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燕兒睡得極其不安穩。按理說,借著酒精的麻醉,應該會睡得更香??墒?,為何她翻來覆去好幾個時辰,腦子里卻全部是韓德讓的身影,趕也趕不走。這種情況,還只有在多年以前,皇浦軒第一次向她表白的時候出現過。而今日,這是怎么了?
燕兒起身,倒了熱茶想要捂捂手。反正也睡不著,倒不如不睡了。
這夜,可真長,也不知天什么時候會亮,百無聊奈,燕兒坐在窗前開始發呆。
就在這時,一陣悠揚的琴聲傳入燕兒的耳朵。已是深夜,誰人還有這般雅興?在這蠻荒之地的遼國,文人墨客自是不如大宋多,能彈奏出如此富有感情的旋律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燕兒一時之間竟也起了好奇之心,隨即推開窗戶,試圖尋找這琴音的來處。
哪知,外面現在依舊是一片漆黑,哪里找得到什么彈琴之人。唯有隔壁韓家宅子的閣樓上,遠遠的有一盞燈微弱的亮著。
難道是他?燕兒心下一驚。
音樂學院畢業的她自是識得,此琴聲彈奏的正是漢代著名的琴曲《鳳求凰》,相傳當年司馬相如便是以此曲贏得了卓文君的心,因而從此被傳為千古佳話。
冬夜里的寒風著實有些冷,可縱使如此,燕兒竟也漸漸聽得入了神。因為這人琴技的確精湛,雖比不上燕兒這般專業,可在這遼國卻實數少有。更何況在這琴聲中,還飽含了真摯的感情。彈琴與唱歌一樣,若單有技巧,那其作品頂多只能算是中上品??扇粲胸S滿的感情,那卻是能分分鐘讓聽者為之著迷。
一曲畢,對面的閣樓里的人輕輕開了窗。隔著漆黑的夜,兩人相視凝望。一時之間,時光靜止,周圍的一切好像不存在一樣,唯有那輪皓月為兩人照明。
也不知過了多久,燕兒才收回了目光,輕輕關上了窗。靜靜地躺回塌上,腦子里卻全然是剛才的情景。
她是愛上他了么?不,不可能,她一個從未來穿越而來的人,如何能愛上這個古代的癡情才子呢?可是若不是自己已愛上他,那剛才又何來的那一瞬間的失神呢?
想來想去,燕兒覺得好累,迷迷糊糊之間,終于睡著了。
待醒來之時,已是第二天正午。待隨玉端來清水為她梳洗完畢,她這才緩緩起身,輕輕推開窗戶,卻沒有見到對面閣樓中的人。以往的每天,只要她推開窗戶,便能看見那人立在那里注視著她。而今天,卻是連個人影也沒有看到,燕兒心中不免失落。
后來的許多天里,燕兒都沒有再見到隔壁閣樓中的那個人,怕是自己當日的冷漠,已將那人嚇跑了。本來以為古代游牧民族的男子,會更加大膽熱烈,可這人卻是才碰見一點困難,便退縮了。燕兒當真是失望至極。
大概過了半個月,蕭思溫從黑山回來。不過也僅僅是他一個人回了上京,因為史上有名的睡王穆宗皇帝此生不是在睡覺便是在打獵。這不,雖然蕭思溫以家中有急事為由提前離開了狩獵行營,可那穆宗皇帝卻堅持還要繼續留在黑山行宮中。
蕭思溫也顧不得那么多了,此時此刻,他只想趕緊回到上京的府里。多日不見燕兒,心里居然也有幾分想念。這丫頭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倒真有種讓人我見猶憐的感覺。只是蕭思溫明白,這感情永遠只能深埋心里,而無法與外人說。
“夫君,你回來了!”多日不見蕭思溫,呂不古這個做妻子的自然是有思念之情的。
“嗯,近日府中之事辛苦夫人了!”蕭思溫輕輕點點頭,言語中卻沒有半分呂不古想要聽到的柔情。
夫妻多年,怕是早已被歲月磨滅了激情,呂不古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
“爹爹?!焙顽胂騺硭剩@剛聽下人說父親回來了,便蹦蹦跳跳的跑到蕭思溫面前,沖蕭思溫撒嬌。
蕭思溫輕輕的抱了抱自己的二女兒,這才開口問道:“乖女兒,你三妹呢?”
本是一句尋常之語,可這話卻著實讓一旁的呂不古心下一驚。自己的夫君出去多日,一回到府上,不是關心自己這個妻子,不是關心自己的親生女兒,反而是關心起了那個和自己沒有半分血緣關系的女人。回想收養燕兒以來大家相處的點點滴滴,呂不古這才發現這些年來,夫君的確是對燕兒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更加在意,而這種強烈的愛護之情,遠遠超越了其對呂不古以及親生女兒的關心。想到這里,呂不古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爹爹,你眼里怎么只有三妹?要知道我才是你的親生女兒?。 焙顽胍姼赣H如此敷衍的態度,心生不滿。
“傻女兒,什么親生不親生,對爹爹來說,你們都是爹的好女兒!”蕭思溫唯恐被人看出心中所想,連忙哄哄撒嬌的和珉。
“但愿夫君心中也是如此所想?!眳尾还艑嵲诳床幌氯ィ瑏G下這句模棱兩可的話,便離開了正堂。
“爹爹,娘今日是怎么了?”和珉的記憶里,母親向來溫和有禮,今日爹爹這才剛回來,怎么就對爹爹如此態度?
蕭思溫來不及多想呂不古今日的反常,便再次開口問道:“珉兒,怎么不見你三妹?”
“三妹近日不知怎么了,總是呆在房里不肯出來,聽隨玉說三妹最近老在閣樓的窗戶那里發呆,也不知道是著了什么魔障!”面對父親的詢問,和珉一五一十的交代。
聽和珉如此說,蕭思溫心里不由得有些擔心,卻又不能表現得太過明顯。只能待和珉走后,這才緩緩的踱步到燕兒所住的閣樓門口。
蕭思溫輕輕敲了敲門,開口問道:“燕兒,你在里面么?我是爹爹?!?
屋內發呆的燕兒聽到這話,才回過神,緩緩站起身來,回答道:“父親,我在?!?
燕兒輕輕打開房門,看到風塵仆仆的蕭思溫。于是彎腰對其行了禮:“燕兒給父親大人請安?!?
蕭思溫連忙伸手去扶,可還沒碰到燕兒的衣袖,燕兒竟然輕輕躲開了。蕭思溫心下一涼,從前燕兒是從來不會如此回避他,而這短短半月,燕兒竟和自己如此生疏??磥恚鄡赫娴氖情L大了,并且已有了意中人。
“為父只是過來看看你,見你一切都好,為父也就放心了。”蕭思溫停下了自己原本準備踏入房間的腳步,面帶微笑的說道。
沒人知道蕭思溫這笑里,究竟帶有多少苦澀。自她7歲時他救回她起,她對他而言就不僅僅是義女這般簡單。她就像是他心里一直隱藏的那一團火,那股只有在自己年輕的時候才燃燒過的火。不管她是不是那位故人的女兒,他都像親生女兒一般待她,卻又比親生女兒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深情??伤降资撬牧x女啊,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若將這份感情公之于眾,那勢必也是會招到世人的恥笑的。他自是無所謂,可是她呢?他怎么能讓如此美好的她,承受世人的非議呢?現下看來,她的心里,定然已經有了喜歡的人,若此人能夠好好待她,他也只能認命。
“父親若沒有別的事,那燕兒便要歇息了?!毖鄡嚎粗行┳呱竦氖捤紲卣f道。
蕭思溫知道燕兒這是在下逐客令,也不便久留。于是簡單的對燕兒交代了幾句,便匆匆走下閣樓。
而這一切,卻被遠處的一個人看了個真真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