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跌入這樣深不見底的黑暗里,嘆息著不想醒來,耳邊有隱隱的聲音憤怒的急切的說“你什么時候才會學(xué)會面對,不要這樣無謂的逃避?藍語——藍語——藍語——”聲音一直回響在身邊,切切的卻又滿含抱怨和怒氣。
是誰在呼喚我?藍語意識模糊的閃過這樣一個念頭,剛想要追問,可是身邊有又沉悶的聲音傳來“藍語——藍語——你還要睡到什么時候?逸之若看到你現(xiàn)在的樣子,該是多么心疼。他那樣執(zhí)著的人為了讓你來到這個世界,不知道做了多大的努力,雖然我并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故事,可是藍語,每個人都無權(quán)蔑視生命,不論經(jīng)歷了怎樣的痛苦……”聲音慢慢變的遙遠,消失。
她聽到身邊有器械的聲音,手術(shù)刀碰撞到金屬托盤的聲音,那么清晰。好似隔著一層紙在透視自己的生命。
她眼睛微微動一動,拼命的想要睜開,可是似乎用盡了渾身的力氣依舊只是睫毛動了動。柯南隔著玻璃望著她消瘦的樣子,細細的薄薄的裹在白色的鋪蓋里。整個頭被紗布包裹的看起來笨拙而讓人揪心。
這樣一個女子。
他站在一邊輕輕呢喃的說“你說過,我是自然發(fā)光體,可是當我站在你的身邊,卻依舊無法讓你身邊的陰影散去……”
藍語的眉頭輕輕皺起,睫毛動一動,她又聽到了那個聲音,溫暖的焦慮的伴著一絲溫怒。卻讓人覺得舒心。
混沌的思維慢慢清醒過來,身上的傷口因為撕裂而重新做過處理,尖銳入骨的疼。藍語輕輕呻/吟,只是微微的發(fā)出“唔——”的一聲,像是輕輕的嘆息。
柯南慌忙抬頭,想要確定這聲音的出處,他的目光緊緊盯著藍語的身體,想從她露出紗布外面的眉眼里看出一點什么,可是那樣平靜無恙的臉,那樣安靜的眠姿。或許此刻她的心底只想這樣安靜的睡過去……
想到這里柯南慌忙的抬頭,隔著玻璃焦急的惱怒的沙啞著嗓子低呼“藍語你如果真這樣做,我不會原諒你,死也不要原諒你。”
藍語微微皺眉,這次她確切的知道,這個聲音的來源,她微微眨一眨眼睛,身體輕輕挪動,望見站在玻璃外面的柯南,沖他努力的眨一眨眼睛。
柯南已經(jīng)自己眼花,慌忙揉一揉自己的雙眼,可是伸手上去,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已經(jīng)眼圈濕潤,揉出一手的眼淚來。藍語醒了,藍語醒過來了。柯南幾乎是雀躍的歡呼著奔去找醫(yī)生來。
每一次劫后的重生,都似同自己征戰(zhàn)。留戀或者痛恨悲傷都讓她不愿這樣輕易的放開自己的生命。心底依舊帶著絲絲的懼怕,對這個世界的,對蕪雜而尖銳的感情,對母親……
她輕輕嘆一口氣,抬眼,望見環(huán)繞在身邊的人,目光掃過一張張焦慮欣喜的臉,最后將目光久久的停留在柯南的臉上,四目相對,心底有無盡的感激無法說出。柯南沖她微微一笑,藍語亦牽動唇角。
藍處成詫異的回頭望一眼柯南,他看到這個青年男子的眼里毫不掩飾的溫暖的關(guān)切。然后舒心的動容微笑。小語,需要一個這樣一個人來牽著她的手走出心底的陰影……
藍語的病情漸漸好轉(zhuǎn),頭上裹著的紗布已經(jīng)拆去。柔軟的頭發(fā)長出來薄薄的一層。柯南時時偷偷帶一些像蜜汁紅豆之類的小吃給她,伸手撫摸一下她的頭笑說“小弟,這燈泡幾瓦,夠亮不?”藍語總會十分配合,將一張精細的小臉從食物里抬起來,瞪著大大的眼睛佯裝生氣說“客官請注意,別見著這樣漂亮的小生就動手動腳。”柯南總會笑到岔氣。她這次醒來之后似變了一個人的樣子,說話俏皮詼諧,細瘦的身上套著一身寬大的病服,貪吃的樣子活像個十七八歲的孩子,隱隱有青草陽光的味道。
秦碧堯因公司的事情,離開醫(yī)院半月有余,當大家似乎漸漸忘記這個人的時候,他卻突兀的又來到了大家的眼前。
沈珺顏神情疲憊,一雙眼睛里寫滿了憂慮
。
小語在她的面前常常是沉默的,沒有太多的情緒和語言,有時候目光相對也會淡淡的避開。沈珺顏無望的苦笑著,心底的抽疼常常似被萬劍穿過,疼的已經(jīng)麻木。
“我求你放過小語。”沈珺顏憔悴的樣子望著秦碧堯,她已經(jīng)不似他初見時的雍容樣子,此刻的她一臉倦容,皮膚昏暗眼角的紋路清晰可見,已經(jīng)沒有了翌日的光彩。
“藍太太……”秦碧堯靠在醫(yī)院走廊的窗前,雙手環(huán)臂目光投向遠處,嘴角掛著一抹苦澀的笑,若隱若現(xiàn)的笑。“沒有誰可以替別人選擇。我只是順著自己的心去做事,而結(jié)果如何,藍太太我想你比誰都清楚,藍語的選擇才是決定一切的。”沈珺顏一怔,身體微微晃一晃。臉色蒼白到難看。她微微張一張嘴,可是什么都沒說出來,只是祈求的目光依舊落在秦碧堯的臉上。
“誰的愛情都是愛情!”秦碧堯不知道為什么,望著沈珺顏這樣脆弱的樣子就會突然想起董逸之臨去時枯槁的樣子,心底莫名的想要刺痛她。
“可是有些人自以為是的愛情注定是另一個人的地獄……”沈珺顏聲音喃喃。
秦碧堯為之一怔,沒有說話,轉(zhuǎn)過身走進了藍語的病房。
柯南正陪著藍語玩五子棋,看著兩個人嘻嘻哈哈笑鬧的親密樣子,眉頭輕輕一皺。
聽見響聲,藍語和柯南同時抬起頭來,柯南亦輕輕皺一皺眉頭,又是他!他在心底說一聲。
藍語目光淡然掃過秦碧堯的臉,說“你還沒有回去?”
秦碧堯壓住心底的不悅,微笑著坐過來,似沒有聽到藍語的問話,嘴角含著寵溺的笑自顧自的說“你還不快點好起來,難道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翹首以盼的要收藏你的畫作?”藍語在那一刻,突然有點晃神,目光久久的停在他的臉上。
“還有許多媒體希望得到你的專訪,有人向我追問你的聯(lián)系方式。”他說的十分自然,似乎藍語已經(jīng)是他靡下的人。
柯南目光深深印進藍語的眼里,想要從她的眼底看出一些異樣的東西來。
“好像某人曾經(jīng)說過,我的畫作還顯粗糙,有待斟酌,我可不是個沒有自知之明的人。”藍語雖然這樣說,可是心底依舊喜滋滋的,因著秦碧堯的話,而蕩漾起來。
秦碧堯目光一閃,掃過柯南一雙星辰似明亮的雙眼,帶著挑釁的譏笑。
“你的畫當然有待斟酌,沒有人只憑僅有的天賦就可以達到巔峰,就連當年被大家稱為畫界奇才的董逸之亦不例外。”說完秦碧堯?qū)⒛抗饴湓谒{語的臉上。她臉色微微變一變,卻沒有出言阻止他說下去。她對自己生父的過去有著奇異的好奇和懼怕,想要知道更多,可是有怕知道的更多,總是矛盾的樣子。
“秦碧堯作畫勝過我們的是他那種對生活和愛純澈執(zhí)著的認知和追求。而我以及你師父張奕民,那時候已經(jīng)被俗世慢慢侵蝕,沒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去看這個世界。所以我們充其量曾經(jīng)是一名賣力的畫匠而已。”秦碧堯緩緩說,他看見藍語眼里悄悄升起一抹敬畏的光芒。
他是多么奇怪的一個人,在父親母親的嘴里,他是那樣執(zhí)拗而行動偏執(zhí)的人,帶給人的傷害具有毀滅性的殘忍的一個人。而在他朋友秦碧堯和張奕民的嘴里,他又是那樣杰出的純澈無染的清逸的人……
到底哪個面孔才屬于他,屬于哪個和自己血脈相連的人?
藍語怔怔的想著。
秦碧堯微笑著,有抹了然的笑掠過。“你有沒有想過深造,在畫界如同你的父親董逸之一樣留下盛名?”他試探的,卻也叢勇的說著,望著藍語眼里閃過的一絲錯愕和驚喜。她對畫有著偏愛,如同作家用文字尋找一種情緒的出口。她有那樣的潛質(zhì)和能力。
“深造?”藍語回頭,短短的柔軟的頭發(fā)已經(jīng)長止眉梢,有種雜亂而靈動的美。
“是,在你父親曾經(jīng)就讀的學(xué)校。”秦碧堯更
進一步的引誘她。
藍語心底微微一動,抬頭望著秦碧堯的眼睛,似乎想要求證什么。秦碧堯臉上掛著了然而沉著的笑。藍語只一眼就欣喜的低下頭來,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喊:那么好吧,去看看他曾經(jīng)生活的地方。哪怕他的曾經(jīng)如同父親說過的那樣偏執(zhí)不堪。他依舊——是給了自己生命的人。是自己的父親。
“讓我想想看。”藍語突然想起母親對秦碧堯的戒備,心里有些猶豫,眉頭輕輕皺起。
秦碧堯了然的笑,說“我等你的好消息。還有快點好起來,快點去練習(xí)自己的畫功莫讓等待收藏你畫作的人失望。”
柯南一直靜靜的坐在一邊,自己和自己玩了一把五子棋。目光時而掃過來一下,不急不躁的樣子,著實讓秦碧堯驚訝了一把。
藍語一愣,見秦碧堯舉步準備離開,才開口問了一句一直想問的話“當初既然看出我的畫作有待斟酌,還不夠分量為什么還要在雜志上刻意宣揚?”
秦碧堯停住腳步,心底一驚這么聰慧的女子。他笑著轉(zhuǎn)過身來說“我說你是未來的畫界新星!!未來新星。是因為我對你的潛能有信心,對你的未來抱著期望。”他眼里毫不掩飾的炙熱讓藍語無端端的低下頭來。
秦碧堯轉(zhuǎn)身走出去,藍語怔怔的望著他的背影發(fā)呆。柯南將五子棋收起來,走過來站在她的身邊,目光突然陰郁,什么話都沒說,看著她。
“柯南。”藍語突然心慌,想要開口解釋兩句,可是開口,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只是呆呆的望著柯南。
突然柯南兀自嘆了口氣,轉(zhuǎn)身走出了病房,高大的身體突然顯的孤單落寞。藍語皺著眉,低下頭來。他莫是懷疑自己對秦碧堯有心?!大概是吧,都怪自己怎么會在柯南面前突然和那個不怎么相熟的人談?wù)撃敲炊嗖辉蚩履铣哆^的心聲。
柯南走出藍語的病房,接到編輯部的電話,又一次催促他趕緊回去上班,這次下了最后的通牒。如果還不回來報道,就永遠不要回來上班。
柯南還沒等主任吼完,啪的一聲掛上電話。真煩人,怎么專找這樣的時間來打擾我。他憤憤的想,這頭豬……還沒罵完,他抬眼望見紛紛墜落的樹葉,已經(jīng)是深秋,自己居然在這個地方,圍在藍語身邊兩個多月。突然怔怔的站在秋風(fēng)里,滿目蒼涼,看樹葉紛紛墜落在自己肩頭,心底寥然,沒有落處。
“你還不來上班?”季風(fēng)近日的電話追的越來越緊,催著藍凈快回去上班。
“我都快被累死,你這個策劃總監(jiān)一休息便是兩個多月,像不像話!”藍凈嘴角噙著笑,說“小語出院,我還想先休息休息在說呢。”她故意這樣說。
“還休息??!!”季風(fēng)焦急的吼聲傳了過來。
“這樣兇的老板——”季風(fēng)聽見藍凈這樣嬌嗔的聲音,為之心動。突然說“藍凈快點回來。”藍凈聽到季風(fēng)這樣深情低沉的聲音,突然心跳加速,惶惶說“我等小語出院馬上回去上班。”慌忙掛上電話。心里似踹了一只兔子,突突的跳個不停。
“你父親的病情現(xiàn)在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以后要多加注意他不能有過激的情緒。”李醫(yī)生對季秋說著,走過來望著她的眼睛“季秋,我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你和你父親之間像是隔著一個屏障,雖然我知道或許我不該問……”
“不,沒什么。”季秋惶惶擺一擺手,她這樣年齡的女子,卻在李醫(yī)生的面前總會突兀的顯出小女孩的嬌羞和無助。
李醫(yī)生笑一笑,遞過一杯咖啡給她,將她匆匆夾在指間的香煙拿下來,丟進垃圾桶里,遞過一杯咖啡說“吸煙對身體不好,季秋要好好愛惜自己。另外——我希望,能夠更多的了解你。”他目光泰定。季秋手指一抖,有咖啡潑灑出來。
“季秋——”李醫(yī)生見季秋慌神,有些自責(zé)。想要伸出手來握住她顫抖的雙手,可是又怕自己太過造次,只是這樣喃喃的叫了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