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完家常,齊文帝問起兄弟兩人的來意。
齊玄宸斟酌了片刻,出言說道:“聽聞齊玄瑄落魄潦倒,兒臣與其終究是血脈之親,難免有所不忍,遂前來請求父皇允許兒臣照應一二。”
齊文帝曾言,不允許任何人照應齊玄瑄,任他自生自滅。
想來,也只有齊玄宸敢如此直白的說出想要照應齊玄瑄的意圖。
齊玄宥并不清楚齊玄宸今日求見齊文帝的意圖,聽到這話,立即皺起了眉頭。
齊文帝見狀,便問向齊玄宥:“老五怎么看?”
“回父皇,齊玄瑄雖被貶為庶民,血脈卻是無法斬斷。但他先前犯下大錯,實在不宜如此輕松饒過,若他心有悔改,照應一二也無不可。”
齊玄宥的所言有理,齊文帝贊同的點了點頭。
沉默了片刻,他狀似不在意的出聲說道:“此事你兄弟二人看著辦,無需稟告朕。”
“兒臣遵命。”兄弟倆對視一眼,齊齊應聲。
齊玄宸對這樣的結果并不意外,接下來,他按照寧薇的要求提起了寧沛芷。
“父皇,齊玄瑄昔日犯錯,不乏小人作祟所至,昔日夏氏刁鉆陰毒,齊玄瑄與其接觸良多,受其影響不可謂不深。
齊玄瑄妻妾皆為夏氏之后,寧沛容尚算過得去,可那寧沛芷一如昔日夏氏,并非良配,若長留此女,只怕齊玄瑄難免受到影響,不得不及早提防!”
聽了齊玄宸這番話,齊文帝目光徒然凌厲幾分。
近來忙于朝政,竟將此等刁婦忘在腦后,當真失策。
在齊文帝看來,齊玄瑄并非全然沒救,若他野心盡去,齊文帝縱使不愿恢復他皇子的身份,許他一個富貴安穩的人生卻是不無不可。
但,寧沛芷卻是一個極大的隱患。
此女心思不純,留她在齊玄瑄身邊,她若存心挑撥,讓齊玄瑄野心死灰復燃,并非全無可能。
想到這里,齊文帝瞇了瞇眼,語氣淡漠的說道:“你們看著辦吧!”
一句看起來似是而非的話,讓寧沛芷再無翻身可能。
寧沛芷猜到齊文帝尚有憐子之情,卻未能猜到自己的下場,真不知該說她可笑,還是可悲!
安靜了片刻,齊文帝再次開口說道:“聽聞齊玄瑄渾渾噩噩度日,實在不堪,你們既然有心,便好言相勸一番吧,生而為人并非易事,望他能珍惜一二,且已為人父,更當肩負為人父之責。”
“朕言盡于此,都下去吧!”
齊玄宸和齊玄宥行禮退下,齊文帝靜坐片刻,長嘆一聲,繼而重新執起朱筆。
想到了什么,他重新放下朱筆,抽出一本放在龍案角落的奏折。
打開奏折,齊文帝目不轉睛的看了許久。
李康年端來一盞新茶,放下杯盞之時,眼睛余光無意間掃到奏折一角,豁然看清兩個蠅頭小字,‘議儲’。
李康年微微一愣。
皇上看得如此認真,看來是動了議儲的念頭。
不知這太子之位,最終會花落誰家?
李康年事不關己的撇過頭,悄無聲息的挪了挪腳步,安靜的站到了一邊。
……
齊玄宸與齊玄宥一同出了宮門。
宮門外,齊玄宸邀齊玄宥一同去齊玄瑄家走上一趟。
豈料,齊玄宥連連擺手,“這事為兄就不參與了,六皇弟還是自行前去吧。”
他用一副‘誰攬的活計誰干’的神情,加深了拒絕之意,繼而轉過身,動作有些生疏的踩著腳蹬翻身上馬。
自從雙腿痊愈之后,齊玄宥閑暇之時,便重拾幼時尚未學會的騎馬射箭,從而喜歡上了騎馬。
如今他鮮少乘坐馬車,出行大多以馬匹代步。
“回見。”馬背上的齊玄宥,笑瞇瞇的朝齊玄宸拱了拱手,隨即打馬而去。
齊玄宸無奈的扯了扯嘴角,獨自鉆進碩大的馬車。
“去找齊玄瑄。”吩咐了車夫一句,他便躺在馬車里開始補眠。
昨夜一夜未能睡安穩,此刻倒是困倦了。
馬車緩緩穿過內城,又穿過外城的大街小巷,越行越偏,最終停在了齊玄瑄居住的宅子外頭。
車夫看了一眼馬車車簾,見里頭沒有動靜,便自行跳下馬車。
齊玄瑄如今居住的,正是寧沛芷買來的房子子,當然這一座并非是寧沛芷一開始買下的那座宅子。
那座大宅早在寧沛芷手頭所剩不多之時再度變賣,如今這座破舊的房子,已經不能稱作宅子了。
不知更換了多少主人的房子,很是陳舊,車夫隨意打量了幾眼,便走到了大門前方。
見大門并未關緊,他猶豫了片刻,便伸手將門推開。
無人打理的小院,雜草瘋漲,頗為寂寥荒蕪。
車夫放眼看去,只見雜草叢中躺著一個一動不動的人影,走近仔細辨認一番,才認出這個披頭散發之人便是寧沛容。
寧沛容似乎聽到了腳步聲響,遂警覺的睜開了眼睛。
“你是何人?你也想搶我的女兒嗎?快來人吶…有人要偷我的女兒,快來人吶…”寧沛容抱緊懷里的一堆破衣爛衫,嘴里不停的大聲喊叫。
她的眼中全是不可名狀的恐懼。
看來,女兒的失蹤對她的打擊實在太大!
“瞎嚷嚷什么?不過是一推破衣服,誰要你的!再鬼吼鬼叫小心我撕爛你那張破嘴!”這時屋里傳來一陣叫罵。
車夫本是齊玄宸的影衛,昔日在暗中也曾接觸過寧沛芷,對她的聲音自然并不陌生。
此時的叫罵之聲,便是出自寧沛芷無疑。
寧沛芷的聲音,比之以前更加尖利,尖酸刻薄盡顯無疑。
聽了他的聲音,車夫突然相信世上存在聽聲識人一說,也許只有寧沛芷這等尖酸惡毒之人,才能發出這等刻薄的聲音吧!
車夫強忍住心中的厭煩,將除去寧沛芷所在以外的屋子查看了一番。
確定齊玄瑄不在家中,這才回到了馬車上,調轉馬頭,將馬車往最近的廉價酒肆趕去。
他清楚,齊玄瑄不在家中,便定是在哪家酒肆買醉。
……
“趁我還有些許耐心,你趕緊走開,以后也莫要再來了,我這點小本買賣,哪里招待得了你這等貴客?”
一間連鋪名都沒有的酒肆門口,一個身穿灰布短打的男人站在門口,大力推搡著另一個衣著凌亂破舊的男人。
那衣著破舊的男人并不反抗。
他隨著灰衣男人的力度退后幾步,又再度避開男人想要走進酒肆。
他那被胡子圍繞的嘴唇不停的張張合合,仔細聽便會聽到他在不停的說著,“給我酒,給我酒…—”
灰衣男人正是這間酒肆的店主,而這個厚顏要酒喝之人便是齊玄瑄無疑。
齊玄瑄時常來此買酒,店主對他很是熟悉。
以前他能拿出酒錢,店主自然歡迎之至,可如今齊玄瑄身無分文的情況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店主哪怕不愿得罪,也只能將其轟出酒肆。
正如他所說,小本買賣經不起無止境的賒欠。
然,齊玄瑄卻是根本不理會店主的難處,急需烈酒澆灌的他,一心只想大醉一場,只有喝到不省人事,他才能抱著酒壇安然入睡。
酒就是齊玄瑄如今的解憂良藥,喝了酒他便可以忘記一切,哪怕只是短暫的忘記,齊玄瑄也心甘情愿。
為此,他拋卻了尊嚴,甘于承受旁人的鄙夷議論!
此刻的他對店主來說,與狗皮膏藥毫無差別!
“你再不走我可真動手了啊!”無奈之下店主只能嘗試耍橫。
齊玄瑄依舊不顧一切的朝著酒壇撲去。
他撲倒在一個碩大的酒壇旁邊,幾近瘋狂的拍掉壇口封泥,店主拉住他的腿往后拽,愣是沒能將他與酒壇分開!
“讓他喝!”
一個低沉且略施威壓的男聲傳來,店主不自覺的松開齊玄瑄。
齊玄瑄擺脫了桎梏,立即將酒壇放倒,他不管不顧,失控一般的牛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