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又一發(fā)炮彈落在了兩人身邊不遠處，巨大的氣浪頓時將葉孝先重重掀翻在地。
“葉排副，你快走！”鄧寶光虛弱地道，“這不是九二步兵炮，而是一零五山炮，小鬼子的師團主力以及山炮聯(lián)隊上來了，再不走，你也得交待在這裡。”
“排長，相信我！”葉孝先卻再次搭住鄧寶光的胳膊將他費力地背了起來，一邊以無比堅定的語氣道，“我能行，我一定能把你揹回去！”
“放我下來。”鄧寶光微弱地道，“我命令你，放我下來！”
鄧寶光並非不想活，但作爲一名老兵，他很清楚自己的傷勢，腹部貫穿了，肚子裡的內(nèi)臟和腸子多半也已經(jīng)被炮彈破片給攪爛了，這樣的傷勢基本是救不活了，揹回去也只能是個死，反而會白白搭上葉孝先的小命。
“排長，別以爲我加入刺刀營的時間不長，就長不出刺刀營的硬骨頭，老兵能行，我們新兵也一樣能做到！”葉孝先步履沉重，語氣卻堅硬似鐵，“到現(xiàn)在，我都還記得剛剛加入寶山旅時，旅座給我們所有的新兵講的那句激動人心的話。”
“不拋棄，不放棄！”葉孝先目光裡有著難以言喻的執(zhí)著，語氣堅定地道，“我絕不會在戰(zhàn)場上拋棄戰(zhàn)友，排長你也絕不能放棄希望！”
“葉排副。”鄧寶光虛弱地道，“我不行了，你犯不上。”
“排長你能行！”葉孝先道，“相信我，你一定會沒事的。”
“葉排副。”鄧寶光語氣異樣地道，“再不放我下來，我就開槍了。”
葉孝先急擡頭看時，只見鄧寶光已經(jīng)舉起花機關(guān)對準了自己眉心，葉孝先頓時神情慘然，無奈地將鄧寶光放了下來，鄧寶光慘然笑笑，以微弱的語氣說道：“葉排副，你不是想知道我的老排長是怎麼死的嗎？”
葉孝先先是搖頭，旋即默然點頭。
鄧寶光嘆了口氣，道：“就在江浦戰(zhàn)場，老排長爲了救我被鬼子的大炮炸成重傷，我非要揹他回去，結(jié)果他就開槍自殺了，臨開槍前，老排長跟我說，警衛(wèi)排就交給你了，現(xiàn)在我再把這句話轉(zhuǎn)送給你，葉孝先，警衛(wèi)排……就交給你了！”
“等一下。”見鄧寶光真要開槍，葉孝先急道，“排長你快看，鬼子上來了！”
“鬼子？不能吧，炮擊還沒有結(jié)束，鬼子的步兵怎麼就上來了？”鄧寶光聞聲回頭，身後卻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葉孝先趁機照著鄧寶光的後脖子就是重重一肘，鄧寶光頓時悶哼一聲昏死了過去，葉孝先再次搭住鄧寶光的胳膊將他攔腰背到了肩上，一邊邁著沉重卻堅定的步伐往回走，一邊喃喃自語道：“排長，你能行，你一定會沒事的！”
十五分鐘後，葉孝先竟然奇蹟般地回到了國軍陣地前。
在幾名老兵的接應(yīng)下，身負重傷的鄧寶光迅速被擡下了戰(zhàn)壕，早有老兵扭頭大吼：“衛(wèi)生員，狗日的衛(wèi)生員死哪去了？”
穿著白大褂，扎著羊角辮，提著急救箱的女衛(wèi)生員嬌喘吁吁地衝了上來，先量了鄧寶光的血莊，再翻看過瞳孔，最後才簡單檢查了腹部的傷口，這才舒了口氣道：“血壓正常，腹腔沒有大出血，只有兩處簡單的貫穿傷，問題不大。”
警衛(wèi)排的老兵紛紛向葉孝先豎起大拇指，新兵們更是佩服得不行，葉孝先卻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旋即一屁股癱坐在地，已經(jīng)躺上擔架的鄧寶光忽然向葉孝先伸出手來，極爲虛弱地道：“不拋棄，不放棄！”
葉孝先伸手與鄧寶光緊緊相握，微笑道：“不拋棄，不放棄！”
不拋棄，不放棄，這是每個新兵在加入寶山旅時都必須宣讀的誓言，新兵們並不知道這六個字的真正含義，老兵們也不會說。
可就在剛纔，葉孝先懂了，這不是口頭上的宣誓，這是融入骨髓的信任！
任何時候，任何人都不會拋下戰(zhàn)友，任何時候，任何人都不會放棄希望。
葉孝先做到了，既便是在最絕望最困難的時候，既便四周炮火紛飛，彈片四射，他都沒有想過要把鄧寶光拋棄在戰(zhàn)場上而獨自逃命，也正是從那一刻開始，葉孝先就真正融入了刺刀營這個集體，也真正長出了刺刀營的硬骨頭。
…………半小時後，日軍的大規(guī)模炮擊停止了，只有零星炮擊正向著後方延伸。
警衛(wèi)排的官兵紛紛鑽出防炮洞，開始進入陣地前沿的散兵坑，在3連的換防部隊沒有上來之前，警衛(wèi)排必得偈釘子般釘在這裡。
葉孝先冷靜地將彈夾壓進彈倉，然後翻身趴到了戰(zhàn)壕後面。
透過翻滾的硝煙以及飛揚的塵土，隱隱可以看到百餘名鬼子兵正以密集的步兵隊列向著這邊緩緩逼近，在鬼子步兵的散兵隊列前方，還有兩個黑乎乎的龐然大物，雖然還隔著幾百米，但是巨大的引擎轟鳴聲已經(jīng)是清晰可聞了。
顯然，這應(yīng)該就是小日本的坦克了。
這一刻，葉孝先再沒有絲毫的緊張。
此時的葉孝先，已經(jīng)初步完成了從新兵到老兵的蛻變，雖然從經(jīng)驗和技能上看，葉孝先仍然只是一名新兵，比如他無法從炮彈的嘯聲大概判斷炮彈的彈著點，更無法從炮聲分辯炮彈種類以及距離，但是從心理上他卻已經(jīng)開始向著老兵靠攏了。
倏忽之間，陣地前沿響起了激烈的槍聲，那是警戒陣地的排頭兵在開槍示警。
正以密集隊列前進的日軍步兵迅速就向著兩翼展了開來，變成了進攻型的散兵隊列，在背方負責掩護引導(dǎo)的兩輛九五式輕型坦克也迅速開始調(diào)整主炮射角，只聽轟轟兩聲巨響，國軍陣地最前沿的兩個警戒工事頓時成了廢墟，躲在工事裡的四名排頭兵也頃刻間化爲了英烈碑上的兩個名字！
日軍堪堪進入機槍射程，國軍陣地上的輕重機槍頓時就響成了一片！
日軍也不示弱，當即趴到地上與國軍對射起來，一邊還召來擲彈筒反制國軍的機槍，四輛輕型坦克更是肆無忌憚地邊開炮射擊邊向前迅速突進，大有一舉碾碎國軍陣地之勢，不到片刻功夫，就與後續(xù)步兵拉開了四五十米距離。
已經(jīng)正式行使排長職責的葉孝先當即扭頭吼道：“排頭兵，上！”
又是兩名排頭兵應(yīng)聲而起，抱著炸藥包就躍出戰(zhàn)壕，衝向日軍坦克。
“火力掩護！”葉孝先當即長身而起，端著衝鋒槍向著前方猛烈開火，警衛(wèi)排的全體官兵也紛紛跟著起身，手持衝鋒槍向著日軍猛烈開火，近百枝衝鋒槍同時開火，密集的火力頓時打得後續(xù)跟進的日軍步兵擡不起頭來。
抱著炸藥包的排頭兵趁機迅速突進。
不到片刻功夫，兩名排頭兵就已經(jīng)搶到了日軍坦克近前，其中一名排頭兵將炸藥包往坦克履帶上一塞再一拉引線，只聽轟的一聲巨響，那輛坦克就趴了窩了，不過另外一名排頭兵卻沒能完成任務(wù)，沒等他拉響炸藥包就被後面跟進的鬼子兵給給射殺了。
葉孝先恨恨地捶了一拳，正要再派人去炸時，那輛鬼子坦克卻轉(zhuǎn)身撤了。
坦克一撤，後續(xù)跟進的鬼子步兵便也跟著撤了回去，不到片刻功夫，陣地前的鬼子兵就撤了個乾乾淨淨，甚至連警戒哨都沒有留下，一個有經(jīng)驗的老兵立刻提醒葉孝先道：“葉排副，小鬼子兩次攻擊失利，多半要使用毒氣彈！”
“毒氣彈？”葉孝先心頭一凜，當即下令道，“命令，全體佩帶防毒面罩！”
由於日軍在戰(zhàn)場上廣泛使用毒氣彈，防毒面罩已經(jīng)成了國軍最迫切急需的裝備，不過遺憾的是，以國民政府那點可憐的工業(yè)基礎(chǔ)，甚至連防毒面罩都無法大規(guī)模的生產(chǎn)，因此只能少量供應(yīng)精銳部隊，好在寶山旅也在優(yōu)先供應(yīng)之列。
果然，警衛(wèi)排的官兵剛剛戴上防毒面罩，天上就響起了異樣的炮彈尖嘯。
旋即一發(fā)發(fā)炮彈從天而降，有兩發(fā)炮彈甚至直接落進戰(zhàn)壕砸到了警衛(wèi)排官兵身上，頓時間黑褐色的液體就從破裂的彈體裡濺了出來，那兩個倒黴的士兵頓時就淒厲地慘叫起來，等衛(wèi)生員匆匆趕到時，卻早已經(jīng)渾身長滿水泡、氣死身亡了。
葉孝先頓時心頭凜然，很顯然，這不是普通煙霧彈，而是靡爛性芥子毒氣彈，這玩意一經(jīng)沾到人體皮膚，立刻就會全身潰爛，短時間內(nèi)就會臟器功能衰竭而死，汽化之後，僅吸入少量就足以致命，是國際公約嚴禁使用的化學武器！
很快，大量的煙霧就從毒氣彈的彈體上瀰漫而起。
幾乎是同時，陣地前方再次出現(xiàn)了日軍步兵的身影。
這一次，投入進攻的鬼子兵卻不再是三四個小隊百餘人了，而是足足兩個中隊三百百號鬼子兵，前方負責掩護引導(dǎo)的坦克也增加到了四輛，左右兩翼也出現(xiàn)了日軍身影，大約兩個中隊的鬼子兵分兩路向國軍陣地的兩翼包抄了過來。
顯然，對面的日軍指揮官已經(jīng)被激怒，決定重拳出擊了。
葉孝先卻是夷然無懼，當下猛然回頭，向著警衛(wèi)排的官兵們狠狠揚起右拳。
近百官兵紛紛揚起右拳迴應(yīng)，這是警衛(wèi)排全體官兵無聲的誓言：“我們是……刺刀營的硬骨頭，敲不碎的硬骨頭！”
（未完待續(xù)）