之后，他甚至一度陷入比不上文庭，讓劉好好大失所望的恐慌之中，這段時間，他雖然認真敬業，但是因為情緒太過緊張，完全沒有進入狀態，更談不上什么靈感了，劉好好今天的話給他吃了一劑定心丸。

徐詩寧總算放松下來了，兩杯酒下肚，人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拘謹，用手蘸著酒在桌面上寫寫畫畫，“金湖師園那里我去看過了，我很贊同師姐的想法，盡量不要破壞現有的生態，就在現有村落的基礎上規劃別墅，別墅的風格也盡量與Q市傳統民居保持一致，這樣不至于顯得太過突兀，另外我還打算在師園里做京大的微縮景觀，可以利用金湖大大小小的湖泊再現我們學校的湖光山色，這樣不會很大地改變金湖現有的環境，也能讓老先生們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

周凱頻頻點頭，“建筑最忌諱的就是突兀，我個人對平地起高樓這件事很不感冒，好好想要把這里打造成旅游城市，就必須注意城市規劃的協調性，Q市的歷史文化傳承十分豐富，Q市的建筑最好帶一些古風古韻，從這一點上來看，文庭的確未必適合這座城市。”

“師園是給老先生們住的，他們對京大都很有感情，幾十年前的京大比現在還要大，我建議可以去查查檔案，在微縮景觀里還原當年的京大。”

“這個主意好，我記得當年有個朗園，景致很漂亮，后來被拆了建宿舍樓，挺可惜的，如果能在我們這些老東西的有生之年看到一個新的朗園，還真是一件幸事。”周凱贊同道，對徐詩寧說，“你回去之后去檔案館找一找，應該還有當年的圖紙和照片”

徐詩寧立刻掏出隨身的工作筆記，認真地記下來，劉好好雖然是建筑的門外漢，但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好點子，這些點子激發了他的靈感。

三人聊到很晚，卻是最年輕的徐詩寧不勝酒力，倒在酒桌上，被人扶到了房間。

周凱還只是微醺，等徐詩寧走了之后，才對劉好好說，“你最終會選擇他來設計，我還挺意外的，我聽說你曾經對外放下豪言壯語，你劉好好做事，要做就做最好的，你們的城市規劃，請的也是亞洲知名的規劃設計師，所以你才會想要請文庭來做設計，就是希望他設計的建筑成為你們Q市的地標性建筑，現在你請小徐來做總設計，他做出來的東西除非是高樓，否則根本就不能成為你們Q市的地標。”

“Q市的地標是府院，是張家花園，是這些無價之寶，而不是高樓大廈。”劉好好笑道，“這道理我也是才悟出來的。”

“和文庭見過面后，就去悟道理了？為什么你和他見完一次面之后，就突然改變了主意？這么快就通過談話認定他不合適？”

周凱雖然是個倜儻的老爺子，卻不是那種容易被人糊弄的人。

“不歡而散，”劉好好避重就輕地抱怨，“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Q市的廟小容不下他這尊大佛，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要接我們Q市的項目，叫我過去是想要耍著我玩呢。”

周凱有些不好意思，“我猜也是他給你臉色看了，早知道那天我陪著你一塊兒去，當著我的面，他還不敢太放肆。”

“也算因禍得福，回過頭想想還是小徐比他更適合做這件事。”

周凱點點頭，“文庭的才華是有的，但是他畢竟是在西方長大的，價值觀和我們截然不同，而且以他的性格，你要是真請他來了，只有他給你提要求的份，哪有你提建議的權力，從這一點上看，你選擇小徐是選擇對了，他做事認真，脾氣也好，你盡管給他加壓，他一樣能把事情處理得妥妥當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