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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莊先生,從莊宇小姐出事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四天了。莊太太一直都把自己禁閉在不見光的地方,這已經(jīng)是憂郁癥的一種傾向了。人在經(jīng)逢特大變故之后,總會本能的抵制和抗拒一些事物,本能的將自己封閉起來。在這種時候一定要有專業(yè)的精神治療師介入,而不能任由病人自行發(fā)展下去。”外面好吵,莊恒也不在我身邊,他們在小偏廳里說話。

“崔醫(yī)生,你的意思是我母親精神上出了問題?”楠兒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聲調(diào),“那可怎么辦?有成型的治療方案么?母親本身就是醫(yī)生,會不會反而阻礙了這種心理治療?”

“有這種可能。如果莊太本身很了解基本治療套路且對引導(dǎo)治療不配合,那么難度會加大許多,過程也會比較痛苦。”我隱約聽著他們的話,不自覺地**了一下。他們要把我當(dāng)精神病對待了么?我沒有病,我很清醒,我只是不停的放縱自己,給自己最后的一點庇佑,最后的一絲安寧。

從醫(yī)院回到莊園的這整整兩天,我沒有出過臥室一步,莊恒也時刻不離的陪在我身邊。我不想見光,他就給我黑暗;我不愿醒著,他就伴我睡去;一個接一個的噩夢擾得我頭痛欲裂,他一次又一次的將煩躁不堪的我哄得安穩(wěn)。

我知道自己很過分,我?guī)缀醪B(tài)的整垮著自己,也拖累著他。女兒是我們兩個人的,失去了她,我這個做母親的受到了多大的傷,他這個做父親的就有多強烈的痛。他自己的那份痛,他吞下去了,我的這份痛,他也在抗著。

“什么時候開始呢?”楠兒猶豫著問。

“越快越好。再拖下去難度會更加大,專家們隨時都可以開始,首先我們要讓莊太接受較輕微的光線,引導(dǎo)她將造成心理障礙的部分釋放出來,然后……”

“都給我閉嘴!”許久沒有出聲的莊恒喝止了崔炯的陳述,“我說過了,沒有人可以再傷害她分毫,不管是為了什么。她變成什么樣,我不在乎。下半輩子,我陪著她便是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我的鼻梁在忽然之間那么酸楚,喉頭不由自主的顫頭。莊恒,你可知道自己承諾了什么?你要用后半輩子的時間陪伴一個神志不清的妻子,一個只會向你尋求庇護,不會為你帶來一絲安慰的女人?不值得,莊恒,我不值得你為我這么做!

沒有人再敢爭執(zhí)些什么,只有崔炯感傷的聲音,“莊先生,您自己的身體也要支撐不住了啊。”

“我沒事”莊恒平靜的道,“蘊茹這些天別的都還安穩(wěn),就是不肯吃什么東西,我也不敢強逼她。你們商量著看看怎么能緩解一下。”

“是,我這就去準(zhǔn)備營養(yǎng)液,靜脈注射多少可以替莊太太補充一些能量。”崔炯答應(yīng)著輕輕退了出去。

“爸爸,您的臉色不好,今天讓我來守著媽媽,你去歇歇好么?”楠兒帶著一絲懇求的哽咽,“就算是為了姐姐,為了我……”

一時間,他們父子二人都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莊恒嘆息著拍了拍楠兒的肩膀,“不礙事的,兒子。好好的去辦你姐姐的事,我們是顧不過來了。唉,去吧。”

“爸爸……”楠兒哀慟地喊了一聲,再說不下去。

我再也聽不下去,用手臂支撐著要自己坐起來,不想頭一陣眩暈,差點載下去,眼前金星點點。身邊伺候的紅云驚呼一聲,“太太!”便搶上來扶起我。

“蘊茹!”莊恒聽見了響動,急急趕了過來。

“媽媽!怎么回事?”楠兒也跟了過來。

莊恒稍稍定了定神,從后面攬定了我,讓我背靠在他的懷里,輕輕在耳邊問:“怎么起來了?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摔著沒有?”

我微微搖了搖頭,環(huán)顧四周,臥室里厚重的天鵝絨窗簾將所有的光線一絲不落的遮擋起來,我看不清他們每個人的神情,習(xí)慣性的將自己蜷縮在莊恒的懷中,只有他熟悉的氣息能讓我發(fā)慌的心安穩(wěn)下來。

崔炯說對了,再這樣下去我只會在自我封閉的世界里越來越深的沉陷下去,當(dāng)恐懼和逃避變成一種習(xí)慣,不可自拔的依賴會把我毀掉,我會把莊恒拖垮的。

是時候解決這一切了,我是一個自私了太久的女人,一個自私了太久的妻子,我不能到了這個時候還堂而皇之的在莊恒替我撐下來的世界里做不切實際的夢,享受不應(yīng)該得到的溫存和憐惜。

我最后一次毫無顧忌的躲在他的懷抱中,最后一次在黑暗的遮蔽下貪婪的呼吸著他多少年都未曾改變的沉穩(wěn)厚重的男子氣息,最后一次把他環(huán)在我腰間的大手與我的手交疊,最后一次仰頭靠上他寬闊的肩膀。

他反轉(zhuǎn)手掌,將我的手牢牢握進(jìn)他的手心,小心翼翼的用下巴試著我額頭上的溫度,將胸前的我擁的更加緊了,口中低聲問,“好點了么?我讓她們拿熱毛巾來給你擦擦汗。這有溫著的白果粥,稍稍吃一點好不好?”

我重重的吐出一口氣,盡力坐直了身子。輕輕道:“紅云,去把窗簾拉開。”

“媽?”一直都沒有說話的楠兒驚呼出聲,難以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紅云也愣愣的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呆呆的“啊?”了一聲。

莊恒的身子明顯的僵了一下,隨即溫聲問我:“蘊茹,你要干什么?”

我再次重復(fù),“把窗簾拉開吧,我沒事的。”

楠兒望著他的父親,直到莊恒點了點頭。紅云她們走過去緩緩拉動簾布,久違的亮光,一絲一絲撒進(jìn)我們的臥室。我?guī)缀蹙鸵瓷湫缘奶秩酰捎稚娜套×恕W層行┐掏吹碾p目漸漸適應(yīng)了光線后,我看見,窗外,滾圓的一枚太陽正從海平面上騰騰躍起,碧藍(lán)的海,澄明的天,火紅的陽。

我凝神注視著它一點一點地升起,毫無保留的照亮了整個世界。

莊恒在我的身后墊上軟枕,自己攥了我的手,坐在我身邊。我轉(zhuǎn)眸望著他,看到了他的不忍和擔(dān)憂。幾天之間,他眉間的皺紋越發(fā)深刻,鬢邊的銀絲更顯斑白,滿是血絲的雙眸再無法支撐平日的犀利,濃濃的透出作為一個父親的悲傷和作為一個丈夫的無奈。他是那樣一個光風(fēng)霽月的男人,如今,傷痕累累。

我曾經(jīng)以為太陽升起的地方就會有希望,真想大白的一天總會是沉冤昭雪大快人心,可是我大錯特錯!快三十年了,這個男人最好的光陰和歲月都毫無保留的給了我,而我卻不曾給他帶了多少溫馨和甜蜜,至如今,水落石出,我已經(jīng)配不上身邊這個男人,我已經(jīng)無法再與他并肩攜手那樣無悔無愧昂然自若的立于陽光之下。

我吞下喉間涌上來的苦澀的酸水,不敢再與莊恒對視。我對兒子說,“帶她們出去吧,我有話同你的父親談。”

莊恒炯炯的目光不曾離開過我的臉龐,他一言不發(fā),靜靜看著我遣退了傭人,把兒子的擔(dān)心關(guān)在門外。他稍稍坐直了身子,放松了我的手,等著我開口。

我撇過頭,專注的盯著窗外那一輪諷刺之極的赤紅朝陽,緩緩開口,“恒,對不起。女兒的事情辦完,我們離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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