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fēng)驟起。
巨大的狐爪如同山嶽般向著柳婧壓了下來。
柳婧瞳孔緊縮,自重生以來第一次感到了來自死亡的威脅。
柳婧身化一團烈焰,向後急退,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隻狐爪。
巨大的狐爪落在大地,發(fā)出了整耳欲聾的轟鳴。大地呻吟了一聲,以那隻狐爪爲(wèi)中心,向外蔓延開一道道如同深淵的裂縫。
柳婧站在遠(yuǎn)處,神色凝重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劇烈的風(fēng)劃破了她的衣衫和皮肉,鮮血汩汩而出,一眼望去竟有幾分恐怖之色,但柳婧面上卻全無痛楚,只是冷冷地看著她身前的妖狐,道:“即便我是‘孽種’,也比你這種畜生要好。”
“爾等豎子也就逞這口舌之利罷了!”
妖狐憤怒地尖嘯起來,向著柳婧撲擊過來,但卻被早有準(zhǔn)備的柳婧避開。
柳婧譏笑道:“難道不是嗎?你這畜生不但體型臃腫,還蠢笨如豬……哦,錯了,便是那要成爲(wèi)盤中餐的豬牛都要勝過你千倍萬倍!”
妖狐氣得幾乎要發(fā)狂,身形一閃,那遮天蔽日的巨狐就化作一隻與柳婧等高的狐貍,向著柳婧撲來,而它身後的九條長尾也驀然伸長,像鞭子一般抽向了柳婧。
柳婧再一次向後急退,眼看就要閃開那妖狐的撲擊,但下一刻,那妖狐抽向柳婧的九條尾巴便驟然從柳婧面前消失。
柳婧心中一沉,暗叫不好,而幾乎就在柳婧意識到那妖狐準(zhǔn)備做什麼的瞬間,那九條尾巴又再度出現(xiàn),但這一次出現(xiàn)的地點,卻是在柳婧的身後。
“嘭!”
一聲悶響,那九條尾巴同時抽在了柳婧的後背,而那力道不僅重,它還十分地巧妙,將柳婧抽向了那妖狐的方向,與此同時,那妖狐大張著嘴向柳婧撲來,似乎想要將柳婧吞下肚去。
柳婧嘔出一口血來,火色的靈力幾乎要衝出體內(nèi),劇烈地波動起來,似乎極力想要轉(zhuǎn)向,離開妖狐的攻擊範(fàn)圍。
但妖狐只是獰笑一聲,身形驀然又大了一圈,張嘴便將毫無反抗之力的柳婧吞下。
這個奇特的世界再度安靜下來,似乎又回到在柳婧到來之前的死寂。
那妖狐安靜下來,那張臉上近乎瘋狂的猙獰和惡意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法言喻的茫然。
“我殺了她了……”
“我殺了她……我違逆了你的話……”
“我違逆了你啊!”
“你爲(wèi)什麼不來殺了我?!”
那妖狐喃喃著,天地一片死寂,瘋狂便再一次染上了它的臉。
“來殺了我啊!”
“來啊!我殺了你的女兒!”
“那是你到最後那一刻都想要保護的女兒!我殺了她!”
“爲(wèi)什麼你不來給她報仇?”
“爲(wèi)什麼你不來殺了我?!”
“爲(wèi)——”
“因爲(wèi)——不必旁人再來,你也無法活過今天了!”
森冷的聲音仿若從地獄傳出,妖狐一怔,似乎還沒明白過來這聲音究竟從何而來,而下一刻,無盡的火焰便從她的體內(nèi)燒起。
妖狐淒厲地慘叫起來,如同將死之聲,但那火焰卻沒有絲毫憐憫之意,反而越來越盛。
“我早就說過了,像你這般的畜生,便是那要成爲(wèi)盤中餐的豬牛,都要勝過你千倍萬倍!”
無盡的劇痛從五臟六腑中滲出,燃燒著它的內(nèi)臟、血液、骨骼。
妖狐慘叫著,在地上翻滾,似乎想要用泥土來蓋滅身上的火焰,但這火本是由內(nèi)而外,更是柳婧取心中三滴精血孕育而成的火焰,它們又怎麼能被區(qū)區(qū)泥土所熄滅?
“你——你竟然沒死?!”妖狐咬牙。
一聲冷笑從妖狐體內(nèi)傳出,道:“你還沒死,我又怎麼捨得死呢?”
妖狐憤怒地吼道:“卑鄙無恥的小人!有本事便出現(xiàn)在我面前,讓我們堂堂正正地一決高下!”
那聲音冷笑著,道:“以出竅期妖修的肉|體來對抗我這小小的煉氣大圓滿,你倒是也好意思說‘堂堂正正’這四個字呢,倒是我小瞧了你的臉皮!”
四肢百骸都被那三滴天級火靈根的精血引來的心火所燃燒著,耳邊更是那卑鄙小人的冷嘲熱諷,妖狐終於忍不住跪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嘔出夾雜著內(nèi)臟的鮮血。
若她的修爲(wèi)未曾退到如斯地步,又怎會讓那小小的煉氣期修士在她肺腑之中肆虐?!
妖狐心中恨極,聲色俱厲地喝道:“無知小輩!還不速速現(xiàn)身!這樣看在你母親的面子上,我還能饒你一命!”
柳婧大笑道:“你以爲(wèi)我竟是如同你一般愚蠢麼?”
妖狐冷笑:“爾等小輩怎知出竅期大能之威能?!”
柳婧的聲音驀然陰冷下來:“你以爲(wèi)我不知嗎?若不是我清楚地知道你這種修爲(wèi)大退的妖狐的能力,我又怎會以命涉險,跳入你的口中?”
妖狐既驚且怒,厲聲道:“你方纔是故意的?!”
柳婧大笑出聲。
故意的?
自然是故意的!
柳婧清楚地知道,做爲(wèi)一隻曾經(jīng)的出竅期的妖狐,無論它此時的道行退到了什麼地步,它肉體的強橫性都是毋庸置疑的,更不是柳婧一個小小的煉氣期修士就能夠抗衡的。
但她卻不肯後退。
柳婧的道,一往無前,有你無我,憑藉的是她心中永不後退的決心和殺意。若她此刻爲(wèi)了性命而在這妖狐面前退卻,那麼她留道心崩潰身死道消也不遠(yuǎn)了。
所以她絕不會在此退縮。
不但不能退縮,她還要贏!
因此,她估計激怒那妖狐,看的就是此時的妖狐還剩下幾分能耐。
而得出的結(jié)果也十分令柳婧驚喜,因爲(wèi)這妖狐看似兇惡,實則早已是強弓之末,只剩下它那一身於出竅期時淬鍊的強橫妖體支撐,若只論靈力,恐怕是連柳婧都不如,不然它爲(wèi)何不用妖狐與生俱來的狐火?
但縱然如此,曾經(jīng)出竅期妖狐憑藉著它的妖體,正常途徑下想要收拾一個煉氣期的修士實在是再簡單不過,但柳婧是誰?
作爲(wèi)曾經(jīng)的合體期的魔道老祖,柳婧又怎會不知道這種修爲(wèi)倒退的妖族的弱點?
——體內(nèi)!
是的,就是體內(nèi)!
人類的修士,通常並不淬鍊肉|體,因爲(wèi)他們身體血肉都有靈力充盈其中,並沒有淬鍊的必要,最多也就是渡四九、七九與重九雷劫時順便依靠雷劫淬鍊一下皮骨罷了,更何況,在金丹期後與其他修士的鬥爭中,損傷甚至被人毀去自己的肉身也並不是罕見的事,但只要神魂不滅,靈力不散,那麼他們就能夠重塑肉身,或者奪舍重生,再不濟就轉(zhuǎn)爲(wèi)鬼修也不爲(wèi)不可,所以肉身是否強橫,對於人類修士來說是無關(guān)緊要之事。
但妖修卻不同。它們的修行之路坎坷而漫長,一路行來,大小雷劫不斷。於是爲(wèi)了在衆(zhòng)多大小雷劫中謀得生存,大部分的妖修都會淬鍊自己的妖體,以此來抗衡雷劫和其他妖修的來犯。
可也正是如此,妖修基本都是隻煉皮骨,不煉血肉。
若此時此刻在柳婧面前的是人類修士,那麼柳婧斷然不敢就這樣被人類修士吞食進去,但這卻是妖修。
皮骨淬鍊得越厲害的妖修,是越是說明了它內(nèi)臟的脆弱。
而這妖狐方纔那九下讓柳婧險些死去的重?fù)簦钦f明了這一點。
於是柳婧便順勢闖入這妖狐的體內(nèi),直到此刻。
火焰越來越大,漸漸地,那妖狐的聲音越來越弱,而它的身形也再也維持不住這樣的大小,慢慢伸展開,又變回瞭如同柳婧初見之時那般地巨大,但它卻已經(jīng)無力再站起來了。
那妖狐只感到自己的意識越發(fā)地模糊,隨著死亡的逐步畢竟,它心中除了身死於此處小千界意外的不甘外,卻又生出了自己連它自己都說不出的釋然。
它終於……還是能夠再去見她了……
朦朧之中,它好像又看到曾經(jīng)的自己懷著恐懼和不安,瑟瑟發(fā)抖地趴在灌木之中,而那個人影則向它緩緩走來,伸出手,道:“跟我走吧。”
“阿音……”
九尾狐似乎笑了起來,但眼淚卻從它的眼角滑落。
“我來見你了……”
一切就此塵埃落定。
巨大的狐屍伏在這廣闊的土地上,良久,似乎確認(rèn)了這妖狐的確是死得不能再死了,柳婧這才從那狐貍體內(nèi)飛了出來。
站在這奇異的空間裡,柳婧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深吸一口氣,便感到劇痛從背後蔓延到四肢百骸。
方纔這妖狐的那一下,是真的差點殺了她。
大意了。
漠然向這妖狐的屍體投去一眼,柳婧轉(zhuǎn)身離去。
——到底還是沒能明白那莫長歌想從這裡得到什麼,白跑一趟嗎?
又或許並非如此。
不說得到承惡這件玄級一品、用得好了甚至堪比天級的邪兵,只是那妖狐透露出的信息,就已經(jīng)值得這一趟了。
人與妖,終究是不同的。
雖然柳婧並不知道她爲(wèi)何處處都與人類無異,但她卻已經(jīng)肯定了她的身世與妖狐淵源頗深,甚至可能真的像承惡所說的那樣,是一隻妖狐。
若這是真的,那麼柳婧就知道了埋藏於她體內(nèi)的一個不確定的點,以後若因這異樣的身世而生出事端來,她也才能夠更好地應(yīng)對,而不至於事到臨頭才驀然醒悟。
而且……她的生父生母……究竟是誰?
是這妖狐嗎?
不,並不是。
從柳婧藏入它體內(nèi)後,它自言自語的那幾句便能看出它並不是柳婧的生母,而之所以這妖狐當(dāng)年會抱著她闖入方覆界,應(yīng)當(dāng)是被她的父親或母親所託付,但最後它又將她拋入河中,應(yīng)當(dāng)是對她柳婧本身怨憤頗深。
這既有可能是怨恨她生母寧可死也要保護她,也可能是怨恨其他柳婧所不知道的東西,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她的身世不但藏著秘密,還藏著極大的危險。
——是什麼東西,或者什麼人,能夠逼得一個出竅期的妖修狼狽逃竄,最後躲入這個方覆界中才能得以安身?
爲(wèi)什麼這妖狐身爲(wèi)九尾狐,但卻不向九尾狐一族求助?
是來不及?還是因爲(wèi)不能求助?
柳婧思考著,慢慢走向了那扇來時的門,但就在她將手覆在門上的那一刻,承惡突然喊道:“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