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心漓見顧士延眸光閃爍,脊背卻挺得筆直,一副明明心虛到了極致卻還努力佯裝成正人君子的模樣,就知道自己的料想是對的,不過她見顧士延欲言又止,顯然話還沒說話,也就沒有插嘴。
顧士延沉默了片刻,再看向蘇心漓的時候,有些尷尬的咳嗽了兩聲,“南衣的終身大事,我已經與他說了許久了,但是他一句話也聽不進去,旁人能勸的也都勸了,還是沒有用,他最聽你的話,若是你能開口好好和他說說,他一定會聽的,就當顧伯父求你,你看在兩家相交這么多年的份上,就幫我這一回吧。”
顧士延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又嘆了口氣,滿滿的都是無奈,蘇心漓原先還有幾分怪他,見他這樣子,心頓時軟了下來,可憐天下父母心,雖然顧士延做這些有自己的私心,但是也有為顧南衣著想,她自己也曾為人母,多少能夠明白體諒這樣的心情,心軟了不少,臉色都柔和了幾分。
“顧伯父。”蘇心漓看向顧士延,年紀小小的他在面對顧士延的時候,氣勢極強,顧士延一臉認真,那雙眼睛在望向蘇心漓的時候,有一種說不出的期盼和急切。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蘇心漓正了正色,目光坦然。
“顧程兩家交好,您是自小就看著我長大的,我蘇心漓是什么樣的人,您心中應該清楚。”
顧士延依舊沒有說話,臉上尷尬的笑容不曾褪去半分,蘇心漓一字一句,那口氣,完全不像個晚輩。清楚蘇心漓的性子嗎?這一點,顧士延還真不敢說,蘇心漓是他看著長大的沒錯,定國公府最寵愛的外孫女,丞相府的千金,他一早就有讓她成為忠勇侯府的兒媳的想法,所以對她也算上了幾分心,程立雪過世前,蘇心漓的性子雖談不上外向,但也算開朗,程立雪和蘇歷仁過世后,她一下變的懦弱起來,而蘇博然那日大壽后,她更像徹徹底底變了個人似的,顧士延真不敢說自己了解蘇心漓是個什么樣的人,她的性子又如何。
“我與顧大哥雖談不上青梅竹馬,但也是自小就認識的,我一直將他當成我的兄長,我希望他好,希望他能夠幸福,所有的一切,我發自內心。”
蘇心漓撫著自己的胸口,一臉的真誠,顧士延見她這個樣子,想要相信,但又覺得,如果蘇心漓真的是那樣想的話,從她選擇蘭翊舒開始,就該和顧南衣保持距離,但是這么久了,她一直都沒有切斷和顧南衣的聯系,而且偶爾還會主動找顧南衣,在顧士延看來,顧南衣做的每件事情都是為蘇心漓著想,從她的角度出發,顧士延心里覺得,蘇心漓那幾次找顧南衣就是為了讓他替自己辦事。
“漓兒,你現在在琉璃的地位已經很高了,皇上和太后器重你遠超過其他大臣,不要說我,就連你外公也未必能及的上,你在民間的聲望就更不要說了,現在在琉璃,同齡的女子,已經沒有哪個女子可以超越你了,便是比肩的也沒有。”
皇室的公主,不過徒有虛名,手上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權利,而且在皇上太后跟前說話未必有蘇心漓這般有分量,他真的不知道蘇心漓為什么還要這般努力,出盡風頭,她到底想得到什么,他根本就猜不透。
顧士延這話分明就是指責蘇心漓利用顧南衣達到自己某種不可告人的秘密,蘇心漓聞言,心里頭生氣,但并沒有惱火,面色還是平靜的,她想要質問顧士延憑什么這樣去想,但是她沒有那樣去做,對她而言,顧士延算不得太過重要的人,他的看法和意見并不足以左右她的情緒,但是蘇心漓還是將話挑明白了。
“顧伯父您相信也好,不信也罷,對顧大哥,我從未生出任何利用的齷蹉心思,雖然我覺得勸顧大哥找個合適的女子成婚生子有些殘忍,但是該說的,我曾經勸過,而且不止一次,但是顧大哥并非小孩,凡事他都有自己的主意和看法,我無法左右,也左右不了,對于顧大哥的選擇,不管我覺得好不好,我都會選擇尊重,因為我相信那是他做的自己覺得最舒服的決定,在我看來,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他的快樂來的重要。”
蘇心漓字字都是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但是顧士延卻覺得她這是在為自己繼續霸占顧南衣,想要腳踩兩條船找借口,當即臉就沉了下來,蘇心漓并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繼續道:“昨晚上我與顧大哥確實見面了,但是呆的時間并不長,他早上才回去想來是擔心我出事偷偷守著了,我對顧大哥確實有依賴,我蘇心漓也確實是個自私自利的人,但是我敢說,對顧大哥,我沒有盤算和算計。”
“云南王世子性格爽朗,家世樣貌都堪與顧大哥匹配,最重要的是,云南的封地遠離京城,顧大哥若是與他一起,便可以遠離這大染缸的是是非非。”
蘇心漓說這話的時候振振有詞,顧士延聽了面色卻不好,他感覺蘇心漓分明就是拿這話點撥他,讓他不要想要利用聯姻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昨晚上,這些話,我與顧大哥已經說過了,也勸他不要錯過這樣好的女孩將來后悔懊惱,顧伯父請放心,在感情上,我并非拖泥帶水的人,更不想耽誤自己視為兄長的人,顧伯父是不相信我的教養還是不相信顧大哥的眼光?若我和顧大哥之間真有什么,你以為蘭翊舒會是現在這樣的態度嗎?還有外公,我們兩家畢竟是世交,他就算寵我,但是以他的正直,你以為他會允許嗎?”
顧士延一驚,之前蘇心漓說她和顧南衣說過另外尋找幸福的話,他并不相信,但是現在蘇心漓說的這般具體,而且又是這般的氣足,顧士延心里頭就有些動搖了,蘇心漓說的并沒有錯,如果她真的是那樣自私自利的女子,自己的兒子怎么能對她那樣死心塌地的,而且在顧士延看來,一個自私自利的女子不可能為與自己毫無關系的百姓考慮著想,還有蘭翊舒,當初懷安郡主死纏爛打他都看不上,他喜歡蘇心漓,怎么可能讓她與別的男子曖昧?沒有哪個男子可以做到,就算不相信他們,對程鵬的為人,顧士延卻是信任的,他是個極有原則的人,就算是為了蘇心漓著想,他也不會讓她與南衣來往,由此可見,兩個人應該真的是什么事情都沒有的。
“顧伯父,您今日上門找我與我說這些,是為了顧大哥多一些還是自己多一些呢?”
顧士延沒料到蘇心漓會問的這般直接,而且還是質問,有些愣住了,他瞪了蘇心漓一眼,有幾分惱羞成怒的意味,惱火的開口道:“我做的這些,當然都是為了南衣,他已經二十了,京陵城中的世家公子,哪個到了這個年紀還沒娶妻的,便是沒有娶親,有誰連個侍妾都沒有的,他現在是我們忠勇侯府唯一的希望,我身為父親,就指著他替顧家傳宗接代了,他爺爺臨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南衣,千叮嚀萬囑咐要讓我將忠勇侯府交到他手上,他若是繼續如此,將來九泉之下,我還有什么臉面去面對列祖列宗!”
顧士延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說話的時候極為憤慨。
蘇心漓看著他義憤填膺的模樣,抿著唇,似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后道:“顧伯父是這樣想,那自然是最好的。”
是不是如此顧士延心中最清楚,不過蘇心漓卻覺得事實并不像他說的那般冠冕堂皇,不然的話,顧大哥回來那么久,不會被劉夫人安排到那樣偏僻的地方,還被下人作踐,顧士延卻一句話都沒有,要不是因為顧江臣出了那樣的事情,顧大哥又給顧士延長臉,誰知道今日會是什么結果,單想到這些,蘇心漓就覺得生氣。
“顧大哥是什么人,顧伯父身為他的父親,想來心中應該是有數的,顧大哥性情溫和善良,淡泊名利,最是不喜歡與人爭,參與到那些是是非非的纏斗中去,顧伯父也說,京陵城是個大染缸,漓兒也是如此認為的,京陵城的局勢只會一日比一日復雜,我希望顧大哥能夠遠離這個地方,云南富庶,而且遠離京城,是個極好的去處,我知道顧伯父你肩上承擔了許多責任,考慮的事情一定比我多,但是我希望您是真心為顧大哥好,一旦顧大哥離開了這個地方,就不要讓他再卷入是非之中,顧大哥不喜歡那些。”
蘇心漓這話說的誠懇,但是同樣暗含警告,顧士延是什么心思,她多少是知道一些的,但是她是絕對不會允許顧士延那樣做的,“我也不會允許任何人那樣做的,顧伯父,我這樣說,您明白了嗎?”
顧士延看著蘇心漓那模樣,有些火冒三丈,但是又發作不得,就算是在皇上太后跟前,也是不卑不亢的,更不要說對他了,她這樣說,分明就是警告他不許對顧南衣動任何的歪主意,顧士延越想,心里頭就越加的生氣,顧南衣是他的兒子,他怎么對他那是他們父子的事情,是他們的家世,雖然蘇心漓身份尊貴,手上還握有實權,但是她畢竟是晚輩,有什么資格插手他們家的家務事?不過顧士延就算有脾氣卻不敢在蘇心漓的跟前發作,一方面,他說的話,對顧南衣根本就是耳旁風,他根本就不停,另外的話,他還不敢在蘇心漓面前態度太過強硬,當然,也沒什么用。
“希望你能說到做到,看在與顧南衣自小就認識的份上,不要繼續耽誤他。”顧士延不快的道了聲,尋了個借口,轉身就離開了。
蘭翊舒從客廳離開后,并沒有回院子,而是一直在主廳的偏廳呆著,顧士延一離開,他就從偏廳離開到了主廳,蘇心漓還是在原來的位置坐著,面色微微的有些難看,那雙漂亮的媚眼兒微沉,不知道在想什么,大廳里的下人之前就已經被蘇心漓打發了,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蘭翊舒徑直走到蘇心漓跟前,蘇心漓想的并不怎么入神,蘭翊舒才走到她跟前,蘇心漓就已經回過神來了,她抬頭看向蘭翊舒,對著他笑了笑,蘭翊舒微低著身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與她那雙憂傷還未褪去的眼睛相對,“顧士延說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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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翊舒一看蘇心漓這樣就知道此番顧士延前來必定是對蘇心漓說了什么不中聽的話,顧士延本人的事情,對蘇心漓是沒什么影響的,十有八九是因為顧南衣的事情,顧士延話說的太重讓蘇心漓覺得委屈,傷了她的心。
蘇心漓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沒什么,他只是擔心顧大哥的終身大事,讓我幫忙勸勸他,想我撮合他和云南王世子呢。”
蘇心漓輕描淡寫的說了句,并沒有將顧士延的過分告訴蘭翊舒,蘇心漓的樣子倒是讓人察覺不出太大的端倪,只是方才顧士延離開時,蘭翊舒見他怒氣沖沖的,而且顧士延的為人,蘭翊舒又不是一無所知,所以他心中自然清楚事情并不像蘇心漓說的那般簡單,但是他也沒有點破。
“顧南衣已經雙十了,又不是小孩子,尤其是婚姻大事,他身為父親都做不得主,你又如何能替他的終身大事做決定?這樣的事情,就只有他自己能做主,將來才不至于后悔,怨恨他人。”
蘇心漓聞言,握住了蘭翊舒放在他肩上的手,她與顧大哥之間雖然什么事情都沒有,但蘭翊舒身為男人,必定是不愿意他們來往太過頻繁親密的,他愿意這樣讓步,不過是因為對她的愛和信任。
“我已經應了,盡早離開京陵城這個地方,對顧大哥來說也好。”
尤其他現在已經知道南夏靈女和她還有蘭翊舒之間的個中曲折,蘇心漓總擔心顧南衣因為自己又做什么傻事,就像上輩子那樣。
蘭翊舒聽蘇心漓這樣說,恩了一聲,然后用并不是很大的聲音道:“那也好。”
不管顧南衣如何想,他身上畢竟流了一般姚家人的血,在外人眼里,他就算與漓兒再怎么親近,依舊很容易被劃為三皇子一派的人,而三皇子一派的人,又會覺得他與漓兒走的太近不值得信任,顧南衣夾在中間,必定會左右為難,蘇心漓讓他離開,完全是為他考慮。
太后六十大壽壽宴結束后,前來道賀的使臣相繼離開了京陵城回去了,但是南夏的靈女秋慈,大金的大皇子軒轅律,還有其他一些小國的使臣還在京城呆著,譬如說富庶同時與琉璃交好的南越使臣就還沒離開,還有云南王世子沈夢君,也因此,皇家別院還是極為熱鬧的,那里的巡邏的守衛依舊加強著了戒備。
自那日蠱毒發作后,顏宸璽昏迷了整整三日,醒來后,整個人也是懨懨的,沒什么精神,也沒有力氣,整日都在床上躺著,賢妃總覺得宮里的下人照顧不周,整日都在他的床邊照顧,因為顏宸璽的緣故,蘭翊舒經常進宮,因為擔心顏宸璽多想,蘇心漓并沒有將自己已經告訴蘭翊舒她知道他中了蠱毒的事情,對顏宸璽,蘇心漓心里頭是極為愧疚的,所以很難得進宮,幾乎不出門,就算知道蘭翊舒進宮后總會經意不經意的與南夏的靈女偶遇上,她也依舊無動于衷,按兵不動。
蘭翊舒一進宮,她就鉆進藥房,一忙就是一整日,不過別人問她忙什么,她也不說。
約莫過了差不多十天,蘭翊舒前腳剛進宮沒多久,蘇心漓就將齊云叫到了書房,然后給了他一個杯子大的瓷瓶子,齊云接過,打開看了看,然后聞了聞,是春天雨后的那種極為干凈清新的味道,就和空氣差不多。
“從明日起,你與蘭翊舒一同進宮,在里面裝些酒,灑到秋慈的身上,最好是臉上和手背上。”
齊云看著一臉認真的蘇心漓,又仔細研究了一下那個杯子大的瓷瓶子,好奇的問道:“有什么用?”
蘇心漓笑的一臉神秘,“到時候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