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小姐果然不愧是b大商學(xué)院的高材生,新官上任三把火,這火燒得可真夠旺的。要是不知道的人看到你剛剛對公司副總進行人身威脅,怕以爲(wèi)自己走錯了路,進的不是張氏,而是牢房了。”說話的人自然是拍手的汪總。
公司上下幾乎無人不知,李霞依賴的便是汪總。
汪總?cè)魳s華,其父汪殞生是整個公司真正意義上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公司在最艱難的時候除了有李家的注資,最重要的還有兩個成功的原因。一是張老爺子果斷的決策和領(lǐng)導(dǎo)力,其次,便是汪殞生的門路。當(dāng)年的上海灘,何其紛繁複雜,各色豪強,地方動盪,黑幫橫行,一個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大廈將傾,如果說,張老爺子是公司的領(lǐng)航人,汪殞生便是大副。只可惜,他原本就是市井出身,雖有聰明才幹以及門路,但資金比不得張家,只得屈居人下。不過,張老爺子性格本就溫厚,從來又是個大手大腳不虧待兄弟的人,這麼多年下來,兩家也一直相安無事。二十年前,由於身體不濟,汪榮華接過他父親的股份,那時他正逢鼎盛,才幹出衆(zhòng),呆在公司權(quán)傾一時。直到出嫁後依舊選擇大半的時間呆在上海陪伴父母的張翠作爲(wèi)執(zhí)行董事進了公司之後,才創(chuàng)造了一個平衡。他的權(quán)利也被不知不覺地分到了張翠手中。
不過,既便如此,公司上下任誰也能看出,他是繼張家之下最有力的發(fā)言人。
所以他話音一落,所有的股東同時噤聲,不約而同,誰都準備作壁上觀。
“汪總是覺得我剛剛對待李副總太苛刻,做得太過了?”云溪眼角輕輕一瞥,淺淺一笑,坐回位子,隨意地用指尖挑撥著桌上的一尊擺飾。很簡單的流蘇筆臺,造型清逸,看著便讓人覺得精緻。
“你是董事長,怎麼會做得太過呢?”汪總轉(zhuǎn)身從地上撿起那一份被李霞忘在腦後的賬簿,神態(tài)自然地翻了幾頁,表情變都沒變,只是,當(dāng)最後一個數(shù)字從眼簾閃過時,他嘴角的弧度有那麼一刻的停滯。
不過是個副總,貪下來的錢竟然可以抵得上公司一年的收益。
沒用的東西!
眼底閃過一道冷光,汪總狠狠地看向李霞消失的方向。
但這也只是眨眼的功夫,他微微沉了口氣,轉(zhuǎn)身,面上已經(jīng)恢復(fù)了一副陽春白雪的和藹可親:“可是,說句逾越的話,你畢竟算是我們侄女輩分的,看到你做事這麼魯莽,如果我們這些做長輩的袖手旁觀,將來傳出去,倒以爲(wèi)是我們要‘捧殺’新董事長,這對公司,對張董,我們都於心不忍。”
冷偳挑眉,果然是隻修行頗深的老妖,說話滴水不漏,任云溪是董事長又如何?在座的哪一個論資歷,論年紀不是她要尊稱一聲“伯父”輩的?
他們不約束她的權(quán)利,他們只“教導(dǎo)”,只“點播”,只“規(guī)勸”,這樣好心好意的長輩,你能拒絕嗎?
連位子還沒有坐熱,就和老輩們南轅北轍,這是什麼?
突破傳統(tǒng)?
不,別人只會說你是扶不起的阿斗!還沒有玩透規(guī)矩,就趕著趟地做老大,根本就是顆爛菜葉子!
特別新董事長還是個在校大學(xué)生,這就更需要指正了!
誰能說汪總說的話不對?商場上那些個老奸巨猾的人也只有點頭的份。當(dāng)然,至於別人心底怎麼想,你管不著。反正,汪榮華這話對的不是他們說的。你一個小丫頭想到奪了公司實權(quán),要是連這種人的場面話都對付不過去。
趁早一邊歇去!
哪邊涼快去哪!
回頭,果然自己公司那六個人個個津津有味,恨不得泡一壺茶,再拿一疊瓜子,那就更愜意了。
“汪總對我好,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呢?”這時,揹著落地窗玩弄桌上筆臺的云溪終於擡起身,巡視四周一圈,換了個姿勢,靠在背後的皮椅上:“公司有您這一羣經(jīng)驗豐富的前輩,我自然是要多跟著學(xué)習(xí)纔是。”
這話風(fēng),聽著怎麼有點不對勁啊。冷偳忍不住向她看去。
“不過,”一個轉(zhuǎn)折突然平地而起。
云溪的眼神慵懶如波斯,迷醉得像是一層有一層的光暈陷在那漆黑的世界裡,她起身,走到汪總面前,從他手上接過那一本厚厚的簿子:“貪婪不是壞事,商人如果對金錢沒有慾望,公司就永遠止步不前甚至倒退。可李副總的貪婪已經(jīng)超出了我容忍的範(fàn)圍,給各位股東創(chuàng)造最大程度的利益也是公司的最終目標(biāo)。如果對這樣一個連股東們的分紅都動手的高層,我還心慈手軟的話,我也實在不知道以後還有什麼臉面在面對諸位。您說,是不是?”
汪總捏住手腕,臉上的笑連一絲都沒變:“冷小姐誤會了,我並沒有說你處置李副總有什麼問題。只是,剛剛的態(tài)度,實在讓我們這羣老人有些心有餘悸。俗話說,法不外乎人情,如果以後我們也煩了什麼過錯,冷小姐是不是也要當(dāng)著衆(zhòng)人的面,痛打落水狗,絕不留情?”
在座的各個都是人精。
李霞手裡貪的那些自然有跡可循,可誰也不能保證他們自己以前幹過的事不會被查出來。
家族企業(yè),又是非上市公司,哪個高層手裡沒有一筆爛賬?
故而各個臉色一變,只看云溪的回答如何。如果,真的是個較勁的主,那麼唯今之計,便是趁著她還沒站住腳跟的時候,直接把她扳倒,選個好拿捏的或者是利益共同的,讓別人上位!
冷偳輕鬆的臉色此刻漸漸地沉了下去,雖然坐在最拐角處,可各位股東的心思他是看得一絲不漏。
汪總這是個連環(huán)計。
如果云溪顧及眼前各位股東的看法,變相妥協(xié)。那麼以後公司再發(fā)生類似的事情,就只能小懲大誡。公司裡的爛賬永遠也徹查不出來。想要徹底整頓公司,無異於癡人說夢。
可如果云溪一意孤行,汪總就完全站到了人情的最高點。云溪失去各位股東的支持倒是小事,以後要面對所有股東的刁難,纔是後患無窮。
冷偳忍不住冷笑,雖然年紀過百,卻是寶刀不老,難怪嬸孃在他手上沒有討到便宜。
“汪總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沒有聽懂。”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寡淡的聲音,連語調(diào)都沒變半分:“您是說,各位股東以後都要像李霞一樣貪污公款?”
她蹙眉,有些“匪夷所思”地望著汪總,“年終分紅的時候,公司的利潤不都在這裡嗎?明明能拿到的錢卻去貪,這是爲(wèi)什麼?”
汪總轉(zhuǎn)過身輕笑,怎麼這人該聰明的時候非要給他裝糊塗,以爲(wèi)這樣就能躲得過去嗎?
“我的意思不是貪污公款,而是人無完人,任何人都有可能犯錯,作爲(wèi)董事長你應(yīng)該心胸寬闊一點。”
“既然不是貪污公款,那麼各位股東還有什麼可以犯錯。投資公司,本就是爲(wèi)了賺錢,公司有執(zhí)行董事,還有管理人員,大家不接觸公司事務(wù),又不爲(wèi)了賺錢,要是還能犯錯,我倒是真的覺得奇怪了。”云溪摸著手裡的筆臺,一雙透亮的眼睛,很靜很靜地直直看向衆(zhòng)人,就像是子夜裡出然出現(xiàn)了一隻黑色的夜鶯,毛髮光澤得令人心生鬼氣:“還是說大家想要故意犯錯?讓公司直接倒臺?”
這話說得太白,已經(jīng)有很多人臉色發(fā)青,暗了又暗。所有人咬緊牙關(guān),不答她。
她卻望著汪總,臉上眨開一朵雲(yún)煙樣的笑:“不過再大的錯,可能也沒有某人來得厲害。至少,當(dāng)我聽到有人瘋傳我們公司有人故意在外面抵押公司股份的時候,我是覺得,李副總和此人比起來,實在是小巫見大巫。”
“你說什麼?”幾個股東一下子站了起來。
幾乎臉上統(tǒng)統(tǒng)一片震驚之色。
“各位難道都沒有聽說?”好看的睫毛慢慢地垂下,掩去了那一片琉璃冷光:“我纔到上海第四天的時候,就有金峰集團的高層來詢問我們張氏是否經(jīng)營不利,否則,怎麼會有人暗地在外面抵押股份?”
她說這話時極爲(wèi)輕柔,似乎是對情人的輕柔密語,只是,轉(zhuǎn)身,她清冷妖嬈的側(cè)臉,直直對上汪總眼底深藏的冷厲和毒辣。
她的臉空靈美妙,如朝陽上最輕揚的一道虹,他的眼,深沉如淵,晦暗莫測,如地下那最黑暗腐蝕的墓穴。
這樣的對視,所有人都能感覺到浮動在空氣裡的壓抑。
空氣忽然重得像是鉛球,一絲喘息的可能都被壓在地上。
辦公室裡的空調(diào)就像一下子禁止了一樣,只有出氣,沒有進氣。
有人轉(zhuǎn)開視線,不再去看那兩人。
直到恢復(fù)了呼吸,纔有人低頭一笑。
想靠一個消息,就能把汪榮華撂倒?
如果真的打著這樣的算盤,小丫頭,你還太嫩了點!
幾個股東搖頭,拿起茶杯,嫋嫋的熱氣徐徐升起,冷冷地掩飾住他們眼底嗤笑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